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5、第五章

　　“哎呦！”奶里奶气的孩子被撞疼了额头，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那里。
　　邵阳先是一愣，慌乱地捡起地上的河灯：“你没事吧？”
　　小女孩仰着小脸，皱起了自己的眉头：“大哥哥你撞到我了。”
　　“对不起。”邵阳眨了眨眼，半天才挤出一句。
　　小女孩显然就在等他这句对不起，傲娇的小脸一抬：“没关系啦。”
　　邵阳不知道如何与孩子相处，只能僵硬地把手中的河灯还给她：“你的河灯。”
　　“谢谢哥哥！”
　　小女孩高兴地接过河灯，三两下蹿出好远，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邵阳有些好奇，他是脱离鬼群多久了，甚至乎连鬼民们都会在逢年过节放河灯都不知晓。
　　邵阳只知道几十年前，鬼民嫌弃冥界只有一条忘川河，多少少了些许韵味，于是纷纷请求冥王，开辟一条小河，引忘川河的河水到其中。
　　好似这条河道前不久刚刚修成，这两日引流进来了。
　　真是困在冥宫太久了。
　　他循着记忆，来到了开辟的小河旁。
　　这条河是真的小，而且忘川河的水是静止的，没有波痕。
　　尽管如此，鬼民们还是万分高兴，将写着祈福愿望的河灯放入小河，然后借着鬼力推动，一旦河灯上的鬼力消失，河灯也就不会动了，再过上几日，河灯便会消散，化作虚无。
　　邵阳没有什么愿望，也不用祈祷，对放河灯一事无感，便一个人登上了一座桥。
　　这是横跨小河的桥，此时桥上无鬼民，周围甚是安静，鬼民们都去别处放河灯了。
　　邵阳站在桥上，望着忘川的水，桥栏只到他的膝盖处，只要他稍微靠近点，内心深处的恐惧就会被无限放大。
　　那种溺水的死亡感和无力感，顿时间涌上心头，无论过多久，这种恐惧依旧是他战胜不了的。
　　邵阳想要从桥上下去，可是双脚沉重，宛如灌了千斤铅，迈不动半步。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就好像现在他身处于水中。
　　此时的邵阳已然丧失了行动能力，他不知道怎么办，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人烟稀少，大部分鬼民集中在另一处，来这儿的鬼民屈指可数。
　　谁来帮帮他？
　　突然，耳畔似乎响起了小孩欢快的笑声，紧接着，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邵阳感觉自己一个失重，一头栽进了这条河水里。
　　咕咚咕咚——
　　几个气泡冒出水面，邵阳的脑子就像卡死了那般，无法思考。
　　但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又异常清醒。
　　他，要死了吗？
　　全身像是被施加了禁锢的法咒，无法动弹。
　　溺水的人尚且会扑通扑通地自救，可邵阳不会，这是源于内心深处恐惧的后遗症。
　　如果他能动弹就好了，如果他能动弹，他就可以用神力保护自己。
　　最起码不会就这样死去……
　　神力……
　　邵阳灌了几口忘川河的河水，眼皮越来越沉重，脑子却越来越清晰。
　　在他的手腕上，一根红绳显现，上面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他动了动手指，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谁来救救他……
　　邵安……哥……
　　远在别处的闹街上，冥王碰巧遇上了秦广王。
　　据说冥王与秦广王感情尤好，冥王自小就认识秦广王，碰上了，便没有停下过寒暄。
　　转轮王跟在秦广王身边，和冥王打过招呼后，便有一言不发站在一侧。
　　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耐烦，更没有催促他们快点了结束他们之间的嘘寒问暖。
　　甚至乎两个好友遇上，打算一同去戏馆子里听上一段戏，他都没有抗议。
　　很平静，很有耐心。
　　与其相反的是，冥王最疼爱的大儿子邵安就不一样了。
　　他表现得相当不耐烦，甚至想要不告而别。
　　“我不去戏馆子里听戏，要听您自己去听。”
