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73、第七十三章

　　翎弦的目光终于从棋盘上挪开，他面容严肃的盯着翎沂的眼睛，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小沂，你在天界发生了什么？”
　　翎沂惊讶父亲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并没有什么——”
　　“小沂，观你的棋，就如知晓你心中所想。”翎弦此时此刻严肃了不少，语气之中多了一丝威严，就连态度也是毋庸置疑的，他并没有与翎沂说笑，“阿爹虽不善此道，却也能看出些许东西，更何况，你是自幼跟在阿爹身边长大的。”
　　翎弦了解翎沂，不管他做任何一个动作，翎弦都能从中猜出一二。
　　翎沂一怔，顺从的低下了脑袋。
　　翎弦少有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一旦他这么开口，翎沂是不敢怎么反抗的。
　　“阿爹，在天界，银亍天神曾有意与我搭话。”翎沂低声说道。
　　翎弦一听，倒是不甚惊讶，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说过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有意无意的提醒我们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其实翎沂至今都不知为何银亍要这么做，他们之间虽存在血缘关心，但银亍又不知晓他能力传承于哪一支血脉，就这样意图靠近拉拢他着实奇怪了些。
　　翎弦闻言，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你未在外人面前使用过自己的能力吧？”
　　“并未，除了阿爹，再无别人知晓我传承的是哪边的能力。”翎沂回答道，忽然想到什么，他又说，“不知阿爹听东岸鬼神说起过没，又一名神女嫁入利了冥界。”
　　翎弦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那一瞬间，翎沂好似又看见了当年在东岸的父亲。从始至终，翎弦都不是那种犯下大错而被困于此的鬼神，若是他愿意重归东岸，又有哪位鬼神会阻拦，就是现在的哪一位冥王也不会加以阻拦。
　　“哪位神女？嫁与了哪位鬼神？”
　　翎沂道：“巫山神女登龙的独女嘉言神女，嫁与了楚江王癸郯。”
　　翎弦却从此话中听出了不对，他一针见血：“冥界鬼神素来不与天界的那些天神有来往，癸郯那孩子我知，他岂会在短短三日的时间内结识这位神女，并娶她为妻？”
　　翎沂微乎其微的叹息一声：“阿爹，是我连累的，本来这是算计我的，只是最后被来寻我的楚江王撞上了。”
　　不用翎沂说得太明白，翎弦就知晓发生了什么，若只是单纯的遇上了神女，楚江王是不可能娶她为妻的，只可能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才叫楚江王迎娶了神女。
　　“岂有此理！”翎弦隐隐有些发怒，他一掌拍在木桌上，木桌都险些被他震碎，出现了好几道裂纹，“天界的那群小人算计了邵尚不够，竟敢再次用这种卑劣的方式算计冥界的鬼神！”
　　“阿爹……”翎沂知道，当初天神算计朝云神女和冥王邵尚的时候，翎弦就动过一次怒，如今又是这般卑劣的手法，翎弦怕是又该生气了。
　　“哪位神女是如何一个人？”翎弦知晓事已至此，就是动怒也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他揉了揉眉心，低声询问道。
　　翎沂道：“我不甚很了解她，但二殿下邵阳了解，二人关系不错，而且他们之间好似早有联系……嘉言神女应当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冥界的事来。”
　　“邵阳……嘉言……”翎弦呢喃着着两个名字，沉思了良久。
