《共枕深渊》加霜

22、第 22 章

　　女人不想报警的行为实在太过可疑，很快就被围观的群众给控制了起来，小女孩哭闹着对欺负她妈妈的人拳打脚踢，场面一度很混乱。

　　“不一定就是凶杀。”喧嚣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冷静低沉的男声。

　　沈熠走到死者面前蹲下身来，凑得很近，他眯起眸子看清楚在那男子的脖子上，不只有一条刀口。

　　大概有三五条深深浅浅的伤，有的往外渗着血，有的甚至只是破了一点皮。沈熠指着那里，说道：“如果是凶杀的话，死者身上应该只会有一处致命伤，而这个人的脖子上，有好几处伤口，更像是自杀前尝试性的自残。”

　　沈熠顿了顿，分析着：“而且就算是凶杀，以这个角度刺入，说明凶手的身高要比死者矮很多，既然体型弱势，那为什么不选择背后刺入，更为保险些。”

　　“你的意思是，他是自杀的？”旁边有人问道。

　　沈熠点点头：“不能说绝对，只能说很有可能。”

　　老林隔了好半天才赶到现场，他摇摇晃晃地一身酒气，双颊酡红，看到地上血泊中的男人，这才回过几分神，迫于围观群众的压力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沈熠没法阻拦，心里涌上不安，他知道以穆思明恪尽职守的工作态度，势必是每个命案现场都要跟的。可如今黎暗的神力恢复了，这旅馆又卧虎藏龙的，不是神灵就是精怪，倘若穆思明真的来了，难免会遇到什么不测。

　　但是他又实在想要见他一面，除了想问清楚一些事，他也是真的想他了。

　　算起来，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穆思明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不好。

　　沈熠还是顺理成章地把这当做了命运的安排。

　　…

　　黎暗是被楼下传来的110鸣笛声吵醒的。

　　刚一坐起来，就感觉到一股腥甜逆流而上地涌上喉咙，他肩头晃颤了下，不受控制地一呛，便有血顺着下颌滑到了喉结。

　　天罚明明已经结束了，但是后背上的疼痛依旧没有减弱半分。黎暗不动声色地用手擦去呕出来的血，然后绕到身后，按住刺痛的腰椎。

　　司夜就是这时候出现在他的床前，他居高临下地垂着眼角，冷冷地望着床上虚弱至极的神。

　　“顶着一道神脊，挨这么重的天罚，你真是不要命了。”司夜一脸凝重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我以为你决定放过他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冥顽不灵。”

　　黎暗苦笑了一下，干涸无光的唇很轻地动了动：“我是决定放过他了，我已经把放在他身体里的神路和神脊尽然都拿了回来，还需要我怎么做呢…咳…咳咳…”他剧烈地咳起来，闭了闭眼，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

　　司夜狐疑地打量他良久：“黎暗，你别装样子骗我。”

　　他太清楚黎暗身体里蕴藏的力量，就凭他有双生神脊加身的属性，即便是承受数次天罚，也不至于伤成这个样子。

　　他说着便将手覆在黎暗的后颈，凝聚神力感应，结果是，黎暗的身体里果然是有两条神路在。

　　他真的把植入在沈熠身体里的神路和神脊都收回来了。

　　司夜不明所以地蹙起眉：“那你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黎暗穿着纯白色的衬衣，宽松的领口露出一小块白得惊人的锁骨，呼吸发着颤，无力地靠在床板上：“也许是…还没有集齐灵神的神魂，所以恢复不了神脊的力量吧。”

　　他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目光里有罕见示弱，对司夜道：“你说过会帮我的。”

　　是的，司夜承诺过会帮黎暗集齐四大神魂，而黎暗也答应他，恢复第二条神脊的力量之后便会重启禁忌之门，让他给人间万千亡灵一个交代。

　　“我会帮你。”司夜说，“但现在的局面就是，我们都有欲望，所以就算欲灵神在眼皮底下叫嚣，你我也都束手无策。”

　　黎暗抿着微弯的唇角，心底泛起一片苍凉，他蓦地想起在最初的最初，他还是黎城那个至高无上的神明的时候…没有欲望，也没有痛苦，只有无穷无尽支配世间万物的欢愉。

　　而之后，在他见到那束光之后，就什么都变了。

　　有欲望的人，终究会沦为败者。

　　司夜继续说道：“再说戮灵神，当年马塘山封印其实一直是它的副枝，主枝一直在这人世间，混迹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败露，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到他是谁。但他已经占据了那个人类的躯壳，杀了他就等于杀了那个人类。”

　　“况且，我现在应该不是他的对手。”司夜说。

　　当初在黎城的时候，戮灵神就因为神力超群不愿受制于黎暗，居于其下，试图反叛他另立为王。如今又在人间走过一遭，气势正盛，想要收服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已经想好了，欲灵神和戮灵神，就交给哥哥，他想拯救苍生，总是要有一点参与感你说对吧。”黎暗的脸色很平静，“你去帮我寻找恶灵神的下落，十天之内。”

　　天罚越来越重，他不知道自己挨不挨得过这十天。

　　司夜点点头，语气有些哀怨道：“如果你不打伤黑浊，一定更快。”

　　黎暗笑了一下，并没有解释什么，隔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风轻云淡地问了句：“对了，你知道蛇君的毒，要怎么解吗。”

　　“你中了蛇君的毒！？”

　　“是沈熠。”

　　司夜松了口气：“蛇君的毒又叫问心锁，中了这毒，只要有人愿意为他把毒引到自己身体里，这毒就算解了。”

　　“这我知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如果两人之间有一点情意，这锁就解开了，毒也就解开了。就算是陌生人，有人帮他吸蛇毒，也不至于连一点情意都没有吧。”

　　司夜听着楼下的鸣笛和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扬眉笑了笑，“能解毒的人，这不就来了。”

　　黎暗略微低下头，轻轻眨了眨眼睛，看见垂在自己腿上那苍白的指骨，正毫无力气地蜷曲着。他手腕白皙得仿佛是能透出光来，可稍稍凝神就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已然发黑，像是蛮荒生长的树枝，一点点顺着手臂的线条向上蔓延。

　　司夜的身形消失在房间里，只有刚才的话还一遍遍在黎暗耳边回荡。

　　——总不至于连一点情意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