　　对于这位冥王父亲，邵安是相当不喜欢的，甚至可以说怨恨他。
　　“这……”秦广王知晓冥王这位儿子对他的怨念，顿时间左右为难。
　　冥王也在劝说儿子，就看一段戏。
　　可偏偏邵安越来越躁，脸色难看：“我说了我不去！我去别处逛逛。”
　　“安儿！”
　　“您要是累了就自己回吧！让我自己逛会儿，别让这些人跟着我！”
　　说罢，邵安头也不回得走了，脚步匆忙，似乎恨不得马上离开自己的父亲。
　　转轮王静静地注视着这对父子的闹剧，看了眼公子轲不停安慰的冥王，又瞥了眼拐角消失出的大殿下。
　　最后，两位老友还是进了戏馆子里，至于气氛，也没有刚遇那会儿的浓厚。
　　邵安落在新挖好的河道边，目光在一大群鬼民中扫过，最后落在无人问津的桥上。
　　他冲了过去，在桥上往水下看。
　　该死！怎么跑来这个地方！
　　邵安内心不安，马上用神力包裹住自己全身，毫不犹豫跳下河去。
　　河底，邵阳陷入了昏迷，平静地躺在那里，就像失去了生命。
　　邵安拉住邵阳的手，将神力渡到他身上，使其全身也被自己的神力包裹，然后带着他，一点一点向上游去。
　　好不容易把人拖上岸，邵安疯了般拍打邵阳的脸：“邵阳！邵阳！”
　　邵阳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可为什么死了耳畔还能听到某个人的声音。
　　“邵阳！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就给我醒醒！”
　　好疼……是谁在拍他的脸，真是好大的胆子。
　　“邵阳！”
　　邵阳努力地想要抬起自己沉重的眼皮，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他伸了伸手，抓住了邵安的胳膊，眼皮还是很沉重，但他能感觉到，有人救了他。
　　“没死就给我醒来！”
　　真是好大的狗胆，竟还想咒他死吗？
　　是谁？
　　邵阳艰难地抬起眼皮，一张怒火中烧的脸庞印在他的眼中，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让他顿时间清醒。
　　他猛然推开邵安，口腔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被吐了出来。
　　于是他偏了偏头，对着地面呕吐起来。
　　呛得水多了，吐出来的全都是忘川河的河水，邵阳脸色苍白，虚弱地撑在地上。
　　邵安拿出块帕子，替他擦干净嘴角，却被邵阳无情地打开。
　　“走开。”
　　邵安纵使心底窝火，也没有离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邵阳。
　　“走开？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了！这里的水是什么水你忘了！你还没有吃够苦头吗？为什么还要靠近忘川河水！你说话啊！”
　　邵阳语噎，半晌，生硬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你以为我稀罕管你的事？你怕水怕水你凑那么前去？我要是再来晚一步，你就死在忘川河里了！那是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啊！！”邵安被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气到发疯，偏偏这个呛人的弟弟无动于衷。
　　邵阳想，是了，要是邵安再来晚一步，他就被忘川河水腐蚀了身体，最后只剩下一身白骨，然后在慢慢长夜中，就连仅剩的白骨也被腐蚀殆尽，最后什么也没有剩下。
　　忘川河水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能困住鬼魂，灼伤灵魂。
　　若是鬼神掉入其中，尚可以用神力包裹自己，游回岸边。
　　但神力无法施展，没有神力包裹自身，你便会慢慢沉入河底，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游动，更别提游上岸去。
　　而这样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并且不得超生。
　　因为□□白骨已经被忘川河水腐蚀干净，灵魂也将沉在河底受着忘川河水的灼烧，可能是几万年，也可能更久，就这样直至死亡。
