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臭臭鸥

17、第十七章

　　白日里，邵阳提到过邵安醉酒，那次邵安弄脏的衣服是他换的，自然也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印记，先前从未见过，应当是近些年才有的。
　　像邵阳如此聪慧的人怎么会猜不着，只不过猜到了印记的来源，猜不透留下印记的原因罢了。
　　他看书时曾留意过，转轮王和卞城王都是西岸选拔出来的继承，并且成为阎罗之后，从未见过面的二人第一次见面就能熟聊，必然是认识的。
　　碰巧借着这次机会，从翎沂那里得知，原来是这么回事。
　　邵安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夸奖邵阳心细还是该说什么。
　　“阿阳，多谢你。”
　　“不必，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邵阳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我在房间等你。”
　　“好。”
　　邵安也算是缓了过来，换上了那套邵阳带过来的衣服，开始一点一点收拾屋子里的东西。
　　他一扫悲伤，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竟含着几分笑，不明显的，却真实存在。
　　当邵阳说出鎏悯对他有情之时，他自己都不知道，心头的苦涩冲淡了许多，他觉得是玩笑，可又期待着什么。
　　邵阳出去，正好看见翎沂站在门口，他走过去说道：“鎏悯的事情，多谢你告知我。”
　　“你说过，这只是你原谅我的条件。”翎沂陈述着他说过的话，忽而一转问道，“大殿下还好吧？”
　　“他很好。”邵阳点了点头，转身打算回房去，“我说了原谅你，那便是原谅了，早些歇息吧，被我耽误了一日，明日还得早起赶路。”
　　“等等二殿下。”翎沂喊住欲走的邵阳，迟疑地问道，“他们二人之间结束了？”
　　翎沂有些不知所措，邵安是鎏悯的执念，他该不会又得负一次朋友吧？
　　在这样未知的定数中，翎沂有几分不安，他不想朋友失去他的所爱，亦不想他们之间僵硬的继续下去。
　　邵阳“噗嗤”一声，笑了，笑容很浅，却撩拨人的心弦：“人类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他们彼此有情，我为何要去破坏？倘若情意不平等了，那便是另当别论的。”
　　“那就好。”翎沂一怔，反应过来后松了一口气，“二殿下早些歇息吧。”
　　“不用叫我二殿下了，我本就不喜这个称呼，何况这是人间，唤我邵阳便可。”邵阳回眸一笑，在翎沂发愣的瞬间推门进了房间。
　　翎沂呆了半晌，迟迟从声腔冒出一个“好”。
　　耽误了一日的行程终于在第二日启程了。
　　不知道是不是各种烦心事的解决，天气也由阴转晴，冬日的暖阳洒落，照在身上甚是舒服，下了一日的大雪也终于停了，一大早就能听见大街上百姓们在铲除街道上落雪的声音。
　　三人吃过早饭，徒步走向城郊。
　　他们在此处落脚也只是因为那日太晚，加上大雪纷飞不好赶路，只能暂时在客栈歇下。
　　鎏悯生气愤然离去，还真像放过了邵安那样，没再出现了。许是一气之下回了冥界吧。
　　白日人多，他们不便用神力，就像旅人一样，在一座座城池中穿过。好在鬼神就算不用神力帮忙，走起来的速度也非人类可比，加上他们不怕体力不佳，因此半日的时间，便途径了三座城镇。
　　厉鬼并不是待在一个地方不动的，他会不停改变位置，就是为了避免被鬼神抓回去。
　　他们第一日到的那座城，是厉鬼来到人间呆的第一座城镇，随后一路南下，去了豫章一带。
　　邵阳拉紧了挡风斗篷，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把帽兜戴上，裹得紧紧的，这才稍微暖和了些。
　　“那厉鬼倒是会挑地方，这破地方风怎么这么大？”
　　“要不咱们先找一个地方落脚吧。”邵安也是第一次来这边，都不知这边是这般寒风凛冽，吹得皮肤生疼。
　　豫章一带，冬日的雪下的不小，从街道的角落就可以看出，雪层堆积过了膝，街道被百姓清扫干净，却耐不住这雪下个不停，一直堆积，地面也滑了不少，走在街道上都生怕会摔跤。
