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25、第二十五章

　　巫山一带的山势连绵不绝，每一座山仿佛能够遮天蔽日，在黑夜薄雾的衬托之下，更显几分压抑。
　　几人到巫山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连绵不绝的山夹着东流的江水，在这破晓之际，水面薄雾不散，贴着水面缓缓飘动，两侧高峻的山仿佛面对着面，审视着东去的江水。
　　邵安接过翎沂背上的邵阳，轻轻推了推熟睡的人儿，试图唤醒他。
　　邵阳睡得香，突然感受到几分凉意，以及迎面而来的冷风，他下意识去寻找温暖的地方，往邵安怀里钻了钻。
　　“阿阳，我们到巫山了。”邵安无奈的又一次推了推邵阳，还是没有推醒。
　　薛泷觉得奇怪，蹲着身子一边戳了戳邵阳，一边好奇地问道：“真是好生奇怪！同样是鬼神，为何二殿下那么能睡？鬼神也喜欢睡懒觉的吗？还是只有二殿下才喜欢？”
　　一连好几个问题问出，叽叽喳喳的声音影响了邵阳的睡眠，他恍恍惚惚听到了某个厉鬼的吵闹，将头扭向另一个方向，真好正对薛泷的脸。
　　薛泷还在不停地说道：“二殿下，巫山到了，你还不起吗？比我还能睡呢。”
　　好像是薛泷……邵阳想，就是昨日叽叽喳喳的那个厉鬼。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入眼的第一张脸是薛泷放大的容颜。邵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做梦也能梦见这个比邵安还要吵闹的厉鬼？
　　邵阳将脸整个埋进邵安怀里，感受到暖暖的温度，他呼吸几下，推开邵安。
　　真是越睡越糊涂！邵阳心里暗骂自己，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尽管还是睡眼朦胧的状态，好歹是醒过来了。
　　“到了？”
　　“到了，二殿下！”薛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再睡下去，恐怕天都要大亮了。”
　　邵阳捂着一边耳朵，抬眸看了眼周围。
　　他们身处山上，倾身向前俯瞰便是滚滚江水，白色的雾气在上面翻滚，传入耳中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他移开目光，抬头看去，天还没有大亮。
　　“找神女峰吧。”邵阳拉了拉挡风斗篷，抓住邵安的手臂站起，悄然往后面退了几步。
　　翎沂站在邵阳的身后，在他退后时没有避开，被撞了一个满怀。
　　邵阳捂着后脑回头，正巧翎沂也抬起了手捂上了口鼻。
　　他尴尬地道歉：“抱歉，我……没注意。”
　　滚滚江水就在眼前，在冷清的破晓之时，江水发出的“隆隆”声愈发明显，邵阳下意识后退远离江水，是对水长久以来的畏惧。
　　翎沂看着邵阳低声道：“无碍。”
　　邵安见状，有意无意挡在了二人面前，表面依旧温雅，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先找神女峰吧。”
　　翎沂不明白为什么邵安对他有所戒备，但寻找神女一事最为重要，也就忽略了邵安的那点戒备，转身先行离去了。
　　神女峰其实很好找，远远望去山巅之上，云雾缭绕之处伫立有一奇石，宛如神女俯瞰江水，旦迎朝霞，暮送夕晖。因这娇柔轻盈的一柱奇石似神女，便有神女峰这一称呼。
　　“二殿下，这就是神女峰了，可我也没见着神女姐姐们啊？”薛泷好奇地在神女峰顶，奇石侧旁飞来飞去，朝霞映落在奇石之上，如梦如幻。
　　邵安抓住这个乱跑的厉鬼，一个眼神警告，让他乖乖息了声。可到底是一个耐不住的厉鬼，没几下又在山巅之上窜来窜去。
　　“该不会没有神女吧？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薛泷面朝他们，摊开双手，往后退去，“我们要一直在这儿等着吗？你们怎么不——哎呦！谁啊？”
　　在薛泷说话间，奇石仿佛被人施了咒法，一圈圈似水纹的纹路荡漾开来，三名女子从中走出。