　　“邵阳！你到底有没有听进我的话！”
　　邵阳只觉得吵闹，实在是蛞噪得很，眉头一拧，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可他忘记了，脑子清醒了，不代表这具身体清醒了。
　　刚站起来，脚却还是软绵绵的，毫不意外又往下栽。
　　邵安似乎料到会这样，伸手扶住这个闹腾的弟弟，直接扛到边上，至少没让他再靠近水。
　　“你给我在这里呆好了，别乱跑，我去给你买套干净的衣物来。”邵安恶狠狠瞪了邵阳一眼，眼神示意他别乱跑，否则后果自负。
　　邵阳捂着脑袋，难受地把他赶走：“少废话，赶紧去！”
　　那种溺水的窒息感是缓过去了，可随之而来的难受却没有那么快散去。
　　邵阳觉得自己真是不该出来，走在桥上都被被人撞下去。
　　想到这里，邵阳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一个黑影站在他身后，然后他的肩膀似乎被人撞了还是推了，这才跌入了水里。
　　当时站在桥上的邵阳，手脚是不受控制地僵硬，他对水的畏惧，从而让他忽略了自己落水的真正原因。
　　忽然，他感觉背后一凉，一名黑衣人站在桥上，就站在推他下去的那个位置，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邵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抬起沉重的双腿就想迈出去。
　　可双腿的沉重感就像是里面被灌了铅，难以移动。
　　背后破空的声响引起了邵阳的注意，他深知自己躲不了这一劫，只能借着上半身的力往一边用力倒去。
　　一支箭就在邵阳倒下的瞬间，没入他方才站的土地。
　　邵阳对危险的感知让他无法再装作一个平庸鬼神躲避，直接用上了神力。
　　黑衣人的箭被弹飞出去，落到了忘川河水上，没一会儿，河面的箭就沉入了河底。
　　邵阳用力一滚，躲开了黑衣人的剑，但他的力气也在快速的流逝。
　　危险的靠近战胜了劫后重生的恐惧，他咬牙抬起自己腿，不管它十分还是沉重的，直接迈开了逃跑。
　　黑衣人可不会让目标就那么逃走，一剑刺入了邵阳的肩膀。
　　邵阳咬牙忍痛，用神力震开剑，然后一掌也打在了黑衣人肩头。
　　也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但邵阳的生理反应还没有缓过去，尽管能从心理战胜恐惧，可身体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做不到继续逃跑。
　　邵阳倒在地上，在黑衣人再一次向他发起攻击时徒手抓住了刺来的剑。
　　他听到了血肉被利刃划破的声音，又好像听见了利刃与骨头碰撞的声音。
　　黑衣人直接放弃了剑，将邵阳提起，一甩便是几丈远。
　　邵阳受不住松了手，一口鲜血吐出。
　　他看见黑衣人靠近，然后捡起地上的剑，又一次将他提起，将他往墙面上一丢。
　　一次又一次的碰撞让邵阳意识清醒，他掉在地上，手指悄然移动，抓住了地上的一支箭。
　　黑衣人打算给予邵阳最后一剑时，却被邵阳来了一次偷袭，箭扎破了黑衣人的脚背。
　　黑衣人气愤地将邵阳踹了出去，然后挥剑砍下。
　　邵阳听见耳畔传来“铮铮”声，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从天而降，替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转轮王怎么会让黑衣人如愿以偿，直接掷出手中的剑，剑飞入黑衣人的胸口，分毫不差刺穿了黑衣人的心脏。
　　邵阳在恍惚之中，仿佛听见了落水的声音，但他很累，累到睁不开眼睛。
　　转轮王嫌弃地看了眼地上昏死的人，然后认命般抱起他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拐角一道人影站在那里，看着逐渐归于平静的忘川河河面，捏紧了手中新买的一套衣物。
　　他出现在血迹斑斑的墙角，在那里拾起一样东西，那东西被主人小心翼翼包裹着，从它的一个露出的小角可以看出，这是一块紫玉翡翠原石。
　　那人收好原石，拿着衣物快步离开了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