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青山冷笑人

77、第 77 章 晋江独发

　　当太阳从东都升起，带着紫色的霞光，东都的天已经大亮了。

　　人们都说紫气东来，乃国兴之象。

　　五瑞城的田野里还沾着晨曦的露珠，一串马蹄疾，震碎了那点点的曦光，东都雄狮正式向西部进发，他们此番以收复国土的决心，誓要夺回曾经的国都灵台。

　　召南九世甘棠，此时还在五瑞城中，她看着各军不断上交的情报，眼下的青黛甚重，已是数夜没合眼了，多少个日夜就是为了这一天，她已从长云夺回数城，但却很难再进一步。因为越发靠近灵台，便越发靠近他，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席卷而来，即使远在五瑞城，都还能感到那压在心里的窒息感，她早在一月前就已达到了这种军备规模，但一直没有进步。

　　军队站在边界上高处眺望，已经能看到灵台的影子，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和灵台隔开，没有女帝的命令，他们不敢寸进。

　　如今终于以帝师的身份向西进发，人们都说东都帝气萦绕，有复兴之相，召南遗民们纷纷投奔东都，再加上东部物产丰饶，有平坦而肥沃的土地，比临海的西部更能养人，数年前，甘棠从眠山而下，柏旻本就打算让她去东发展，可想而知，连柏旻都盯上的东部，有多富饶。尽管很多地区都属于未开发状态，但经过甘棠一番开荒，短短三月间，东都雄军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东部各大荒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长云的人很好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如何在荒无人烟、什么都没有的东部从零到有的？难道暗中有人帮助她？他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曾与她又捋不清道不明的少主上，可柏旻却将他们视如空气，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会苦笑一句：“吾亦想，她不屑。”

　　曾经脆如瓷樽的公主，而今已是杀伐果决、充满帝王之气的女帝，短短三个月，她把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长云现在所占的土地，早已被召南人侵染，即使脚踩曾经的故土，却再也回不去那个久远的长云时代。

　　这里繁衍的是召南人，这是召南统治下的土地，就算把召南女人杀得只剩零星几个，可这零星的女人一样可以重燃召南生机，自他们丢失它的那一刻起，长云历经了数百年都不曾夺回，别说夺回，长云甚至一度险些灭种，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长云遗民，一直混在召南中，一点一点地繁衍下来。

　　他们有一个祖训，绝对不能和召南人结合，否则相当于背叛，但实际上，柏旻便是最大的背叛。
　　他的身上留着长云和召南的血。可那又如何，就是这般不纯之人，是长云皇室最后的血脉，就连那群大臣们一百个不愿意，也不会对他出手，日日担心他不愿意继承大业，像祖宗般供着，深明此意的柏旻变得更加肆无忌惮。长云宗室为了延续皇室血脉，将族内模样尚佳的女子送进灵台皇宫内，命她们想方设法怀上少主的孩子，如此，他们便不需要再看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脸色。

　　可那些女人一旦进皇宫都难逃一死，即使不死，也会活在终日的恐惧中。

　　他们的主子是疯子，女人们光是这么看上一眼，都会沉醉于他的美色中，但却是天人面貌，魔魇般的人，每个送进去的女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太医院候诊，一来确定她们是否有孕，二来，保证她们的神智是否依旧清明。

　　但每次候诊的女人们都是无果告终，宗室长老不信邪，一旦有女子不幸归西，便在外搜刮美女往宫里送，觉得终有一天，会打动这么一位冰冷的主子的。他们想保住皇族血脉，可这位最后的皇族却根本不愿意，谁都知道他想要的，不过是那个可能会要了他的命的召南公主，不，她现在是召南九世女帝了。

　　现在的九世，正派兵前往西部，她打算攻破第一道少主设下的防线。柏旻虽阴晴不定，但设防这一工序却十分上心，第一道防线由苕三仪驻守，他们修筑了极为坚固的高墙，连重炮都轰不破，守军站在高墙上攻击，兵临城下的召南军队，也很大几率挨上重击。

　　苕三仪早就在第一防线坐镇，就等着甘棠的军队杀上来。每个军营都带上了面纱，穿上了甲胄，武装到了牙齿，就是为了防备甘棠那看似无害实则要命的竹箭。

　　可等了数天，都未见到甘棠的军队，苕三仪觉得有诈，连忙让人每日都在营里和外围巡查，他们不敢走远，担心斥候与甘棠军队打了照面，但几日下来未发现异常。

　　“你说，是不是那召南女帝怕了？不敢来了。”部下问苕三仪，却得了个白眼，她并不想回答如此愚蠢的问题。

　　她若是不敢来，便不会频频在分界处打探，灵台是旧都，作为子民，是所有信仰的归宿，作为女帝，那是荣耀的标志，作为对手，一个费尽心机也要将灵台夺回，因为那代表了她的过去，也代表了她的未来。

