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10、第十章

　　生辰宴，会在中午开一席，接待其他鬼神，午膳过后再在冥宫走走。在邵阳看来，无非就是闲聊的闲聊，实在无趣，也不想参与，直接到了晚上，参加正宴就好。
　　除此以外，邵阳也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密秘，人多了注意的也就多了。他本身受过黑衣人的刺激，一旦鬼神靠近，稍稍让他有些压迫感的，他都会警惕，甚至脾气暴躁管控不住。
　　这样以来，被发现的几率也就大了，危险也就大了，那还不如躲着呢。
　　到了正式的晚宴，邵阳永远都是前几个入座。
　　最上头坐着的是冥王，然后是冥王的子嗣，其中也包括了公子轲的座位，接下来就是十殿阎罗和其他鬼神的位置。
　　邵阳为了不引人注意提前退场，也是为了不碍着坐在上头那人的眼，从来只挑远离冥王的最角落的位置。
　　这次宴会依旧如此。
　　其他鬼神似乎也习惯了这个唯唯诺诺的二殿下喜欢做角落的喜好，也就任由他去了。
　　久而久之，冥王下头的三个位置变成了两个，角落也因此多了一个位置。
　　翎沂进来后，率先抬头看了看到场的鬼神，没想到在角落看到了暂住他府上的二殿下，这不禁让他蹙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习惯？一味贬低自己，把自己看得如此卑微！
　　气归气，翎沂还没有当众训斥邵阳的想法，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悦。
　　以前没留意过，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还真次次都角落呆着。说到底也是二殿下，怎可如此？果然还是教育得不够。
　　邵阳低头吃着糕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转轮王念叨上了。如果让他知道，转轮王说他一味贬低自己，怕是要暴起反抗了。
　　不得不说，冥界的鬼神众多，光是这些鬼神送礼，就送了小半个时辰。
　　邵阳坐在角落，看着生辰礼被鬼侍们带下去，估计是送到寝殿去了。
　　就如邵安所言，冥王送了公子轲一把剑，上等的好剑，据说它曾是某个天神的佩剑，不知怎的出现在了冥界，出现在了冥王手中。
　　冥王不用剑，大殿下的话，更是没见他摸过剑，只有公子轲喜欢舞剑，思来想去就把它赠给了他。
　　公子轲欣然接下，像对待宝贝一般，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身侧。
　　邵安坐在公子轲旁边，冲他莞尔一下，拿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内，是一个埙，看着很古老，是人间才有的玩意。而埙的旁边端端正正放着一串剑穗，剑穗上挂着一个小玉葫芦，呈两色。
　　公子轲拿起剑穗，惊讶地看着上面的小玉葫芦：“好精巧。”
　　邵安解释道：“紫玉翡翠做出来的，好看吗？”
　　玉葫芦上有些许花纹点缀，甚至雕刻了藤叶，围着玉葫芦转了一圈，着实小巧玲珑。在其一侧，公子轲隐隐约约看见了自己的名，一个“轲”字不甚明显，仔细看去，却又不会叫人分辨不出这个字。
　　“安哥，这也是送给我的？”公子轲眼睛弯了弯，看着就很喜欢这串剑穗。
　　邵安只笑不语，目光穿过公子轲落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在那里，有个青年低着脑袋，哪怕在如此热闹的场合，他也不会抬头。
　　“小轲，生辰快乐。”邵安轻声说道，连同某个人的祝福一起，送于公子轲。
　　“谢谢。”公子轲笑得腼腆，眼底仿佛有道亮光，熠熠生辉。
　　送礼过后，宴会正式开始。