　　别看翎弦一直待在西岸从未离开，但他也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更何况冥王和秦广王，甚至有的时候孟婆瑛也会向他传递一些消息，因而他知晓的事情只多不少。
　　若真如翎沂所说，这对表兄妹的关系如此只好，那或许可以不去管嘉言。毕竟朝云的子嗣后代岂会和天界那群卑鄙阴险的天神同流合污。
　　“我在西岸也管不了太多的事，你若觉得嘉言神女可放心，那便别叫人盯着她，以免破坏了她和楚江王之间的情意，倘若一旦天界的天神与她有了联系，多多留意天界的天神即可”说到底嘉言都嫁来了冥界，若是一直盯着嘉言被她知晓后会叫她与冥界鬼神离心，那还不如盯着妄图通过嘉言知晓什么消息的天神。
　　“儿子明白。”
　　“不过……”翎弦眉头微蹙，“既是被算计的，你可知何人算计了你们？”
　　翎沂心一惊，稍稍平复了情绪，他开口说道：“与梦蝶棋有关。”
　　翎弦冷笑一声，果真不出他所料，当真和那银亍有些关系。
　　“还真是卑劣至极，当初利用你的阿娘，现在又想利用你。”紧接着，翎弦话语一转，“我记得登龙嫁给了天界的药神世家，还曾听闻嘉言在医药之上的天赋是一众后辈中最出色的一位，药王当真舍得把这个孙女嫁入冥界？”
　　翎沂叹了口气，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只要透露了一点消息给翎弦，他都能猜出其他。
　　“天帝出面了，当时银亍也在场，也不知与药王说了什么，药王竟然应下了这门亲事。”
　　“又有银亍。”翎弦本就对这位岳父不甚喜欢，后来冥界出事，银杏逃走，继而又转身嫁给了天帝，他也记恨上了这位天神，每每提及，都是恨得牙痒痒，“银亍野心很大，你且留意。故技重施算计你们，他必定与朝云和邵尚那件事脱不了干系！”
　　恍然间，翎沂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初在巫山仙境中，朝云神女的无字墓碑上浮现出来的那两句话——
　　湛湛露斯，非阳不晞。
　　终于安社稷，功成去五湖。
　　“阿爹，我有一问不明，还请告知。”
　　“何事？”翎弦眼中含笑的看着这个儿子，难得见他又不懂的地方。
　　“朝云神女和冥王之间……”翎沂琢磨了片刻，倒没有拐弯抹角，“是否存在某种合作？”
　　翎弦没想到儿子问的是这个，一怔之后，他承认道：“有，朝云知晓自己恐怕时日无多，因而她将继承了她的能力的二殿下交给了冥王抚养，望终将一日，他们的后代能够查明此事。”
　　“继承了朝云神女能力的二殿下？”翎沂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些都知晓这些，“您怎么会知道？”
　　翎弦好笑的看了眼翎沂：“我自然知道这些。”
　　“我怎么不知？”翎沂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心情顿时间有些郁闷。
　　“当时你在学堂里，我还能把你拉回家中？”翎弦挑了挑眉，“邵尚继位之时本就年轻，我交代的那些事情并非所有，他也还得靠着梵澹提醒一二才能勉强坐稳冥王的位置。若是遇上什么大事，他必定是会告知我的，因而知晓这些实属正常。”
　　当年，冥王邵尚其实并不是冥王的继承人，而是秦广王的继承人，他所学的皆与秦广王所处理的一切公务相关，而非与冥王的公务相关的事情。这也是为何冥王自幼便认识了秦广王，那分明就是秦广王带在身边的继承人学生嘛，怎能不熟悉。
　　而后秦广王的继承人邵尚临危受命，坐上了冥王的位置，但他并不是很懂如何处理有关其的公务，只能一点一点学起，靠着老师秦广王的帮助，这才勉为其难的能做好冥王的公务。
　　“难怪。”翎沂幽怨地看着父亲，明明知晓这么多事情都不告知他。
　　翎弦假装没有看见自家儿子幽怨的眼神，他闷声一笑。
　　其实跟在翎弦身边长大的翎沂是知晓不少事情的，可他年幼也需要学习各种知识，多数时候还是在学堂里，因此他错过了一些事情并不是很清楚，翎弦也从未打算告诉他。
