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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五(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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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山住回大宅以后,把他的套房彻底重新整理了一下,十年前自己喜欢过的那些有关迈克尔乔丹和篮球的摆设,都被收进了贮藏室,家具和家电全都换成了新的。
坐在几乎已经没有了过往痕迹的房间里,聂山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看着电脑上小金发来的一组照片。那是一组有关雪山的风景照,以聂山的眼光来看,这些照片拍得相当有水准。
一组照片中最后的一张上是个戴着墨镜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他站在冰天雪地里,对着照像机的镜头开心地大笑,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虽然墨镜挡住了他的半张脸看不太清五官,不过仍然能够看出他身上满溢的活力与快乐。
电话里的小金说道:“自由摄影师费凯,熟人都叫他狒狒。就在拍这张照片以后几分钟,他在雪山上为了救另外一名摄影师掉进冰隙里,冰隙太深了,出事地点的海拔又太高,想尽办法也没能把他救上来。这些照片是他最后留在照相机里的,一卷胶卷拍到一半人就走了。”
聂山点起一根烟叼在嘴边,深吸一口,又苦又辣:“他跟聂涛的关系查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完全查清楚,不过已经有点眉目了。聂涛和费凯的感情非常好,他死以后,聂涛到现在一直都还经常去看望费凯的父母,她给费凯买墓地立了个衣冠冢的时候,给自己在旁边也买了一块墓地,两块儿紧挨着。”
聂山沉吟着:“费凯的事呢?查到什么疑点了没有?”
小金点头:“老大你猜的一点儿也没错,我现在很确定费凯不是死于登山时的意外。我向以前的同事和合作过的几个杂志社打听了一圈,费凯死的那次,跟他一起去爬雪山的还有四个人,这才过了三年,其中就因为各种意外死了两个,还有两个也都出国了,说是走得都很突然,而且走后一点儿消息也没有,音迅全无,谁都联系不上,人间蒸发了似的。”
聂山吸一口烟,把烟柱长长地吐到电脑屏幕中正在微笑的费凯脸上:“还有没有点儿更深的东西?”
“别的暂时没有,费凯以前那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他的同行,那些人流动性太大,天南海北满世界都有,从不在一个地方呆太久,要想找到他们问点儿事很费时间。”
“我知道,不着急,你慢慢查,这条线不能断。”聂山把烟掐灭,交待了几句以后挂断电话,关了电脑,拄起放在书桌边的拐杖站起来走出屋外。
聂山房间的隔壁就是妹妹聂涛的房间,今天天气好,在家里帮忙多年的齐阿姨把门窗都打开来通风透气。聂山倚在房门边,微笑着对正在收拾的齐阿姨说道:“已经很干净,不用再忙活了。”
齐阿姨把两只靠枕拍拍松,再仔细地放回沙发上:“反正也没事干,进来抹抹弄弄,简单收拾一下,万一小涛突然要回来住呢,你也晓得,她那么爱干净,弄不好她要发小姐脾气的,呵呵。”
“她只会对我凶,才舍不得对你发脾气。”聂山笑着摇头,“齐阿姨,小涛她是什么时候从家里搬出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齐阿姨忙活着的动作顿了有两秒钟:“她搬出去也有两三年了吧,至于为什么要搬……这个我也搞不太清楚,她也不会对我讲的,我估计可能是因为上班太远不方便吧,而且这边是郊区,冷冷清清的,年轻女孩子喜欢逛街喜欢热闹,公司有应酬,还要在外头会朋友,肯定是更愿意住在市区里。”
“这倒也是,小涛从小就喜欢玩,搬出去了还没人管,玩得多自在。”
齐阿姨笑而不语,走到窗台边把已经很整齐的窗帘又理了理,聂山看着正对房门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风景摄影照片,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张照片拍的不错,是不是就是费凯拍的?”
一向老实本份的齐阿姨非常明显地紧张了起来,拿着抹布的手抖了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噢,嗯……是的呀……”
聂山拄着拐杖向照片慢慢走去,象是很欣赏这副作品:“拍得还真是不错,齐阿姨,你见过费凯吗?我听金鱼说小涛跟他谈过一段时间恋爱,两个人的感情还很好,是吗?”