　　薛泷叽叽喳喳吵闹的声音盖过了女子走向他们的脚步声，其次又背对女子，一个不留神，差点撞到了领头女子的身上，好在她身后的一名女子眼疾手快，用手抵住薛泷。
　　领头的女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了薛泷一眼，然后缓缓走向另外的三位鬼神。
　　她体态轻盈，向三位远道而来的鬼神欠了欠身：“三位鬼神殿下，我巫山十二神女早与天界冥界断绝来往，无论何人一概不见，还请见谅。”
　　意思无非就是让他们早些离去，神女是不会接待他们的。
　　邵阳戴着帽兜，藏于斗篷下的手捏紧了斗篷，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
　　邵安目不斜视，看着领头的女子笑道：“冒昧而来多有打扰，但能否替我们带句话给瑶姬神女？”
　　女子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素手轻抬，洗耳恭听：“请鬼神殿下说明。”
　　“冥王冥后子女求见瑶姬神女，不知可否见上一面？”
　　领头女子听闻此话本轻蹙眉头，不欲带话，毕竟她早就说过，巫山不接见天界冥界的鬼神。可邵安的话，让她瞳孔一缩，目光在其脸上停留片刻。
　　冥后是何人？
　　那是巫山十二神女之一的圣泉神女，是瑶姬神女的姐姐，如今她的孩子前来探望，哪里还有赶走的意思？
　　那名女子俯首侧目，同左侧的女子耳语几句，冷漠的脸上倒是缓和了不少，也有些许慈爱。
　　“殿下的话我已通报瑶姬神女，还请殿下稍等片刻。”
　　薛泷目瞪口呆，看着转变如此之快的领头女子，闪身躲到了邵阳身后。
　　他很想说话，可又不敢乱说，以免被神女们听去，发现邵阳不是女子。
　　圣泉神女的子女身份可比冥界鬼神的身份好用，至少在巫山是如此。
　　朝霞之中，奇石上的纹路再次荡开，一名身着桃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而来，脚步轻盈，衣摆随着风轻轻吹起，纤纤玉手扶着奇石，娇嫩的面孔，一双美眸似秋波，全然不像几万岁的神女，倒想是个娇俏的少女。
　　瑶姬抬眸看来，目中有情。
　　细细看便会发现，瑶姬神女眉眼之处，与邵安邵阳皆有三分相似。
　　邵安行礼说道：“邵安见过瑶姬神女。”
　　邵阳暗中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随邵安一同行礼，一声不吭，面上却带着几分微红，神情厌厌，似弱柳扶风。
　　瑶姬神女悲悯百姓，眉目之间总是带着一丝忧愁，她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动听：“快快请起。”
　　她上前扶起邵安，眼眸似有似无扫过其他二人，目光顿在邵阳面孔之上，仅是片刻，又移了开来，她说道：“先前不知是姐姐的孩子，快快随我进来。”
　　奇石之前，瑶姬冲他们挥了挥手，率先进入其中。
　　不过片刻，天空大亮，望霞峰的山巅恢复安静，奇石依旧亭亭玉立在山巅之上，安静地仿佛那里不成有过神女出现。
　　奇石连接着人间与仙境，瑶姬走在最前方，两侧是侍女，身后是鬼神以及一位呆若木鸡的厉鬼。
　　走过水上的小桥，在烟雾缭绕的仙境之中，瑶姬将他们带到了一座金殿。
　　他们自巫山与天界冥界断绝来往后，来到巫山仙境的鬼神，仙子们不敢怠慢，端茶送水，一条长长的队伍走进金殿。
　　大殿之上，仙露琼浆盛情款待。
　　瑶姬坐在主位，下面分别坐着三位鬼神，薛泷很有做鬼侍的自觉，乖乖站在邵阳身后。
　　瑶姬神女端坐在上位，两眼弯弯，看到邵安邵阳，就似看见了久别重逢的姐姐。
　　“安儿，不为姨母介绍介绍他们？”瑶姬请三位进来，是以亲人的身份请进来的，而非鬼神身份，交谈起来，自然不必尊称。
　　邵安对此游刃有余，温雅的笑容扬起，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同胞妹妹，邵漾。另一位是转轮王殿下翎沂。”
