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4、第四章

　　“如何？我就说天青色更适合你吧。”转轮王突然回眸说道。
　　邵阳毫不意外撞进这么一双异瞳，一愣过后问道：“转轮王殿下，我也不能白穿你的衣服，所以……我能否将其买下来？”
　　“可以，这衣裳的钱两我会从你的月例中扣。”
　　转轮王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邵阳，其实他不难看，甚至不亚于任何人。
　　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有一双透着绀紫色的葡萄眼，适中的鼻梁加上微抿的唇瓣，也难怪能表现出一副乖乖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邵阳表现得太乖，太胆小，让转轮王生出了一丝怀疑，面前的这位二殿下是真的胆小懦弱吗？
　　冥界的上元节，万鬼纵欢，不仅人间的孤魂野鬼会被鬼使牵引回到这里，就连那些罪大恶极的厉鬼也会在其身上加上一道禁锢咒放出。
　　冥界的规矩没有天界那么苛刻，统治者也会同鬼民们一同过节，这天，但凡出街游玩，碰上四五个阎罗都不足为奇。
　　马车缓缓驶入街道，两侧鬼魂们摆的各种摊位早就热闹的聚集了许多鬼民。
　　鬼魂不能吃生食，这些吃食都由特殊材料制作，也算是满足了鬼魂们的味觉。
　　一条条街道横错在一起，因为鬼火的特殊性，使得街道看起来不是暖暖的红黄色，而是幽蓝幽绿的。
　　不过在冥界生活久了的鬼民早已习惯这样的灯火，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欢乐。
　　鬼火在屋檐下忽明忽暗，每隔一两丈便有一簇鬼火，不管街道小巷，这天冥界都会被鬼火照亮。
　　街道上很是热闹，鬼魂众多，在街道上来来往往，互相问候互相打闹。
　　邵阳下车时，便是一幅众鬼齐欢的画面。
　　转轮王轻描淡写地抬头看了一眼，朝着一幢阁楼走去。
　　邵阳留心，也往上面看了看，这一看着实惊讶了。
　　平日里的阁楼，根本没有复道，为了缓解鬼民的流动量，阁楼之间会开辟出一条条复道。
　　有的似拱桥状，有的似梁桥，甚至乎，有的直接悬于阁楼之间，看着叫人惊心动魄。
　　他们进入的阁楼分了三层，第一层是买各式灯笼的，第二层是买茶水，而这第三层，则各种东西都有。
　　复道便在这第三层于其他阁楼连接。
　　邵阳头一回在上元节时出冥宫，以往那都只有冥王和大殿下以及在冥宫长大的公子轲会出来与民纵欢。
　　主要还是，他也没有几个认识的，出来也是孤孤单单一人，不出去也是孤孤单单一人，于是干脆不出门了，这一宅，可就是近万年。
　　第一次出门游玩的邵阳，这才见识到上元节的热闹，左顾右盼，恨不得马上钻进鬼民群中，和他们打成一片。
　　只不过，他现在只是转轮王的随从，不得乱跑，只能跟在他身后。
　　“翎沂！我们在这里！”
　　不远处一道声音打断了邵阳缓缓飘走的思绪，他定神一看，有两个鬼神正冲他们招着手。
　　年纪不算大，两万多岁总有了。其中一个鬼神生了一双桃花眼，看着就是位风流人物。另一位不拘小节，一双眼睛本就含笑，偏偏嘴角还微微上扬，就算是面无表情，也仿佛似笑非笑。
　　转轮王目光扫过他们，避开人群朝他们走去，看着邵阳不明白的模样，耐心解释。
　　“风流的是卞城王，另一位是楚江王——也是十殿阎罗。”
　　邵阳恍然大悟，没想到十殿阎罗竟生的如此年轻，当然秦广王除外。
　　卞城王本就生的风流，没想到行事也风流，在转轮王走近些时，一把揽过他的肩，手中折扇转动，挑了挑转轮王的下巴。
　　邵阳看得那是一个惊心动魄，差点将眼珠子瞪了出来。
　　“依我看，翎沂就适合白衣，简直就是冰山美人。别总穿得那么暗沉，叫人看去着实骇人，本就不爱笑了，这样下去有哪个女子瞧得上？”
　　“你再说下去，翎沂又该恼了。”楚江王癸郯道。
　　卞城王鎏悯知趣就收，眼睛乱瞟，正好将目光落在了邵阳身上。
