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云》泠然

9、九

　　六
　　这一天是妈妈的……生日。今天是周日，我有一天的时间把自己好好打扮打扮。妈妈在世的时候，总是喜欢在这一天把我和她自己打扮起来。妈妈化上淡妆，穿上漂亮衣服的样子真是好美好美，和女明星一样。我就特别特别喜欢妈妈。
　　“小舟，你看妈妈漂亮不漂亮啊？”妈妈总是得意地露出温暖的笑容。
　　“妈妈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妈妈！”我就会像小鸡一样一整天粘着妈妈看，却总是看不够。
　　…………
　　妈妈不在了，那么漂亮温柔的妈妈不在了，我没有妈妈了。妈妈是我心里不可触碰的痛，几乎令我窒息。但这一天我至少要允许自己想念妈妈吧。
　　叮铃铃……
　　“喂，云舟，你今天有空吗？”是其梦。
　　“我啊，今天要上街买东西！”
　　“那就算了吧，改天你要陪我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啊！”还好，我就知道她最怕上街买东西了。
　　“好，Bye-bye！”
　　这一整天基本上都花在商业街。一改素面朝天，淡彩妆的感觉也不错嘛。嗯，平时总穿半男不女的中性衣服，今天就穿一件裙装吧。真不错，浅粉色的短裙把腿衬得很长，白色的无袖上衣也更显身材。再佩上一只翠绿的镯子，我许云舟也是大美女一个！不过看上去女了女气娘娘腔的，和我平时的形象完全不符。高跟鞋也够我受的，扭啊扭啊的。如果其梦看见我，一定认不出我来了，因为我自己都快认不出镜子里的人了。
　　如果妈妈看见我一定非常非常高兴，因为无论是眼睛，鼻子，唇形，眉形还是脸形，我都越长越像妈妈了。
　　“妈妈，我好看不好看啊？妈妈今天穿什么了呢？我是不是很像小号的妈妈？”我对着镜子说，可是没有回答。然后眼泪水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妈妈，我不是哭，只是很想你。”我不停地抹眼泪，把好不容易化的淡妆弄的很难看，我不得不又花了很长时间来补妆。

　　这一天晚上的夜空真美丽啊！我踏着美丽的月光，提着妈妈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到游乐园去了。以前妈妈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在游乐园吃蛋糕的。妈妈很喜欢游乐园，她说游乐园比饭店好玩多了。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我对着烛光轻轻地唱。在这个游乐园僻静的一角，美丽的烛光显得尤其美丽耀眼。烛光的对面，似乎有妈妈隐隐约约的笑容。
　　“妈妈，你喜不喜欢这个蛋糕？是巧克力的哦。”我握着拳，努力地笑着。
　　“妈妈你高兴吗？妈妈再过多少生日也不会老的，妈妈会越来越漂亮……”
　　“妈妈你不用担心我，我过得很好的，我是不是越来越好看了？”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
　　“妈妈你过得好吗？你不要总是那么孩子气，你可又大了一岁了……”我想起妈妈总是带着淘气的笑容。
　　“妈妈其实我非常非常想你，非常想。请原谅我总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你。妈妈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很笨？我该怎么对水杨？我该怎么办……”。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好懦弱，本来应该用自己的肩膀撑起的天空，却总是无力。
　　“妈妈很讨厌我哭吧，我哭起来很难看是不是？可是我好难过……妈妈，我好想你的。妈妈你回来吧，一个人的日子我受够了……”
　　烛光一下一下跳动着，我感到很冷很冷……我到什么时候才能微笑着和妈妈说话呢。
　　妈妈离开以后，我独自一个人的日子里，我到底坚强了多少，长大了多少。在潮起花落的时间里，有关幸福，我还要等候多久。

