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9、第九章

　　终究是连续不断的折磨让人受不住痛哭，邵阳也终于在无尽的折磨后爆发。
　　那个可怜的少年，蜷曲在床脚，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将自己的头砸向墙面。
　　一声比一声清脆，一声比一声响亮。
　　自己二人之间有了一个秘密，为了方便沟通，邵安和邵阳合力挖了一条暗道，用来方便联系。
　　邵安表现得对这个弟弟漠不关心，却总会在天微亮的清晨，通过暗道来寻邵阳，哪怕不出去，也可以听一听上面的声音。
　　而这一次，上面传来了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一直未停过。
　　邵安打开暗道的机关，却被一块床板挡住，他不停拍打，不停呼喊，耳边依旧没有邵阳暴躁的声音，只有一声声的闷响。
　　邵安只好硬闯，直接用神力打破床板，入眼的却是额头血淋淋的邵阳。
　　邵阳就像魔怔了一般，不知何为痛楚，不知何为鲜血，一下一下，撞击墙面，折磨自己。
　　“邵阳！邵阳！你疯了！”邵安马上制止住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邵阳哭泣，哭得泣不成声，哭得悲痛欲绝。
　　“放开我……放开我……”
　　“邵阳！你清醒点！你这是在寻死！”
　　“我就是想死！”邵阳吼了一句。
　　空气仿佛凝固，他们彼此相望，都无言以对。
　　邵阳落泪了，从眼睛滑落的眼泪混着血从腮边流到他的下巴，最后滴落在邵安的手背。
　　那是滚烫的，夹杂着血腥的泪，亦可以说是血。
　　邵安不知怎地，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他伸出手将那个痛苦不堪且血淋淋的弟弟搂入怀中。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坚持了这么久，你已经熬过了八千年了。”
　　“可我累了。”邵阳闭上了眼，双手垂在身侧。
　　“邵安，我不想和你们周旋下去了，我累了，不想戴着面具活着，活得生不如死。”
　　“那就不戴！”
　　邵阳嗤笑一声，推开邵安：“那我就活不过今夜了。”
　　邵安感觉自己的心很痛，痛到窒息，看着面前被血染面的少年，他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两个只有微薄之力的少年能做什么？继续伏蛰，邵阳势必还要继续溺水的痛苦；现在放弃，却不是他想的。
　　“我好累啊。”已经累到不想活下去了。
　　多么凄凉的一生。没有母亲，父亲又不疼，活着身份尊贵，却活得如畜生。
　　他真的累了，没力气继续了。
　　邵安执起他的手，轻声说道：“阿阳，活下去才有希望，别放弃好吗？如果你觉得戴面具累了，那就不戴了，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戴着面具。”
　　不轻不重的话，却如微风吹过来他心底的死潭，吹动了死潭中的水，终于，它泛起了轻漪。
　　那双琥珀色眼睛异常坚定，仿佛在说一个誓言。
　　邵阳第一次露出一个少年该有的笑容，笑着笑着又哭了。
　　邵安再一次将少年拥入怀中，这一次他没再推开邵安，而是用力地回抱他，用尽毕生的力气，用尽最后一点希望。
　　这里确实有邵阳不愿回忆的记忆，邵安想，可这里还有他啊。
　　他说：“阿阳，在这里，你还有我。我可以是你的靠山，永远是你避风的港湾。”
　　邵阳没再暴躁地激怒邵安，僵硬的嘴角缓缓揉出一个笑，仅一瞬间，邵安觉得足矣了。
　　曾经的少年也是这么说的，他抱着另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低声承诺，他永远都是另一个少年避风的港湾。
　　邵阳收好玉石，坐在本属于邵安的位置上，一点一点慢慢地吃着糕点。
　　邵安从内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喽喽回来说，你威胁他打翻汤药了，我猜那汤药一定很苦吧？”
　　“嗯。”邵阳头也不抬，继续吃着东西，“我就知道它会告状。”
　　“早料到你不会乖乖喝的。本以为你会早点过来，想着给你备了一些糖，若是觉得苦了，吃一颗便好。没想成，你伤势好了才来。”邵阳坐在邵阳对面，把手里的小袋子递给他，“这些糖给你，也不知你还要不要服用汤药了。”
　　“我不要！”邵阳被人小瞧，很不爽快，直接拒绝了。
　　邵安却是习以为常：“这糖可比外面买的甜多了，吃一小颗就不觉得苦。”
　　“说了不要。”邵阳侧了侧身子，继续吃着糕点。
　　邵安也不急，缓缓叹出一口气：“那就算了吧。亏我特意留的，罢了罢了，我留着也没用，不如丢了。”
　　“不许！”邵阳一把夺过那个小袋子，“我要了。”
　　邵安啧啧道：“方才也不知是谁坚决不要的。”
　　邵阳不语，决定不在此时理会他的揶揄。
　　邵安也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那紫玉翡翠玉石，是打算给小轲做生辰礼的？”
　　“嗯。”
　　“可想好做个什么赠他？”
　　“暂无。”
　　“剑穗如何？”
　　“剑穗？”邵阳不解。
　　邵安喝了一口茶，慢慢解释：“冥王准备赠与他一把剑，小轲向来敬重他，定然会佩戴在身，你不如就赠他剑穗，挂于剑上，也算是时时刻刻伴着他。”
　　“考虑考虑。”邵阳吃完最后一块糕点，不紧不慢起身。
　　这是打算走了。
　　邵安欲言又止，几经挣扎，这才问道：“那天的黑衣人会不会有其他同伙？”
　　邵阳顿住了跨进暗道的脚，转身面对他，直视道：“不会。但有一件事，我方才才想清楚。”
　　“什么？”