　　大殿的吵闹气氛，没有影响邵阳半分，他只是低头吃着桌上的食物，一点一点慢慢吃进肚。
　　冥宫人人避他如蛇蝎，厌他恶他没错，在吃穿用度之上，却没有刻薄他半分。
　　这是鬼神应有的待遇，哪怕他不是冥王的儿子，只要是鬼神，那么在冥宫之中，他就不必为吃穿用度犯愁。
　　尽管如此，邵阳也像是饿死鬼投胎，不停扒着桌上的东西，就算吃得慢，也将它们都吃下了肚。
　　这是习惯，每一顿都饱餐，从来不会拉下一顿，他不知道下一秒，亦或是明日，他还能不能活着，他不想做个饿死鬼。
　　宴会持续进行，邵阳已经悄悄退场了。
　　冥宫中不仅有冰冷的墙，也有妖艳的曼珠沙华，被人类称为死亡之花的曼珠沙华。
　　花海常年不败，紧密挨凑着，人过带风，会带动一片花海摇曳。
　　邵阳走得不远，挑了远处蓝色的花海，这个地方还有石头堆砌的小山，以及冥王特意让人去人间取来的水。
　　无毒无害的清水在冥界是奢侈的存在，更别说这一出水潭的水，没一月就会一换。
　　这水到底还是有神力护着的，也是流动的，从谭边溢出顺着石缝滑落，再落到另一处小谭，然后清水会在神力的作用下，循环流动，流回拿出大水潭之中。
　　邵阳只敢听听水的声音，不敢靠近水源，那会激起他的恐惧。
　　其实流水的声音很清脆很悦耳，邵阳很享受这样的声音。
　　宴会之上，邵安捂着脑袋，显然有些不适。
　　公子轲见状，问道：“安哥，不适吗？”
　　“有点不胜酒力。”邵安回答。
　　“你要回去休息吗？”
　　“不用了，我还是出去走走吧。”
　　公子轲作势要起来，邵安按住他，悄声说道：“我就是出去透透气，你就别跟来了。你可是今天的寿星，留在这儿吧。”
　　公子轲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执拗地要跟上邵安。
　　得了冥王准许，邵安安静地退场，如他所言，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奔向了附近的花海。
　　水谭附近，邵安放慢了脚步，在乱石中穿过，目光不停搜索人影。
　　“邵阳？”
　　他走到水潭边，清澈的水面上照印出一簇簇鬼火，可惜这里没有人。
　　正当他打算转身去别去寻人时，他瞥见潭面的倒影中，有人影出现。
　　邵安抬头看向右侧乱石山上，邵阳正趴在上面戏谑地微笑。
　　“你跑那上边作甚？”邵安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喜欢。”邵阳跳下小山，落在邵安身边，声音不轻不响，“倒是大殿下，不在宴会上好好待着，怎的又出来了？”
　　“那么我也喜欢。”邵安和他相处了六千多年，知道如何轻而易举惹毛他，也知道如何哄好他。
　　在邵阳没来得及暴躁时，他伸出双手，手上托着一物，他说：“阿阳，生辰快乐。”
　　邵阳刚冒出来的火苗，因为这句话，瞬间熄灭，脸没红，耳根先红了起来。
　　他低眸看了看蜷缩在邵安手中的动物，小小的一个，可能是对陌生十分不安，努力缩成了球，只留有浑身的尖刺冒在外面。
　　“刺猬？”
　　“嗯，送你的生辰礼。”
　　邵阳运起神力保护自己的双手，接过那小小一只的刺猬，观察了半天。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邵安被扎的手上，问道：“不知道拿个盒子装起来？”
　　“盒子太大，惹人注意。”邵安笑笑，“取个名字？”
　　“没名字？”
　　“没有，这是前几日刚入冥界的，刚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我看它跟你有几分相似就带赠你了。”邵安解释道。
　　邵阳瞥了一眼，低头逗弄刺猬：“哪里像了？一点都不像，它长得还这么丑。”
　　邵安只是笑笑，看着面前的青年逗着刺猬，如此安宁。