　　加上这里风大，大也就罢了，这风刮得似刀子，叫人恨不得整日待在家中寸步不出。
　　与北方不大一样的是，这儿的数就算是在冬日也依旧青翠，有落叶，却不见得树枝会秃，一直保持原本的绿色，当然偶尔能见被压秃的树干，
　　三人找了一家客栈，勉强住下。
　　这回不担心鎏悯偷偷摸摸上门了，三人各开了一间房，总算不用二人挤着一间。
　　“天一黑就出去找找吧？厉鬼的气息就在附近了。”邵安建议道。
　　邵阳披着斗篷不肯摘了，蹲在炭火前，抱着一个小手炉，脸红红的，神情不佳，仿佛到头就能睡着。
　　翎沂倒是没有意见，他其实挺不乐意跟着一只厉鬼到处跑的，谁知晓这厉鬼有能耐，直接从北方跑到了南方来，害得他们追了三日。
　　“阿阳，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邵安回头问道。
　　邵阳已经闭上了眼，蹲在炭火边摇摇晃晃，听见有人喊他，这才稳住身形，睁开了一双眼眸。
　　可能是方才打着瞌睡没有听清，邵阳半睡半醒，眼里一片朦胧之色，眨了眨眼，然后站了起来。
　　“我不去，我累了，想歇息。”
　　三个人中，邵阳的作息最像人类，一日三餐都吃，每日还得午睡片刻，晚间到点睡觉。从来没有任何公务处理，这也就逐渐养成了习惯。
　　邵安很无奈地笑笑：“转轮王殿下见笑了。”
　　“不会。”翎沂回答，“我们去便可，邵阳就让他留在客栈歇息罢。”
　　要说邵阳娇弱吧，娇弱的邵阳在白日里又是走得最快的一个，说他懒吧，这也完全不是邵阳能控制的。
　　他的睡眠时间就好像有人在把控，到点睡觉，到点起床，一向如此。要不是说他不能熬夜，只不过熬了多久，会从睡眠中补回多长的时间。
　　这也是邵阳自己试出来的，他曾经便尝试过熬夜不睡，为了把那场困扰他多年的噩梦调查清楚，到最后失败了，不知原因。
　　深夜里，邵安和翎沂行动了，悄无声息离开了客栈，追踪着厉鬼的气息，来到豫章江边。
　　顺着豫章江水走去，一座巍峨的楼阁在黑夜雾色之中若隐若现。
　　邵安轻身一跃，落在楼阁的平地前。阁楼巍峨壮观，雕花的阁门，彩饰的屋脊，笔直挺拔地坐落于此。
　　翎沂推开雕花阁门，一阵鬼气扑面而来，这是厉鬼的气息。
　　二人相视不语，悄然走进去。
　　里面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狂风透过阁门与窗的缝隙“呜呜”吹进，像是万鬼咆哮，又像是身处苦楚之中悲泣的孤女。
　　与冥界一贯的安静不同，冥界的安静是真正的悄无声息，而这的安静被楼阁外的狂风衬托的有几分诡异。
　　在这样的诡异之中，若是一人前来定会吓得大惊失色，不管你是否看见了真正的厉鬼，光是这里的气氛就足够让人毛骨悚然惊慌失措。
　　饶是自己身为鬼神，时常接触鬼怪的两位鬼神都是头皮发麻。
　　“哐当！”
　　楼上传来一声重响，像是重物落地，十分沉闷。
　　这座楼阁很大，邵安和翎沂分头行动，一人上了二楼，一人上了三楼。
　　除了刚开始觉得略微惊悚，翎沂再无别的反应，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二楼很宽阔，他从右侧开始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除了地上掉落的框架，再无其他痕迹。
　　他可以肯定，厉鬼藏在这座楼阁的某个角落。
　　那个掉落在地上的框架沾染了新鲜的鬼气，说明他们在楼下听见的声响就是厉鬼弄出来的。
　　猝不及防的，一声惨叫在他的头顶响起，尖锐痛苦，应当是厉鬼躲在三楼被邵安发现并伤了他。
　　惨叫还在继续，翎沂站在楼下听着厉鬼的叫声，马上出现在了楼阁外的窄廊上。
　　碧绿的琉璃瓦砖落下几块，一只惨叫的厉鬼就在二楼屋檐上挂着，妄图从三楼逃向二楼。
　　只是厉鬼万万想不到，派来捉他的鬼神有两个，如果把客栈内熟睡的那一位鬼神算上，就为了抓他，冥界就来了三位鬼神。
　　厉鬼见下边还有一个更厉害，一时间就那么吊在屋檐上，上去也不是，下来更不是，就连惨叫也给忘记了。
　　翎沂可不给厉鬼什么思考的时间，外面太冷，这风吹得不是风而是刀子，出来抓厉鬼为了方便，他也没穿上那身挡风斗篷，现在冷风直钻袖口，他可不想继续在外边浪费时间吹刀子。
　　厉鬼也是一个狠鬼，反正已经死了，也不会再死一次，干脆在两边夹击的情况下松了手，连鬼力都忘了使，也不做什么吊死鬼了，直接摔下楼阁。