　　灵台早就没了召南百姓，长云人占据了每个角落，苕三仪算无遗策，竟未想到在城中留一两个召南人当人质，一国之君看着自己的子民身陷水火，不会无动于衷吧？

　　她可等太久了，一直想与她决一胜负，内心深处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愈演愈烈，没等到她，让她莫名烦躁。部下觉得召南军队不出现是好事，可以免一些死伤，却被她训斥懦者，白白挨了一顿罚。

　　两军相接，必有死伤，许多苕三仪的部下跟随过她征战沙场，见证过这女人的领兵之妙，她掌的兵，从未有败绩，用兵如神的她，是唯一一个能让少主听进去话的人，可她与少主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主从未对她有过半点亲近，他对每个人都吝啬于笑，下面的人还没靠近主子，就自动收敛了气息，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都第七天了，这召南还打不打？”下面的人怨声载道，因为在这城墙之上，天寒地冻的，半点阳光都看不见，甲胄又冷冰冰的，很是磨人，每一班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却连只苍蝇都没见着。

　　“还以为让统领如此认真的东都之军有多厉害，却连个影儿都没见着，怕不是不敢来了吧？”

　　“怕？那九世狡猾得很，连吾主都栽倒在她的手里，想必是个穷凶极恶的母夜叉，你还想见到？我可希望她别来，在她的东都好好呆着。”

　　“不是吧？能让吾主如此上心，让苕统领如此认真的九世不会丑到哪里去吧？我听说召南皇室都是披着人皮的狐狸精。”

　　“再怎么好看，也是要你命的狐狸精。”

　　“谁赢还不一定呢！我们统领用兵如神，还怕她？”

　　“女人是世上最可怕的生物，两个女人在战场上相遇，想想那个画面……”

　　苕三仪坐镇帐中，自然是听不见城墙上的絮叨的，这两个士兵的交谈，不过是整个军营中的一个缩影，他们不了解东都，人人忌惮，既好奇又害怕，毕竟是一个曾经让少主负重伤归来的女人，有的人看过主子的伤口，那腹部的血染红了主子大半的衣服，实在是触目惊心，从那时起，甘棠变成了长云人心中，一个特别可怕的存在，心狠手辣又无情，武艺高强杀人如麻女罗刹。

　　只有苕三仪能感觉到那天的柏旻似乎心情有所好转，被人伤成那样，还能有好心情，冷漠的脸都封不住的喜悦，虽然转瞬即逝，但这般微妙，只有时刻注意他的人才能注意到。

　　她才是那个一直注视他的人啊！
　　可他却从不这般注视我。

　　营帐内又收到了一道无用的汇报，甘棠究竟在干什么？她是在酝酿什么？近日天寒，部下给她的炉子里添炭，火星子跳动，发出噼啪的响声。

　　看着那噼啪的火星子，苕三仪脑子里有个线索一闪而过，这捉摸不住的东西让她一瞬间心慌，似乎这条线索就是战局的关键。

　　甘棠用兵向来狡猾，特别喜欢不费一兵一卒，空手套白狼，可她这般用兵，却常常又有奇效，她第一次实战，便是利用了城中大疫吓跑了上虞东征军，不费吹灰之力。而后数次大小争端，又是极为狡猾地从长云手中夺回失地，那时苕三仪却只能在西部干着急，那时候上虞和西部的战斗进入了白热化，她不得不固守西部，海泽又不愿领兵对抗甘棠，他与长云是有约定的，他只对抗上虞军队，召南和长云之间的争斗，他谁也不帮，只在中间调和，而今海泽太子回了上虞，继承他的大业，东部没了他的调和，甘棠不再碍于他的面子，转而发起进攻，三月间，如蝗虫过境，吞下了长云东部的城镇，那些城中的长云人一听她要来，连夜逃离，以至于数座城都白白送给了别人，连挣扎都没有。

　　到底是他们太无能，还是甘棠太可怕？可苕三仪始终记得那海上天真公主的样子。如今的甘棠，不再是那个软弱公主，没有人能猜透，还善用计谋，主子一开始就没打算控制她，而今怕只是等着她来结束这一场闹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