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18、第十八章

　　邵安进来见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
　　“阿阳，你不是睡了吗？”
　　邵阳被扰了好梦没什么好脾气，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说道：“睡了，吵醒了。”
　　而这吵醒他的厉鬼就被钉在墙上，显而易见是哪位把他给吵醒。
　　厉鬼那叫一个恨。本以为是天赐良机，竟不想是鬼神的陷阱，真是可恨啊！
　　其实邵阳没有想过自己燃着所有的烛灯会引来厉鬼，而厉鬼为了自保想要抢占他的身体。
　　邵阳习惯隐藏自己的神力，来了人间又敛去了鬼神的气息，加上这些天和人类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身上也沾染了一些人类的气息，所以被厉鬼错当人类。另外厉鬼感知他的身体很容易抢占，完全是夜里熟睡的他呼吸本就相对要弱，而又身为鬼神的他一直待在冥界，身上的阴气相较于人类更重一些，给了厉鬼一种将死之人的错觉。
　　邵安的目光从厉鬼身上挪开，落在了邵阳手中，他是第一次见邵阳使用武器，尽管他听邵阳说过有一把弓作为保护自己的武器，但亲眼见证又是另一回事。
　　这把弓不算精美，甚至就像从树上随意砍了一根结实点的树枝做的，第一眼看起来就饱经沧桑，但越是这样的武器，威力越是不可小觑，所谓的饱经沧桑不过是经历了岁月的不断打磨，恰恰是这样，武器的威力也会非同小可。
　　就像邵阳把厉鬼钉在墙上射出的那支箭，已然削弱了厉鬼的一部分鬼力。
　　显然转轮王也注意到了那把弓箭，神色微变，随后又归于平静。
　　邵阳将弓箭收了起来，恰好撞上邵安的目光，他警惕起来，像一只护食的刺猬：“看什么，你自己都有一支水银长枪还肖想我的枯木破弓。”
　　“看一眼就叫做肖想了，那我还摸呢。”邵安白了一眼，走到厉鬼身边，一手抓住厉鬼的肩一手拔出箭。
　　“他有点奇怪。”翎沂突然说道。
　　邵安摇了摇昏迷的厉鬼，眉头紧锁：“太弱了。”
　　“是挺弱的。”翎沂试探了厉鬼生前之事，不由问道，“冥王没有说此次出逃的厉鬼是怎么死的吗？”
　　邵安一怔，震惊地看着翎沂：“不是交代你了吗？”
　　“呦，还说可以好好玩玩呢。”邵阳嘲讽地笑道，“冥王还真不做亏本买卖。”
　　邵安的脸色也不由沉了些。
　　放他们出了冥界没错，他们第一晚到的城镇，那是厉鬼曾经出现过的城镇，而非厉鬼所在城镇，他们一路顺着鬼气找下来，如今抓错了鬼，结果发现冥王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这个厉鬼生前是怎么死的，这样如何得知他们抓住的就是要逮回去的厉鬼？
　　他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冥王不厚道，咱们能有什么打算？”邵阳冷笑一声，“他想要我们替他把沿路的小鬼都清理干净，又怎么能遂了他的意？”
　　冥王既然做了不义的事，那也别怪他们不仁了。
　　翎沂也是有几分怒意，表面上却很难看出，他不过想出来人间多呆呆，冥王倒好，让他这么呆着。
　　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主，他会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但不代表他好欺负。
　　“厉鬼的气息没错，错了的只是鬼，那座楼阁里一定藏有他，这个鬼只是他拿来脱身的。”翎沂望着窗外，从这里看过去，似乎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那座楼阁在黑雾之中，“他跑了。”
　　“责问这只鬼怕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咱们又无厉鬼生前消息，如何在这里找？”邵安还以为此次任务可以早点结束，没想到冥王使了点绊子，把他们绊住了。
　　“不，我们知道关于那只厉鬼的消息。”邵阳指着窗外不散的黑雾说道，“他在回家。”
　　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厉鬼逃出冥界一路南下，唯一能解释的是他要回家。或者说这位入了冥界却浑身怨气的厉鬼如此急迫想要回到生前地，应该和他的死有关。