　　“夜深了，今夜不若歇在这里罢。”翎弦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竟露出几分失落，“真是孩子大了，都不着家了。”
　　算起来翎沂确实已有许久没有回来过西岸了，在未与邵阳接触的时候，因为公务拖着，与邵阳接触后，又因为邵阳久久未归。
　　想到这里，翎沂不免有些尴尬，抬手碰了碰鼻尖：“有事耽搁了。”
　　“哦？”翎弦撑着下巴，看戏似的眼神在他脸庞来回扫荡，最后停在了他红了半只的耳朵上，他轻声一笑，起身拍了拍衣袍，“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避着我作甚？也罢，那都是你的事，自己掂量着即可。”
　　知子莫若父，翎弦看破却没有说破，归根结底，儿子大了不中留。
　　翎沂眼皮突突跳了跳，抿着嘴唇，看着父亲拐进屋内的身影好气又好笑。
　　次日一早，邵安带着鲲鹏离开了冥界，主要是半夜三更的时候，鲲鹏硬生生把邵安闹醒，那奄奄一息的模样，邵安看了就心疼，避免它继续遭罪，邵安还是打算去一趟巫山，询问一下巫山神女，这鲲鹏究竟怎么了。
　　邵阳闲来无事，也只能窝在冥宫看书，看累了就带着薛泷在冥宫转悠一圈，最后再折回自己的宫殿里。
　　偏偏这回他出来闲逛，遇上了平时根本遇不上的人。
　　薛泷跟着邵阳身边有说有笑的，眼尖的他突然瞥见了迎面而来的鬼神，当即他就愣在了原地。
　　邵阳不明所以，回过头来望着他：“怎么了？”
　　薛泷吞了吞口水，眼睛还瞥着越来越近的冥王，他微微张开嘴，但不敢做的太明显，只好含含糊糊的道：“二殿下，冥王来了。”
　　邵阳闻言，眼皮下意识垂下，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在刹那间切换自如。
　　他轻声应了一句，扭过头来打算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几步，视线之内出现了一双鞋子，邵阳表现得有些许惊讶，诚惶诚恐的抬了头，而他父亲冥王邵尚的面孔就这么印在了他混乱的眼眸之中。
　　冥王审视般看了他许久，倒是没了在人前的笑容，他显得有些许严肃。
　　薛泷见惯了冥王在人前笑眯眯的和蔼模样，咋一见冥王这般严肃的模样，一向机灵的他倒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习以为常的邵阳反应快些，当即后退一步，毕恭毕敬的行礼：“冥王。”
　　薛泷后知后觉，也紧跟着邵阳行礼道：“见过冥王。”
　　冥王眸色一动，声音不咸不淡的：“嗯。”
　　初来乍到之时，他便听闻二殿下邵阳并不受冥王的宠爱，若是二殿下与冥王相遇，估计也会漠视了这个存在感极弱的儿子。相反，冥王对大儿子邵安就不是这个态度，相当宠溺，可谓是有求必应。
　　薛泷还以为只是他们那群鬼侍说说而已，都是冥王的孩子，他总不会区别对待到哪里吧？
　　可真正的见识后，他发现，在面对邵阳时，冥王的态度确实冷淡的多，加上有邵安在一旁对比，就显得冥王根本不在意这个儿子，若不是可能偶尔遇见，或许冥王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这位次子。
　　想到这里，薛泷都替二殿下感到委屈，自幼丧母也就罢了，爹还不疼，真不知晓他是如何长到这么大的。
　　“听闻你与兄长之间缓和了不少？”冥王没有马上离开，简直像是转性了一般，开口与邵阳说话，尽管声音语调还是那般冷淡，所问之事也与邵安有关，但在邵阳眼里已经是惊涛骇俗之事了。
　　他斟酌了片刻，低声回答：“是……是的。”
　　低声的作答，以及恰到好处的颤音，他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二殿下。
　　听到这样的回答，冥王眉间轻轻蹙起。
　　薛泷心惊胆战的瞟着邵阳，生怕他在冥王面前露了馅。
　　显然，演了这么多年的邵阳已经磨练出精湛的演技，丝毫没有在冥王面前暴露自己。
　　与冥王父亲你一言我一语间，冥王已经放弃继续与这个儿子继续交谈了，他摆手道：“冥宫也就这么大，你若闷着了，可出去走走。”