齐阿姨皱皱眉头,随即又夸张地咧开嘴笑:“是苏小姐跟你讲的呀?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聂山扭头看她一眼,“金鱼让我不要在小涛面前提起费凯的事,莫名其妙的为什么不能提?你知道为什么吗,齐阿姨?”
齐阿姨僵硬地站在窗边,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地眼圈一下子红了,嘴唇抖了抖才低声说道:“你不晓得……费凯不在了,爬山的时候出意外死了。好好的人说没就没,连尸首都弄不回来,还冻在雪山上……”
“死了!”聂山的这声惊诧十分恰到好处,“怎么会这样!那小涛……”
“小涛半条命都没了……”齐阿姨用袖子按按眼角,“那时候你没回来,没看见她那个样子……唉!不能谈,谈谈我心里也难受……做孽啊……”
聂山快步走到齐阿姨面前低头看着她:“小涛到底怎么样了?”
齐阿姨吸吸鼻子,带着泣意摇头叹息:“小涛她闹着要自杀……谁劝也拦不住她,割腕被救回来了又吃安眠药,不肯吃饭,差一点又要跳楼,我都吓死了,你爸爸实在没办法就把她锁在房间里,我和郭助理天天坐在门口守着她,哪晓得她半夜又从窗户跳出去,一个人跑到那个雪山那里去……”
“然后呢?”
“然后你爸爸你叔叔,他们带了多少人出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回来送进医院里抢救了很长时间才缓过劲来,你看你妹妹现在这么瘦,就那时候弄的,身体全垮了。”
聂山眉头紧锁:“抢救好了之后呢?她还又做了什么傻事没有?”
齐阿姨的眼睛相当不自然地连眨了几下,停顿的时间也不太正常地久了一点,她笑笑,拿起抹布在纤尘不沾的窗台上抹来抹去:“后面她可能就想通了,时间一长慢慢慢慢地也就好了,没有再做傻事。”
聂山又向齐阿姨走近一步:“小涛的个性和老爷子一样犟得象头牛,她认准的事很难有人能劝住她。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想通的?她真的是想通了吗?”
齐阿姨摇着头,为难地说道:“怎么想通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后来慢慢地就听话了,没有再寻死觅活地闹过,养好身体以后就到你爸爸公司里去上班……”
聂山松开拐杖,双手握住齐阿姨的肩膀,诚挚地看着她闪避的眼睛:“齐阿姨你可不能瞒着我,后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一定有事,不然小涛不会从家里搬出去,这是我和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这是妈妈去世的地方,她不会舍得离开这里。”
齐阿姨努力凑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左顾右盼地支吾:“我真不知道……人都是这样的嘛,一时难过伤心,时间久了就好了……”
“齐阿姨!”聂山低沉肃然地唤道,眼睛里的光彩让齐阿姨无法移开视线,“齐阿姨,这个世上除了我妈,你是对我和小涛最好的人,在我和小涛心里从来都是把你当成亲人一样看待,这些年我不在家,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职责,现在我急着想要给小涛补偿,我想把欠了十年的关爱都还给她。别瞒着我,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我知道了才能帮她。齐阿姨,求你,告诉我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阿姨是最标准的贤惠的家庭妇女,她文化程度不高,懂得的事情也不多,会让她操心的事基本上全都局限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间,只是此刻她脸上惊惶恐惧的神色让聂山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他没有再出声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着齐阿姨用好几分钟的时间平复情绪,再小心翼翼地把急于忘却的往事回忆起来。
“后来,后来……”齐阿姨重重地咽了口唾沫,语速很慢,但很急迫,“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你听见什么了?”
齐阿姨抓住聂山结实的手臂,惊怕慌乱地说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千万千万!”
聂山郑重地点头:“我发誓!”
齐阿姨象是稍微放下一点心,点点头,说话的声音也在微颤:“那好,这个事在我心里憋了三年,我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小山,你相信阿姨,阿姨不是存心想要偷听,我真的是不小心听到的……”
聂山安抚地拍了拍齐阿姨的肩膀:“不着急,慢慢说,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我,我我……”齐阿姨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在医院里,你爸爸来看小涛,我听到小涛说,杀人灭口也没用,她都知道了,费凯是你爸爸找人害死的……她还说,还说……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为费凯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