　　翎沂也不知道这鬼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不会疼，反正看着那一滩莹绿色的液体，他是觉得挺疼的。
　　也不知道这些妄想逃出冥界惩罚与往生的鬼魂们是怎么想的，尤其是这些想要逃脱升天的厉鬼，好好接受惩罚然后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去往西岸往生不好吗？折腾来折腾去的，最后其实还是会被带回冥界接受惩罚再去往生的。何必费那么大的劲搞出这么多的花样。
　　邵安从三楼跳下，手中拿着一根银质的长枪，他施了点神力复原了被厉鬼弄下来的琉璃瓦砖，冲翎沂说道：“受伤了，逃不远的。”
　　二人从楼梯下去，匆匆离开了这座巍峨的楼阁。
　　沉重的雕花阁门再一次关闭，没人知道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除了“呜呜”哀嚎的狂风，和地上多了的这一摊液体，这里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厉鬼和鬼神进入。
　　厉鬼逃离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一丝停顿，好似受伤的根本不是他。
　　现在已是深夜，大街小巷都息了烛光，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只有一两家客栈内还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灯，生怕自己错过了要来此地住店的房客。
　　在一片黑暗之中，有这么一处就相当的特别，烛火不灭，相反还燃得亮堂，整间屋子，都被烛火照明了，直接掩盖住了客栈掌柜那处的微弱灯火。
　　厉鬼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希望，逃向那处的速度更快了。
　　此时是人间的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刻，竟然还会有不要命的人类到现在还未睡。这不是遂了他的意吗？
　　厉鬼想得很是美妙，要是他侵占了人类的身体，鬼神想要将他赶尽杀绝，那不就得先杀了被他附身的人类？简直就是天助他也。
　　邵安见厉鬼奔向灯火最亮堂的那处，心里暗叫不好。
　　“现在是子时，最有利于厉鬼抢占人类的身体，不能叫他侵占了，不然对付起他就会更加麻烦。”
　　“好。”翎沂就没有对付厉鬼的经验，只能听从邵安的话。
　　厉鬼是可以透过门窗的，他们本身就已经死亡了，再者他们现在也只是灵魂的状态，魂魄只有在冥界才可以被实话。
　　偷偷潜入这个光亮的房间，厉鬼一眼就瞧见了床上隆起来的鼓包。
　　居然睡着了？厉鬼还以为屋子亮堂说明人没有睡下，敢情这是一个累到连灯都懒得息就睡着的人类。
　　不过厉鬼没有其他选择了，眼前就那么一个人类，必须马上附身于他，否则紧追他其后的两个鬼神很快就会把他捉回冥界的。
　　厉鬼靠近床上隆起的鼓包，意外地发现床上躺着的这个人类身上的阴气很重，与将死之人倒是尤其相似。
　　正当他靠近那人时，那人一掀盖在身上的被褥，将其丢在了他的头上。
　　厉鬼失去视力，看不见周围的东西，抓狂地想要摘下头顶的被褥，结果身子一重，被踹飞出去。
　　房间里的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掀开被褥将他揪了出来，在明晃晃的灯照之下，他又被甩了出去，这一次，身体撞在墙上直接被一支箭刺穿，如何也不能动弹了。
　　邵阳厌恶地捡起地上的被褥擦了擦手，好不容易才把手上的黏液擦拭干净。
　　原来，这个房间就是邵阳在客栈的房间，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邵阳觉得烧了炭火还不够，干脆把屋子里的灯火都给点上，不知道会不会更暖。结果睡得好好的，偏偏一个不要命的厉鬼跑来扰他的清梦。
　　翎沂刚进来屋子里，就看见厉鬼被一根箭钉在了墙上，动弹不得了。
　　而邵阳还在擦拭着他的弓，就像对待稀世珍宝，和墙上钉着的厉鬼是截然不同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