　　邵阳感到一阵寒意，肩便被卞城王揽了过去，他踉跄几步，压根不敢乱动。
　　“这位鬼神弟弟所谓何人？翎沂你又何时结识了这么一个冷俊的鬼神弟弟？也不知道与我们分享分享。”鎏悯知道说完最后一句，目光都没有从邵阳身上移开。
　　邵阳硬着头皮和鎏悯对视，此鬼神天生一双桃花眼，看着实在多情，一身桃色衣着，不显半分女气。
　　转轮王倒是半分都没有瞒着邵阳的身份：“二殿下邵阳。”
　　卞城王略微惊讶，但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原来是二殿下呀！从未见过，没想成是这么一个俊郎儿。”
　　邵阳扯起嘴角笑了笑，僵硬的向两位阎罗问好：“见过楚江王、卞城王。”
　　楚江王没怎么看邵阳，仅在他问安时抬眸看了几眼，好生冷漠。
　　“你若想要去看看，便自行去罢。”转轮王说道。
　　卞城王松开了手：“以前不曾见过二殿下，想来二殿下没有参加过上元节，如今倒是有机会，放手去玩玩？”
　　邵阳留在此处也无事，倒是顺着转轮王给的台阶下了，告别他们转入鬼民群中。
　　身后，还隐约听见三位阎罗的交谈。
　　“我以为，二殿下去了转轮王府没有断胳膊断腿都算是轻。”
　　“话说至今我都不相信翎沂真在人间逼迫结了冥婚，现在看到二殿下，我总算是信了！我们的冰山美人也算是把自己送出去了。”
　　“你再提，翎沂没给你些教训，老鬼头怕是先让你不敢出门了。”
　　“你们太吵了……这衣服到底谁选的？”
　　“上好的料子，冥王赐给了老鬼头，我们想你穿着好看，该换换口味，就跑遍了冥界，给你做的。”
　　“不喜欢了？”
　　“不喜欢。”
　　“好一个口是心非的翎沂，不喜欢你穿着作甚——哎！我错了，你回来你回来！”
　　之后他们聊了什么，邵阳也不清楚了，吵闹声完全掩盖了他们的说话声，他想他也好好玩一玩吧。
　　邵阳淡淡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半张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了一双绀紫色的眼睛在外面。
　　街上很热闹，吆喝什么的都有，和人间倒是极其相似。
　　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等待转生的鬼魂需得在这冥界等上个一百五十年，先是领了转生的命令，然后去奈何桥畔排队领一碗孟婆汤，再走过横跨东西冥界的奈何桥，从东冥界进入西冥界，走到最深处的一口井，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来的，实际如何邵阳并不知道，最后鬼魂跳入井口，便可往生。
　　因为此过程太过于漫长，鬼魂们空等百年，渐渐的他们就学着生前，久而久之，也就将东冥界打造成如今这般繁华的模样。
　　后来冥界的鬼民越来越多，竟舍不得去往生，无奈之下，冥王只好下命，规定了一个鬼民，呆在冥界的时长为一百五十年，最晚也不得超过三百年，如若超过时长，便由鬼使亲自架着你前去往生。
　　“这位鬼神小哥，要来一碗馄饨不？”一个长得平平无奇的鬼民小贩搓了搓手，一脸殷切地问面前的邵阳。
　　邵阳回神，看了眼锅底圆滚滚的馄饨，突然有些怀念人间的短暂时光。
　　“一碗多少钱？”邵阳问道。
　　“三个铜板。”
　　“那给我来一碗吧。”
　　“好嘞！里边请！”
　　邵阳点了点头，在鬼民中寻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位置。
　　他在一楼吃的馄饨，可这却没有碍着他瞧见这来来往往的鬼民鬼神。
　　他识的人不算多，基本上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就小半个时辰，他面前已经过了五六个鬼神，其中还有前两日见着的秦广王。
　　邵阳吃东西吃的慢，就这习惯，几天下来已经被转轮王说过三次了。
　　他慢悠悠吞下馄饨，一双眼睛看着来往的鬼民，难得感受到了安宁祥和。