　　“或许，黑衣人自始至终都不是冥界的。”邵阳看起来不想解释，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隐瞒，“你离开后，他攻击我，我用了神力躲避，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单纯的武力……哪怕转轮王来了，依旧如此。哪怕被杀也不肯使用神力，说明使用神力会暴露他的身份。”
　　“你应当没有被发现吧？”
　　“应当是。既然转轮王出手，那必然不会怀疑到我身上。人死了，便是死无对证。”
　　邵安松了口气，想着邵阳的一番话，他没有考虑鬼民，因为他们的鬼力在神力面前微不足道，不然他也不可能受了一万多年的折磨。
　　“如果真是如此，你当如何？”
　　“不知，至少现在我没有头绪。”邵阳转身进入暗道，“若是你不想查了，告知我一声即可。”
　　他突然害怕，害怕黑衣人的身份不简单，害怕这其中牵扯得太多，剪不断，理还乱。
　　邵安目送邵阳走远，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会就此中断的。邵安想，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也好，他不会放弃的。
　　邵阳无声无息回到自己屋里，带上雕刻的工具，不经意间露出怀中的紫玉原石，低头离开了冥宫。
　　正如他所料，鬼侍没有把事情告诉冥王，冥王也根本不知这个被他忽视了很久的儿子回了家。
　　翎沂也信了邵阳的话，真觉得他是回去取工具。
　　而邵阳回来后，除了被压迫着强身健体，扩展见识，就只有雕刻公子轲的生辰礼来打发时间了。
　　与他们鬼神而言，一两个月的时间其实转瞬即逝，不会太漫长。
　　公子轲尚在襁褓之中丧母，年幼时父亲失踪，而后被接入冥宫，作为大殿下的伴读活到至今，却也是备受冥王喜爱的。
　　因此，他的生辰宴没有低调可言，仅次于大殿下。
　　十殿阎罗必须出席宴席，转轮王不好拒绝，加上二殿下的邵阳也需出席，故而他们一大早起来。
　　今天的翎沂没再逼着邵阳锻炼身体，因为他有事要忙，先去了趟书房。
　　邵阳收拾好后，将赠给公子轲的剑穗贴心收好，跟在翎沂身后，上了马车。
　　邵阳百般无聊，只想尽快到冥宫，然后一个人藏在寝殿里，或是蒙头大睡，或是干些别的消磨时间，直到晚上的宴席开始。
　　下车后，邵阳紧跟在转轮王身后，低头顺眼，看着好生自卑，就连在自己家中也不能昂首前行。
　　翎沂厉声呵斥：“把头抬起来！”
　　邵阳茫然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害怕。
　　翎沂以为自己太严厉了，却又不想叫这个殿下如此卑微，只好僵硬地说道：“晚宴结束别乱走，不然就一个人走回转轮王府。还有，这里是你家，你是二殿下，不是卑微的下人，把头抬起来走路！”
　　邵阳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果真抬起了一点头，可目光所触及那些人或事，又叫他心生胆怯，那双眼睛不停乱瞟，就是不知道目光该落在何处。
　　翎沂可能也知道，这样的习惯一时难改，抬一点便抬一点，慢慢来总能纠正他的怯弱。
　　二殿下回宫是要先回自己的寝殿的，正好他的寝殿无人回来，也不怕饶了清净，开门关门就往床榻的方向走。
　　邵阳本就不是什么勤快的人，要不是为了隐藏自己，也没必要被转轮王盯着重复孩子时期才会训练的基础。
　　他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丝毫也不管屋子里端端正正坐着等他的另一个人。
　　此类事情三天就有两天会发生，屋里的青年也不甚在意，自己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因为来的比较早，冥王会趁着这段闲着的时间聚集冥界所有鬼神，该汇报工作的，交换情报的，以及商榷问题的，都在这短暂的聚集中展开。
　　冥界众鬼神向来半月一聚，商讨各类问题，解决各类麻烦。
　　因此这个时间段的冥宫，还是安静的。
　　邵阳睡了一个时辰，勉强打起了精神，半睡半醒从床上爬起，看着还在屋子里的青年，一时忘了身处何地。
　　良久，邵阳才清醒了些，懒懒散散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走去哪？”邵安合上书，放回书架，无辜得很，“总不能把你丢地上，然后自己跑了吧？”
　　邵阳回神，这才想起，暗道在床下。
　　刚睡醒的他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一个能让他安心的人在吧，睡得也比平时深些。
　　这样的邵阳很难见到，说话都是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出，吐字清晰却又带着些许懒散。眼睛半眯着，随时就能瞌上睡死，说不出的呆萌可爱。
　　邵安挪开了眼，嘴角明显是压不住的笑。
　　邵阳打瞌睡却不是真正睡着，瞥见某人嘴角的笑，顿时间不高兴了：“你笑什么！不许笑！”
　　邵安压了压忍不住上翘的嘴角，也不看他，说道：“我笑甚么你管得着吗？”
　　这个时候的邵阳最容易激怒，激怒了偏偏还转不过弯来回怼别人。
　　一个“你”字卡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干瞪眼生闷气。
　　“笑面虎。”
　　邵安轻轻敲了敲邵阳的额头：“没良心，我在人前给你探消息，你却说我笑面虎。”
　　邵阳拍来他的手，缓缓下床，站在他面前，微微抬起下巴与这位哥哥平视，然后冷哼一声，把怀里的生辰礼拿出来，放到邵安手中。
　　这算是彻底清醒了吧。
　　邵安收起那东西，不经意问道：“今夜留在冥宫吗？”
　　“不留了，你见哪一回转轮王留下过？我懒，不想自己走回去，宴会结束后就和他一道回去。”
　　“那行，我先走了。”邵安挪开床板，从暗道快速离开。
　　邵阳也开始收拾自己，准备出去找些吃的充充饥，然后回来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