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云》泠然

8、八

　　八
　　“小鸟向我问早，花儿冲我笑，不睡懒觉不迟到，我背着小书包，高高兴兴上学校……”我带着刚退化到幼儿时期的脑袋，故意在大病之后装出很高兴的样子，一蹦一跳地跑到学校。
　　“精神真好啊。这么快就好了！”其梦同样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嗯！”我夸张地点头。然后我们俩一起一蹦一跳地跑进学校。站在校门口的执勤同学，教导主任，看门大爷，齐刷刷地睁大眼睛看向我们。可能是这么兴奋地上学的人百年不遇。
　　走进我们班的教室，人还很少。季风看到我一下子直起身子，露出笑容。
　　“气色很好啊。”他一改从前的死人脸，微笑道。
　　“嗯。”我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事，脸上立刻烫了起来。怎么阴魂不散?然后我匆匆放下书包，很不自然地走出教室，到其梦他们班串门去了。
　　直到上课我才回来，然后尽我最大的努力认真听讲。
　　“喂，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季风压低声音小声问我。
　　“嘘——听讲！”真不忍心伤了他的自尊心，所以我保持沉默。
　　“你默认了？”像狐狸偷着鸡一样的笑容。
　　“没有！”我终于忍无可忍。
　　“可是你脸红了！”
　　“哪有？我……算了，还是下课再说。”因为我看见老师已经朝我瞪了好几眼。
　　下课铃一响起，我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拔腿向外跑。
　　这一天就在拼命听讲与拼命奔跑中度过。放学铃声如约而至。
　　“云舟。”我站起来的一刹那，季风抬起头来对我说，“还有两天的时间，你不要急着拒绝我，也不要逃避我。”
　　“你知道，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我哭丧着脸对他说。
　　“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我哭！

　　第二天，我故意踩着上课铃去的学校。出乎我的意料，季风还没有来。
　　直到老师洪亮的声音响起，我身边的位子还是空空的。季风这小子怎么了，睡懒觉了？出车祸了？掉河里了？迷路了？让二氧化碳呛死了？还是让大气压压死了？
　　然后我越想越离奇，当我想到他是不是被外星人带走了时，下课铃就响了。这一节课就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了，连上的什么课都不知道。
　　这一天，季风都没有来。
　　晚上，正当我准备睡觉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
　　“喂，那一位？”甜美的嗓音。
　　“我，季风。”粗鲁的声音。
　　“你还活着呀。”我很认真地说。
　　“嗯，还没死。”
　　“你怎么没来呢？”
　　“这样你就不用躲着我了，我看你躲得很辛苦。”
　　“嗯，这样啊，你有什么事吗？”话一出口，我就立即后悔了，他找我还能有什么好事。
　　“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好像没有。”我只是在想他的死因罢了。
　　“那，你今天过的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他不死心地问。
　　“要说也有，我把书包放在你的位子上，我的位子就宽敞多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真他妈见鬼。”他重重地挂上电话。
　　什么嘛，有什么好见鬼的，没有鬼呀。你才是鬼，大魔鬼！

　　我来到学校的时候，季风像往常一样爬在桌子上睡觉。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放下书包，正准备往外走——
　　“你不用躲我，我也不强求你了。你要是不想就算了，反正我今天是最后一天在这里。”他坐起来，平静地说。几天来挂着的笑容消失，代之以一贯冷漠的表情。我莫名地惶恐起来。
　　“不是，季风，我……对不起，我想还是朋友吧？”
　　“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不要犹犹豫豫的。到底是什么？”
　　“……不同意……”
　　“非常好。”
　　“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然后季风把书箱里仅有的几本书塞进书包。他拿起书包的一霎那又停止了动作——
　　“也许今天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了吧。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哭的样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在那样难过了，你笑的样子比你哭的样子好看多了，知道吗？”这话温柔得都不像是他说的。
　　他看着我，轻轻地微笑。然后转身离开。不知怎的，那一个瞬间，我竟有一种想拉住他的冲动。
　　“季风……”
　　“嗯？”他停住，回过头。
　　“再见……”
　　“再见！”

　　季风走了以后，我旁边的位子就一直空着，再没有什么人坐到我旁边来。
　　日子就如我所一直企盼的那样过，平淡如水。
　　我有一个知心的好友其梦。我开始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过简简单单的生活。我坐在全市最好的高中里念书，放学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都会有许多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我有一间房子。我冻不着饿不着。我有还算不错的外表。我该知足了吧？
　　可是有的时候我总是感到莫名的孤独。其梦在他们班开始结交新同学了，而我一直都不敢。其实我是很想像其梦那样和同学打成一片的，可我总是怯懦。
　　日子如流水，稀里哗啦地就过去了。我一个人站在阳光里傻乎乎地笑，我感到寒冷。然后孤独如一度无法逾越的洪强，滚滚向前。我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被吞噬。阳光最柔软地下落……
　　不知是什么时候，季风的位子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土。我望着那个位子发呆，我想季风走了多久了呢？可我想不起来。季风走了以后，日子总是一遍一遍重复单调，再没有什么波澜，我都记不起时间究竟是怎样滑过的。
　　我把季风的位子擦得很干净，就好像他随时会回来。日子却依旧这样过。
　　我想起季风走前对我说的话：和我交往好吗？
　　如果我答应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呢？是不是会留下来呢？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寂寞呢？可我知道这个想法好自私，季风怎么说也是个好人，我是不曾欺骗好人的。
　　我现在是幸福的吗？我不知道。曾经好期待好期待这样的日子，可是现在我却一点快乐的感觉都没有。难道上苍真的就不打算给我快乐吗？我总是对着阳光不自禁地落寞地笑，就像水杨的脸上总会出现的笑容。我是在等待什么吗？还是因为失落？我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