　　邵阳知道的关于厉鬼的消息不多，一直以来都是跟着他们行动，但从方才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他得知，厉鬼一路南下，明明有很多机会抢占人类身体，好让自己暂时安定，也让自己的鬼气被人类的气味掩盖，但他没有，反而一路奔波而来这里都还没有抢占人类身体躲避他们追捕，这就说明厉鬼在回家，只有到了熟悉的环境，然后抢占一个人类的身体，才能从最大限度上躲开鬼神的抓捕。
　　“鬼气仍在，厉鬼还没有回到他生前之地，而当鬼气开始散去，就是他回到故乡抢占人类身体之日。”邵阳说着，随手关了窗子，避免冷风吹散了屋子里好不容易凝聚的暖气，“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侵占人类身体并且能力强大的厉鬼，除此以外，我们想要在厉鬼抢占人类身体之前找到他，太难了。”
　　邵安语噎，邵阳说的不错，他们目前太被动了，与其盲目地抓鬼，还不如等他找到了人类宿体。
　　“若是哪日夜里，看见了徘徊不定的怨鬼，定然就是被厉鬼抢占身体的人类鬼魂了。”
　　“嗯嗯，所以等鬼气开始消散，咱们再开始行动。”邵阳把人往外赶，“都去睡了，挤在这儿真当你们没有房间啊？”
　　邵安被他推了几步，连忙说道：“好好好，不打扰你睡觉。你被褥脏了就别盖那床了，柜子里应该还有一床干净的，记得换了。”
　　“我知道了！”
　　翎沂被拽着衣袖走了几步，突然衣袖一松，垂了下来，他眸色微动，朝邵阳点了点头，回了自己房里。
　　今夜的邵阳与以往不同，不是胆怯不安资质平庸的鬼神，而是大放异彩头头是道的鬼神，没再假意唯唯诺诺，如今偶尔也会耍着脾气，这样的他，比以往胆怯懦弱更加吸人眼球。
　　翎沂抿了抿唇，用被褥盖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缩在被窝，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邵阳不出意外的，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夜里折腾的时间，这次被他补了回来。
　　他打着哈欠下楼，又惊悚般上了楼。
　　当他打开邵安的房门再三确认，这才敢确定，客栈楼下小厨房里的声音真是他的。
　　“邵安，你在这儿作甚？”邵阳试探性探了半个脑袋问道。
　　邵安和着面团，闻言转过头来，冲邵阳笑了笑：“给你做海棠糕。”
　　邵阳迟疑了，将信将疑问道：“你会吗？”
　　“怎么不会，你吃的不都是我做的吗？”邵安和着面团，头也不回应道，“翎沂去买粥和饼了，你坐会儿吧。”
　　邵阳现在倒是没有在意肚子饿不饿，反而看着邵安和面团觉得稀奇。
　　他一直不知，自己一向来吃的糕点竟是出自邵安之手，他还以为是冥王给邵安寻来的在人间卖糕点的师傅做的。
　　邵阳无事可做，趴在桌上发呆。
　　店里的伙计吃饭回来后都躲到了柜台下说着耳语。
　　他无兴趣知道人类在聊些什么内容，偏偏就有大胆的伙计上前来了。
　　那小伙计长得眉清目秀，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
　　他端来了一壶茶水，笑呵呵地给邵阳倒上一杯茶，一边还自顾自地说道：“公子，你兄长还真疼你，出了两块金叶子包下了我们小厨房，就为了给你做份糕点！”
　　邵阳歪着头，看向那位小伙计时嘴角一翘，这一翘嘴角可把他给看呆了，两只眼珠瞪得直直的，差点没抠下来放到邵阳身上。
　　邵阳说道：“是个好哥哥。”
　　他的声线本就不粗，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情况下，倒是一股吊儿郎当的少年音色。
　　配上那张俊美的脸，硬是没让人看出，这是一个十几万岁的成年鬼神了。
　　邵阳觉得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话罢了，偏偏这小伙计听后脸硬是红了。
　　小伙计结结巴巴赞道：“公子你真俊，你比我见过的所有贵公子里最好看的一个，笑起来更好看了，胜过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
　　小伙计读书少，也说不出怎么个赞美人的词，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说完，腼腆地笑了起来。
　　邵阳抬眸瞥了眼柜台，那里两三个差不多同龄的小伙计一个劲瞄着这边。
　　要是他再不知道，面前的少年郎想要干什么，那他就枉活这么久了。
　　他眯眼一笑：“谬赞了。”