　　邵阳摘去了帽兜，抬眸看着瑶姬，那张和邵安七成像的清冷小脸上，露出了一抹腼腆害羞的笑。
　　而转轮王作为这里唯一的外人，只是冲瑶姬点了点头。
　　瑶姬温柔地笑着问道：“转轮王殿下怎么会与安儿漾儿在一起呢？”
　　邵阳很是佩服瑶姬，哪怕之前没有见过他们，转眼却能如此亲密地喊出他们的名。
　　邵安似乎有些为难，看了眼翎沂，轻声解释：“我等是奉命出来办事的，正巧途径巫山，便来拜访姨母了。”
　　“是吗？”瑶姬笑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看穿一切，她捻着茶杯的杯盖。
　　邵安莞尔一笑：“姨母不会是在怪我们只是顺道来看您吧？”
　　瑶姬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冥界事务繁多，离开冥界还得见过冥王许可，出来人间的时限也有限制，我的侄儿能来看看我，已经是把姨母放在心上了。”
　　“这么说姨母是不怪我与妹妹了？”
　　“不怪不怪。”瑶姬叹笑道，“倒是麻烦转轮王殿下多多照顾他们二人了。”
　　翎沂说道：“分内之事。”
　　话很少，很安静。瑶姬对翎沂的印象不错。
　　大殿之上很安静，邵安时不时抬头看眼瑶姬，欲言又止，最后低下了脑袋。
　　瑶姬捂唇笑道：“安儿是有什么想说的吗？大胆说便是了，姨母又不会怪你。”
　　“嗯。”邵安应了一声，犹犹豫豫片刻，这才问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们此番前来，还想问问姨母，朝云姨母是否已经回了巫山？”
　　瑶姬神色一变，脸上写满着伤心难过，她轻柔地说着，声音染上了几分忧伤：“朝云姐姐回来了，但回来的是……是朝云姐姐的尸首，如今葬下了多年。”
　　邵阳闻言，震惊地拍桌站起，小脸上写着难以置信，像是被深深地打击到了，身形摇摇欲坠。
　　邵安扶稳邵阳，目光在他侧颜上扫过，露出几分悲伤。
　　邵阳扑到他的怀里，看似好像是在痛哭。
　　邵安轻轻拍着邵阳的后背，像是安抚，他轻声呢喃：“怎么会呢？朝云姨母明明只是失踪不见了，怎么会——”
　　瑶姬敏锐地捕捉到邵安的用词，她轻声问道：“朝阳姐姐失踪？”
　　邵阳退出邵安怀里，坐在一旁抹泪，脑袋低得很下，表现得悲痛万分。
　　“是的，姨母。”邵安说着，眼神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朝云姨母，曾在阿娘过世后照顾过我们兄妹一段时日，之后却无端失踪，整个冥界都找不到她的踪迹。所以我们此次来此，还想知道，朝云姨母是不是回了巫山。”
　　巫山与天界冥界何时断绝来往的，瑶姬心里清楚，在她的心中有一块明镜，照着她不允许她犯错。
　　瑶姬带着忧伤的神色，挂起一抹勉强的笑：“此事我知晓了。”
　　邵安安抚着邵阳，眼里好似有水光，他说道：“我与妹妹出生丧母，朝云姨母待我们如同亲子，相处下来已是感情深厚，不知我们能否……”
　　就算后面的话不说，瑶姬也知道他的意思，她笑着点头，算是应允了他们。
　　许是谈这些太沉闷悲伤了，瑶姬与他们聊了些别的，偶尔也会与翎沂搭一两句话。
　　“咦？漾儿怎么不吃呀？”瑶姬眼尖注意到邵阳进来之后便没有动过桌上的任何东西，“可是不和胃口？”
　　邵阳张了张嘴，最后摇了摇头。
　　瑶姬道：“怎地不说话呢？”
　　邵阳紧张地抓了抓邵安的衣袖，表现得相当依赖，脸上的不安和无措一览无余。
　　邵安眼眸半垂，解释说：“姨母见谅。妹妹自出生以来，便不会开口说话……”
　　“是姨母的不是。”瑶姬自知提及了二人的伤心处，于是将话题抛开，继而说道：“想必你们也累了，你们便下去歇息歇息，我命人备水，给你们洗洗尘，再带你们去见见朝云姐姐可好？”
　　邵安微怔，点头说道：“全凭姨母安排。”
　　巫山仙境可不是冥界，在这里没有黑夜只有白日，他们根本分不清现在是几时，已经过了多久。
　　他们是分开被仙子带去住处的，邵阳是女装，自然被带去了另外一边，而邵安与翎沂分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