　　“许云舟？”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转过头，看见季风正皱着眉，站在那里看着我。他身后站着好多衣着入时的男男女女，包括今天看上去格外美丽的海玲蔓。他高颀的身影被隐隐地围在一片暗影里。
　　“你好。”我怯怯地打了一声招呼，强忍住了呜咽。
　　“你在干什么，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季风并没有如我所愿地走开，而是一步步向我走来，然后我的心跳突然加快，甚至莫名地冒出了冷汗。
　　“我没干什么，你走吧。”我把脸轻轻扭开，以免他看到我忍着泪水的红红的眼睛。
　　“你过生日吗？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叫其梦的呢？”他这点求知好问的精神怎么就不放在学习上呢。
　　“其梦她今天有事。你快点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我把脸又别过去了一点，因为季风已经走得很近了。
　　“你哭了？”他走到我跟前，俯下身子。
　　“没有。”我垂下视线。
　　“你又在撒谎了。”他直起身来。
　　“你走吧。”
　　“季风，走吧，人家都让你走了。” 我看见海玲蔓的眼睛都能喷出火来了。
　　“喂，亦斌，你们先走吧，”然后他的视线落在海玲蔓身上，“你也走。”
　　“为什么？”
　　“让你走你就走，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然后他们一帮人就离开了，只剩我和季风两个人。
　　“今天是你的生日吗？我记得不是今天。”季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 他的话几乎把我的眼泪又逼出来了。
　　“你穿这种衣服比那种半男不女的强多了。”他说。
　　“……”
　　“你怎么了？”季风扳过我的脸。
　　我看着季风的眼睛，深深隐在眉骨下面的眼睛。他紧锁的眉头，专注而且严肃的表情，终于逼出了我的眼泪。我的眼泪开始一颗一颗往下掉。
　　“我……问错什么了吗？”
　　“我现在很想揍你一顿。”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你！你怎么总在我最悲惨的时候陷我于更悲惨的境地！你混蛋你知不知道！你马上滚……”哽咽阻塞了我的声音，我最后声音几乎听不见。
　　然后季风伸出胳膊揽住我。我的身子随即一颤。可是季风的怀抱让我在那一瞬感到好温暖，好安全。我放弃了挣扎，只是安静的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想。
　　直到我哭累了，没有力气了，才从他的怀里慢慢抬起头来。季风松开手。
　　“蜡烛都灭了。”我看了看蛋糕，面颊变得滚烫。
　　“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
　　“是谁？”
　　“你别再问了。”我站起来。可是不知是怎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季风站起来扶住我。
　　“还好。”
　　“我送你回家吧。”季风又把我抱了起来。
　　“季风，你不要这样，别总抱我。”我慌忙反抗。
　　“可是你这个状态会摔倒的。你以后再多吃点东西，长胖一点，我就不抱你了。”季风笑着说，然后把我放进车里。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
　　“不用，谁叫我喜欢你呢。”
　　“……”
　　“和我交往好吗？”季风盯着我的眼睛。
　　“非要这样吗？”
　　“当然。”
　　“谢谢你。”
　　“谢谢是什么呢？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见鬼，你不知道我晕车吗？”
　　“不知道啊。”
　　“你现在知道了吧？我晕车晕得很厉害。”
　　“也好，反正我开车开得不咋的。”
　　我倒，我才发现季风的那个帮凶大叔没来。难道他自己开车来的？开玩笑，他脑袋没有秀豆掉吧？他还不到17岁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摸过方向盘呢。可是仔细想想，我开过碰碰车的，虽然技术不怎么好，但是起码能动起来。想到这里，我也就平衡些了。
　　然后我向家走去。季风那个烦人的家伙竟然跟着我。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今天不看，以后就没机会看你穿得这么好看了。”他用看猴子的表情不停打量我。
　　“好像我平时不好看一样。”我气鼓鼓地看着他。
　　“你还以为你好看啊。你头发要是再短一点，说你是女生都没人信！”
　　“男生有长这么好看的吗？”话一说出来我马上后悔了，好像我是自恋狂一样。
　　“没有。”
　　“就是……”话说得我都心虚。
　　“你们家到了。”
　　“好，谢谢。”
　　我转身正想走开，季风突然扯住了我的手腕，让我一个趔趄幢上了他的胸膛。
　　“你干什么？”
　　季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左边的嘴角扯出漂亮的弧度，穿得很随便的衬衣被风吹动起来尤如猎猎的酒旗。
　　“有事吗？”
　　“不可以陪我多呆一会儿吗？嗯？”这句话听上去好熟悉，好像什么人对我说过似的。
　　可是他没给我回答的机会，便把我向别处拖去。
　　“季风，我要回家了。”
　　“你有事吗？”
　　“有。”
　　“什么事？”
　　“写作业。”我干脆找根面条上吊得了，连作业都当垫背的了。
　　“呵呵。”
　　“真的，我很累了，让我回家吧。”
　　“好吧，你回去吧。”
　　“谢谢。”什么世道！连回家还要说谢谢。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是谁的生日，能让你这么难过？”
　　“对不起。”
　　“你总是在回避。”
　　“……”
　　“我真的不能知道吗？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等你了解我，一定会失望的。”
　　“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对不起……”我知道季风已经不是我的同学了，可是我还是很怕他知道，很怕他眼睛里的关心突然变成嘲讽。
　　“好，我知道了，我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