　　小伙计鼓起勇气，直接坐了下来：“不是谬赞，不是谬赞。公子、公子如玉，……世、世无双。”
　　公子如玉，当世无双。邵阳品着这几个字，眼睛扫过小伙计的面孔，嘴角轻翘：“你喜欢？”
　　邵阳问道直白，小伙计登时就傻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都已经开了一个头，总不能临阵脱逃吧？
　　于是，小伙计硬着头皮点头，小脸红得像火烧云似的。
　　邵阳伸手撩了撩小伙计耳边的头发，最后落在他的肩头拍了拍，一只手支着下巴，懒懒散散说道：“我非豫章人，在此处不会逗留太久，你我之间要有什么，那也只是露水情缘罢了。值吗？”
　　“这……”小伙计也无计可施了，说到底这里还是他的家，总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男子，就背井离乡。
　　他只好求救般地看了看躲藏在柜台的好兄弟。
　　邵阳替他回答了：“不值的。更何况我有心仪之人了。”
　　在小伙计惊愕的目光下，他收回了手，冲门口回来的翎沂招了招手。
　　小伙计见邵阳的同伴回来了，也不做逗留，带着被拒绝的失望去找其他伙计了。
　　翎沂见他对自己招手，面色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但眼中有了几分不自然，他直径走过去，将粥摆在桌上，递了块饼过去，语气依旧那般不咸不淡，他没敢看着邵阳问道：“你欺负他了？”
　　邵阳早就饿了，接过饼咬了一口，闻言抬起头来，撑着桌子凑到翎沂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没有欺负他。”
　　他退的很快，说话的声音也不大，至少柜台那边是听不清的。
　　他们只能看见邵阳突然撑着桌子靠近翎沂，那个角度看起来，就像邵阳在翎沂唇瓣是轻啄了一下，安抚着翎沂。
　　紧接着柜台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儿，就是一道哭声响起。
　　翎沂从僵硬中猛然回头看去，谁知刚站起来的小伙计见他看过来更伤心了，豆大的眼泪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最后，小伙计是在翎沂震惊到不能再震惊的目光之下，夺门而出的。
　　翎沂被突如其来的哭声镇住，扭头看着邵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根本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
　　“我似乎只在方才才见过他一面吧？”
　　怎么被他看了一眼哭得更凶了？
　　翎沂突然有些看不懂人类的情感，总是这么莫名其妙。
　　邵阳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耸了耸肩。
　　此时，厨房里忙活了许久的邵安出来了。
　　“我听到了哭声，发生了什么？”
　　显然，小伙计的哭声太响，就连小厨房里专心致志做糕点的邵安也听见了。
　　实话邵阳是不可能说出来的，眼神有意无意瞟向翎沂，眼神就像在说：你看，你弄哭的，谁都听到了。
　　尽管翎沂有鎏悯这样一个巧舌如簧能说会道的朋友，可不代表他也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遇上这样他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只能吃哑巴亏。
　　邵阳埋头吃着饼，偶尔抬头喝口粥时就能瞥见对面坐着的翎沂。
　　虽然他拿翎沂做了挡箭牌，但不得不承认，翎沂确实比那个小伙计更吸引他。
　　小伙计长得眉清目秀不错，但他更喜欢翎沂这种，长相既不女气也没有极具侵略性，淡漠的脸上偶尔一次会出现一些细微的变化，但不会持续太久，然后又恢复冷静。
　　来到人间的翎沂为了避免骚动，用神力掩盖住了他的异瞳，此时的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面没有多余的波澜，永远平静如水。
　　邵阳想起那日上元节，翎沂一袭白衣打扮，仙气飘飘，宛若谪仙一般不可亵玩。
　　那个时候邵阳就有想过，这样的人将其拉进淤泥之中会如何？定是洁白的衣角被污泥染上肮脏的颜色，然后不复曾经的圣洁。
　　他低下眼眸，目光看着手中的薄饼，然后一口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