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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十一(3) ...

  •   阮水青搂抱住双膝,头埋在膝盖上,长发头又乱又蓬地披散下来。她哭泣的声音很响很放肆,到现在她也不再奢望能得到他的同情和原谅。被抛弃被欺骗的滋味她也尝过,她曾经做出的回应远比此刻的聂山更激烈,所以一切都是报应吧,没有人能逃脱。
      聂山的嘴里更苦,他咬紧后槽牙转身就走。车停在很远的地方,好象要走很久才能走到。他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也从来没做过这么卑劣的事,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要对阮水青这样,被人拿大棍子狠狠从云端打落到尘埃里会有多痛,他想他比谁都有体会。
      一口气冲出去很远,耳边再也没有了她的哭声。
      活该!自找的!把他丢在尼泊尔,就应该想到会有现在的下场!
      脚底下踩到什么东西发出咔吧一声响,聂山猛地停住,竖起耳朵静静地听,好一会儿才确定刚才听到的不是她在唤他的名字。
      树林里的风变得大了一些,他的两条腿被草叶捆住,很难很难再向前迈一步。可是不管怎样听了又听,没有哭声,也没有哀求。她没有再喊他一声聂山,没有说放过我原谅我救救我。
      就是说了也休想我会回头去找你!他在心里对自己发狠,嘴里咒骂出有生以来听过的最下流最不堪的脏话,转过身迈开大步向丢下她的那个地方跑过去。
      阮水青还是和刚才一样,蜷成小小的一团哭泣着。阳光从树林的枝叶间照下来,如果没有哭声,光影中的她看起来就象是个美丽的正在安睡的精灵。聂山跑到她身边,蹲跪下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粗鲁地裹在她身上,再展开双臂死死搂紧。
      “阮水青!”他咬牙,又咬牙,“我恨你,阮水青!”
      她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些,两只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
      “聂山,聂山……我冷,聂山……”
      路到底有多远,用双脚走完以后才知道。
      聂山横抱起裹着一件男式外套的阮水青,在静谧的树林里向来时的方向走去。阮水青伏在他怀里,两只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象是只害怕会被丢掉的猫。两个人就这样偎靠在一起,一直沉默地走到了停在树林边的车旁,聂山把阮水青抱进后排座,她乖巧地缩坐在座椅一边,低着头,哭得太激烈,到现在还不时抽噎着。
      开车,下山,回城。
      阮水青的衣服挂在树顶上没够下来,鞋子也不知被聂山一使劲扔到了哪堆草里,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实在不适合回到她现在住的公寓里,当然更不适合回赤霞湖边的聂家大宅。聂山什么也没说,开着车随便停在遇到的第一间商场边,进去拣顺眼的女装女鞋买了件拎回来让阮水青穿上。
      最终车还是停回了罗晓阳医院的停车场,聂山一路烟不离嘴,他怕风大吹着后头的那个女人,于是也没开窗,车里的烟已经熏得人睁不开眼。车停稳,他又点上一根,抽了一半了还没听见什么动静,聂大少爷十分不耐烦地往方向盘上用力拍了一巴掌:“都把你送回来了,还想怎么样?下去!”
      还是无声无息。聂山粗重地喘息了几下,转回头对着仍旧缩在一角的阮水青说道:“是不是要我上去把你的罗医生喊下来,让他亲自把你请出去?”
      阮水青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拿起包打开车门慢慢地跨出门外。刚把车门关好,轿车呼的一下就从她身边开跑,带起的汽流吹起她身上明显偏大的裙角。她看着聂山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又等了一小会儿,确定他已经走远了,这才背好包,在停车场上几道远远近近的好奇视线里向医院大门走去。
      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颓败,她绝对不能这样出现在天蓝和罗晓阳面前,还好钱包没有丢掉,公寓的大门钥匙也在,她现在赶回去梳洗一下换件衣服再来接天蓝吧,还得赶紧找个公用电话打一下,电话找不到她,晓阳肯定着急坏了。
      这间医院不在市区里,因为面向的消费群比较高端,选址时对周边的公共交通状况也不十分重视,从医院大门出来就是一条长长的新修的柏油路,柏油路尽头才有公交车站,通常也只有走到那里才能拦到出租车。
      道拉吉里峰上的高山反应和之后住的那几天院让阮水青活活地瘦了好几斤,从尼泊尔回来的这整个旅程中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今天又和聂山演出了这样的一场悲情大戏,此时此刻她走在医院外头空旷的路上,只觉得两条腿都发软,眼前看着的景物也微微有些晃动。闭起眼睛在路边站了一会儿,阮水青翻翻包,摸出几块奶糖,赶紧往嘴里丢两块使劲嚼嚼,有点甜味下肚,好象感觉舒服了一些。
      手背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阮水青做了几个深呼吸,坚持着继续往前走。还好,还好,柏油路走到头就看见了公交车站的不锈钢坐椅。她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走过去往座椅上一坐,胳臂肘撑住膝盖,弓下腰用双手托住脸颊,忍住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当过护士,她知道自己有低血糖的毛病,平时包里都有放几块糖的习惯,稍微不舒服了就赶紧吃一块。如果不是在马路边,她真想在座椅上躺一会儿,吃过糖,只要再休息一会儿她就可以恢复了,天蓝还在医院里等着她,她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公交车来了,有人下有人上,车门关闭以后开走,只留下一股难闻的汽油味。不一会儿又有车停在站台边,阮水青一动不动地坐着,用手捂住口鼻,本来就晕,再闻这个味道就更犯恶心。只是这辆车怎么迟迟不走?似乎也没听见有人上下的声音。她懒得睁眼看,直到视线从指缝间看到了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皮鞋。
      紧张飞快地抬起头,恰好有一缕阳光从聂山肩后照下来直刺入阮水青的眼睛里。她抬手挡在眼前,努力对他微笑:“你……还,还没走……”
      聂山劈手夺过她的手腕,攥得很紧,但是没有使劲把她拎起来。低头看着她白得吓人的脸,他咬牙低语:“有意思吗阮水青,总是这样,你演得不累,我看得也累了!”