　　他想，怎么会不像呢？一样的急了就扎人，把自己蜷缩成球，用尖刺保护里面脆弱的自己。二者又有惊人相似的特征，孤僻，喜静厌闹。
　　若是邵阳从小也有冥王的疼爱，会不会现在就不会那么孤独了，也不会难以融入众神之中？
　　“既然长得那么丑，那就叫丑东西好了。”邵阳满眼嫌弃，却又小心翼翼捧着它，啧啧感叹了片刻，他朝邵安道谢，“多谢。”
　　邵安了这名字，眼角一跳，一笑置之，一个生辰礼罢了，但这名字实在……罢了，丑东西他实在叫不出口，但丑丑还是勉为其难。
　　大殿里依旧热闹非凡，歌舞奏乐，饮酒言欢，一样都没有少，而邵阳什么都没有，明明是同一天的生辰，却被所有人忽视。
　　若非他们查黑衣人时，无意间查到了公子轲和邵阳的关系，他恐怕至今都不知晓邵阳的生辰也在这一天，与公子轲同天。
　　都是兄弟，一个众星捧月人人围绕，一个却孤寂寥落无人问津，只能在黑夜之中，自己对自己说一声“生辰快乐”。
　　“出来了这么久，你不回去吗？”邵阳见他没走，不由好奇问道。
　　以往邵安只是送个礼，道声“生辰快乐”就会离开的，今日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留了这么长时间。
　　邵安就地而坐，抬头看着弟弟，拍了拍身边的空地：“我不胜酒力，出来透气。”
　　邵阳坐下，把丑丑也给放下，圈住它没叫它乱跑。
　　“那大殿下的酒力还真不行。”
　　“阿阳，别扎人，今夜我陪你小半时辰，权当给你庆生。”邵安眯起眼睛，躺在花海之中。
　　“又不是非得要你陪着。”邵阳嘟囔着。
　　邵安笑了：“是我想你陪陪我，你陪吗？”
　　邵阳孤傲地瞥他一眼，躺在他身边，冷哼道：“勉为其难。”
　　二人没有谁再开口说话，这一刻却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安宁，岁月静好。
　　邵阳活了一万多年，孤单了几千年，也有人陪伴了几千年。孤独过，喜悦过，最后化作一番平静。
　　他不打算继续耗下去了，邵安的力量有限，就算冥界任何地方他都可以来去自如畅通无阻，却没有强大的力量。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太年轻，太弱小了。
　　他想早点把事情解决，然后不再躲藏，大大方方走在人前，骄傲地告诉所有鬼神，邵阳不是平庸之辈，他也可以是佼佼者，他也有自己的傲慢与张狂。
　　“邵安，我想走在人前，不想躲在人后了。”
　　邵安睁开了眼，他侧目看过去，正好撞击了邵阳那双绀紫的眼眸之中。
　　那双眼睛里，盛着悲伤，盛着寂寥，却也装有张狂与孤傲。它明亮又坚定，像极了人间的夜空，里面满满的都闪烁着亮光，那种光亮从来未灭，是希望是生机。
　　“你想如何？”邵安问。
　　邵阳的声音很轻很轻，被风一吹就散，很缥缈很不真切。
　　此时此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和邵阳之间的秘密，将会被第三个人知晓，它也不再是属于二人之间的秘密了。
　　宴会接近尾声，邵阳离开了，回到了大殿之上，邵安独坐在花海之中，慢慢地消化这个消息，慢慢的接受随时多出来的第三个人。
　　宴会散去已经很晚了，每次宴会后冥王都会留下众鬼神，但留不留还是看自己的意愿，有些鬼神会留，有些不会。
　　就好比转轮王，宴会一结束，就走到邵阳身边，低声说了“走吧”，便独自往外面走去。
　　邵阳离开正好撞上邵安回来，在他的身后，慢慢悠悠跟着另外一个鬼神卞城王鎏悯，也不知道他何时跑了出去。
　　几人擦身而过时，邵安不咸不淡冲转轮王点了点头，然后目视前方走得匆匆。
　　不知道是不是邵阳的错觉，他离开前还好好的，现在邵安的脸色却不太好，多了几分苍白。
　　跟在后面的鎏悯也进入大殿，与翎沂点了点头回之一笑，同样的对邵阳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