　　“咦！冥王大人来了！”
　　不知道谁人喊了一句，鬼民们纷纷站立，让开了一条小道。
　　其实冥王带出来的鬼侍不多，不超过十个，但鬼民还是让出了一条小道。
　　这些归根到底，还是冥王爱民如子，将冥界统理得井井有条、安宁祥和。
　　鬼民们安居乐业，岂不爱戴冥王？
　　和人间一样，百姓过得好了，安居乐业了，自然就拥护统治者，反之，百姓总是多暴动的。
　　邵阳低着脑袋，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最后一颗馄饨，然后擦了擦手，将钱留在了桌上，就在鬼民群中与冥王擦肩而过。
　　鬼民让开了小道，注定街道两侧会要更加拥挤，邵阳被鬼民挤着，差点挤到街道中央去。
　　邵阳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眸一看，与冥王身边的一位青年四目相对，青年身着一身皎月的锦袍，头发用玉冠束着，那张与邵阳有着七分像的脸上，勾出一抹淡笑。
　　只见青年眉头轻挑，与邵阳对视不过霎时，便与身侧的另一位青年低语，没再看他。
　　简直可笑！邵阳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再挣扎，哪怕被鬼民拥挤着，他的目光也没有变化。
　　那位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应当被他唤作父亲的男人，在鬼群之中，根本没有看见他这位不受宠的儿子。
　　而那位从小讨厌他的大哥，却是一眼看见了鬼群中的他。
　　邵阳呆了好一会儿，转身走向了与他们相反的方向。
　　鬼民的喧嚣打破了刚刚的抑郁，邵阳重新开始观察身边好玩的东西。
　　“买灯笼喽！传统手艺的灯笼！”
　　“这位小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看这些小玩意如何？”
　　“碎玉轩，碎玉轩，进来瞧瞧啊。”
　　邵阳听到玉，顿时来了精神，上元过后，不到两个月就是公子轲的生辰，他也没什么可送，不如琢磨琢磨送个玉玩给他。
　　说到公子轲，邵阳嘴角翘了翘，他便是和大哥低语的另一位青年。
　　公子轲不满周岁失了母亲，六千岁左右又失了父亲，冥王念其可怜，接入冥宫做了大哥的伴读。
　　若是深究，公子轲也是邵阳的弟弟，同母异父的弟弟。
　　至于这件事情的原委因果，邵阳心知便可。
　　“这位鬼神大人，可是要进去看看？”招呼客人的杂役热情地看着他，恨不得马上将他拉进店中。
　　邵阳点了点头，不用杂役带路，直径走了进去。
　　碎玉轩可是玉器中的翘楚，很多美玉都出自这里，更重要的是，碎玉轩的玉石绝对有保障。
　　平日里逛店的客人就不多，上元节也就稍微多了那么一些，当然大部分也只是看看，并不买。
　　邵阳在一排排玉石中看过去，一直很纠结到底要买怎么样的一块玉石。
　　突然，一块紫玉翡翠映入眼帘，看得邵阳眼前一亮。
　　这块紫玉呈粉紫色，透明度也极佳，更重要的是，它是未经过打磨的原玉石，正是邵阳称心如意的一样玉石。
　　“店家，这玉石如何买？”
　　店家是个懒散的鬼，没碰上有钱鬼神，基本上就一个态度——散漫。
　　眼睛一瞟，继续修着自己的指甲：“十金。”
　　可能在她看来，这些玉石根本不会有人问津，与其在这守着这些玉石，还不如早点关了铺子出去外面玩玩。
　　对于一块原玉石，这个价格其实已经是贵的了，寻常的鬼民不会挑选它，挑一挑那些已经打磨好的手镯之类的，都没有这个贵。
　　邵阳却不在意价格，说是十金，立马掏出钱来，请店家将玉石打包。
　　店家先是一怔，瞧瞧这大生意都被自己怠慢了，立马三百六十度转变，笑眯眯地接过钱财，给邵阳打包去了。
　　邵阳倒不会嫌贵，送给弟弟的生辰礼，再贵他都买得起。
　　接下来只需要想想雕一个什么送给弟弟了。
　　邵阳想着，嘴角翘了翘，笑还没有压下去，一个小女孩迎面就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