      阮水青双目平视的地方正好是聂山的腰带,白色衬衣收束在深色长裤里,这样简单的穿着让他显得格外挺拔格外好看。她无力也无心再争辩什么,弯弯唇角,点点头:“没意思……是有点累了……”
      聂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气恼,但是十分缓慢地拉着她站起来,自然而然地扶着她的腰,带她坐回车里。轿车几乎是刚刚起步,阮水青就在副驾驶座上闭起眼睛睡着了。聂山把嘴里没有点着的烟放回仪表盘上,趁着十字路口红灯的功夫小心地在她手背上握了握,伸长胳臂凑过去按下按键把她的座椅放倒,让她躺得舒服点。
      这个体贴的动作让聂山又暗暗地骂了自己几句。他久久地看着阮水青熟睡时双眼下青黑的眼圈,直到后头的汽车按响催促的喇叭,这才冷着脸收回视线。
      阮水青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饿醒的时候看见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四散的理智慢慢聚拢到了一起,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看样子这里不象是酒店,身上盖着的被子和枕着的枕头上仿佛也能闻到熟悉的气味,这里应该是聂山带她来的吧。拥着被子坐起来,床边搭着两件象是睡衣睡裤的衣服,拿过来看看,男式的。
      这时也看见了手心手背上绿色的草汁痕迹,再仔细看看,胳臂肘上、腿上还有在地下挣扎时沾上的泥灰。她拿着衣服迟疑了一会儿,用被子裹着身体走进浴室,反锁上门。
      浴室镜子里的那个人吓了阮水青一大跳。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难看,但没想到是这么难看。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两只眼睛还肿得老高,头发横七竖八地乱着,发丝间居然还沾着两只苍耳。实在饿得难受,她不敢在浴室呆久,飞快地洗了把澡,没找到电吹风,就用浴巾擦了擦头发,穿上聂山的睡衣睡裤,拖着长长的袖子和长长的裤腿推开了浴室门。
      一开门,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坐了起来。聂山也换过了居家的衣服,和她身上这两件一模一样。他盯着她看了几眼,站起来一语不发地走出卧室,阮水青一边卷袖子一边跟出来,外面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不知道在演什么节目,又唱又笑又叫地很热闹。
      这里是在某幢高楼上,白天还很晴朗的天气现在下起了雨,浓密的阴雨云浮在城市上空,客厅整面落地玻璃墙外是波涛般翻涌的云雾,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远。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浓浓咖啡香让阮水青的肚子叽哩咕噜响了好几声,阮水青看见自己的包被扔在沙发边上,她走过去拿起来,对坐进沙发里手拿遥控器胡乱换台的聂山低声说道:“我的衣服呢……你买的那件……我,我告辞了……”
      聂山眼睛盯在电视机上:“太丑,扔了。”
      “那……”阮水青低头看看,睡衣里面没有内衣,不过衣服挺厚的,这个样子走出去好象也不算太过份。她有心再说一两句告别再见的话,但是不知怎么的,好象感觉一说这个就会让她忍不住掉眼泪。于是默默地走到玄关,还好,聂山给她买的鞋没扔,她趿着鞋,顾不上穿好,打开房门赶紧跨出去。
      远远坐在沙发上的他,居然在阮水青第二只脚跨出门槛之前把她又拉回了屋里。房门被拍上,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半天说出一句:“外头下着大雨,你穿成这样想跑到哪里去?”
      皮包从阮水青肩头滑落到地面,湿湿的发梢上还在滴水,她抬起两只眼睛看着他,仿佛有一阵微风从她眼底吹出来,拂开了挡在他视线之前的丝缕黑暗。
      越是绝望的人越有梦,因为只有在梦中才能找到不可能的美满幸福。渴望得太久了,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对温暖的依赖,阮水青张开双臂小心地搂住聂山的腰,埋在他胸前的头轻轻摇了摇,她声音低哑地缓缓说道:“我哪也不想去……聂山,我舍不得离开你……真的,舍不得……”
      是久别之后的重遇,也是一场萍水相逢。都是无根的浮叶,都在盲目地随波飘荡,突然间就落进了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没有人舍得松开手,没有人舍得走。阮水青轻轻拉低聂山的头,他这么高,她就是踮起脚也够不到他的嘴唇。
      她急切的神情让聂山从尼泊尔燃烧到现在的怒火突然间全熄灭了,他孩子似地赌着气,故意不顺遂她的心意,只是微微低了低头,就是不让她吻到自己。阮水青哀求地看着他,拉着他胸口的衣服,嘴唇里吐出的全是动人的低唤:“聂山,聂山……”
      只是男人一旦犯起孩子气,那就彻头彻尾地没有道理可讲。他明明比她更激盼真切的亲吻,但是就是强绷着不肯放过她。阮水青眉梢动了动,心里也动了动,放弃了继续哀求聂山的打算,在他错愕的视线里,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聂山从不知道自己在情事上也会如此没有耐性,这个女人撩拨的方式又笨拙又老套又无聊又蠢,可他该死的就是吃她的这一套,他咬着牙扳起阮水青的脸,盯着她切齿低语:“阮水青,这次是你先勾引我的……你可千万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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