　　冥王对这个儿子很是头疼，不知晓是否是自幼疏于管教还是怎的，一直以来都如此胆怯懦弱，明明冥宫之内也没有任何鬼侍敢欺辱他的，却已在不知不觉之中形成了他这般性子。
　　冥王无声音叹了口气，若是早些发觉，说不定还能纠正他，只可惜待发觉之时，已然晚了。
　　方才有一瞬间，他们相对走来，他好似还恍惚看见邵阳脸上带笑，少了那份维诺。看来不过是他眼花了。
　　直到冥王彻底离开，薛泷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道：“当真吓人，我生怕二殿下您被冥王发现了。”
　　邵阳也不大清楚冥王是否有所发现，但看样子就算是有所发现也被唬过去。
　　他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再琢磨些什么。
　　薛泷看了一眼，又周围看了看，生怕再遇上什么鬼神：“二殿下，您说冥王怎么会突然说那样的话？”
　　邵阳侧了侧眼眸，眼底一闪而过的迷茫，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薛泷说的，是冥王说的可出去走走一事。
　　他低声道：“许是邵安去了人间，他遇我也无事可聊，随口一说罢了。”
　　“是么，”薛泷明显有些失望，同时也替邵阳感到不甘，“二殿下若是不伪装了，定然不比大殿下差到哪里。”
　　人有所长，他刚接触邵阳的时候就知道传言中的二殿下并不愚昧，压根是不输给邵安的，只是一直伪装了自己。
　　只不过他不大明白，为何邵阳人前伪装成一无是处的鬼神，却也不会在人后去学习处理冥界的公务。
　　不过那都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事情，二殿下的喜好是何，那终归是二殿下的喜好，不是他薛泷的。
　　人活一世所求不同，有的人就只求洒脱，有的人所求又是其他。
　　邵阳带着薛泷回了自己的宫殿，在自己空荡荡的宫殿里，他还是很放松的。
　　时常他会直接躺在花丛之中，望着冥界的天空发呆，任由丑丑满地乱爬，甚至乱爬到他身上也丝毫不在意，全然忘我。
　　薛泷好不容易逮着丑丑，正打算把它教训一番，邵阳突然坐起：“薛泷，想不想出冥宫去玩？”
　　“出冥宫？”
　　薛泷确实挺想的，但好似目光也有宵禁，除开特殊日子，到了时候不容许他人随意出入。更何况冥宫距离鬼市有些距离，来回都是需要一时半刻的。
　　“对，前几日在茶馆，我听嘉言说，近几日鬼市都有什么庙会……唔对，灯会之类的，一直热闹到晚上，都是人间传来的，甚是有趣。”邵阳回忆起嘉言津津乐道的事，忍不住又说道，“我都还未见识过，想来你来冥界这么长时间了，也快忘了人间是何模样，不若趁着这回偷偷溜出去玩玩。”
　　想到好玩的，邵阳两眼放光，这几日闷在冥宫确实闷得慌，想到那些好玩的，总是会想看看。
　　薛泷跟在邵阳身边这么长的时间，自是知晓这位二殿下小孩子心性未除，偶尔还会表现出一副孩童模样。
　　“去了我们住哪儿？”薛泷无奈的问道。
　　主要还是冥界的鬼魂太多，根本没有什么地方供给他们居住，他们总不好放着好好的宫殿不住，去和一个鬼魂抢住处吧。
　　邵阳哼哼一笑：“自然是去转轮王府上留宿一夜了。”
　　“转轮王府也有宵禁。”薛泷出声提醒。
　　邵阳充耳未闻：“这回我来敲门。”
　　薛泷撇了撇嘴，想来也是，在转轮王府，邵阳就像是半个主子一样，来去自如的，宵禁在他身上根本不抵用，他就吃准了转轮王殿下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察觉到薛泷无语的眼神，邵阳呵呵一笑，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听说邵安明日就回冥界，我去迎接他。”
　　这个谎就说的很没有谱了，什么叫做他迎接邵安回来，到头来定然是邵安半哄半拽的把他给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