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被霜星整自闭了 ...
-
十数分钟前尚且碧蓝而无瑕的天空已经被灰白浸透，纷纷扬扬落下的鹅毛白雪还未着地便被闪着寒芒的刀气和蕴藏着慑人寒意的漆黑冰环在碰撞间震碎。雪花在空中海浪一般地翻涌，天上的落到地下，地上的又回卷回天空。
冰面还在蔓延。天城哈出的气凝作白雾落下，他挥刀再次击碎了一道冰环，清脆的裂响在耳畔震开。为了防止腿足被冻结，他必须要不断地移动，同时在移动中接近对方。对天城而言，这种程度的敌人只有她的要害就在他刀锋可触及的地方时，才有胜算可言。
但对方洞悉了他的想法——从那双始终冰冷得如同乌萨斯冰原的银色眼眸的变化里，那陡然多出的、压抑的滞涩杀意，清晰地撞进天城的脑海里。
“———”
那是一段歌谣。
白发的卡特斯女人闭上了眼，小巧精致的源石法杖横立在胸前。她开始哼唱一段曲调，温柔地像是修女在向主虔诚地祈祷。天城察觉到随旋律流淌而奔涌向四方的，是强于地心引力的重压，被低温阻滞的血液愈发粘稠冰冷，仿佛他整个人就要被揉碎在寒风里，被按死在冰面上，血肉凝固成新一层的寒冰。
危险。
那杀意来自上方。天城脑袋里炸响这一个信号的一瞬间，他就头也不低地抬手劈碎了脚边凝结上裤腿的冰霜，把刀深深地斜甩入一边的地里。迅速朝左蹬地翻滚，起身时右手一捞钢刀的刀柄，鞋底在冰面上打了个滑，险之又险地转身抽出一刀，正冲喉咙来的冰凌尖刺被狠狠斩碎。
而身侧不远，那他刚刚纵身而立的地方，已经被从天而降的惩戒似的寒冰贯穿，深入地底。地面之上则残留着仿佛亘古不变的冻原崩裂开来，地下怒放出的北极之花似的高耸冰凌。坚冰下古老的寒流泄露了一分怒火，而这愤怒对凡人而言，已经是足以置人于死地的寒灾。
如果他没有躲开，那他就会被刺穿、冻结、碎成千万片雪花彻底消失。
天城的心跳在加快，生死一线间漫步使他血液自心脏瞬间上涌至头颅。
而那危险的冰凌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纯净至极的黑与蓝的源石流填满了它的内核。
霜星的视线从冰凌移到了天城身上。
“如果你只能做到这样，那么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也许吧。”天城捏紧了刀柄，回答很平淡。
“看来你有你的想法。”
“也许吧。”
他可以赢，他很笃信。所以他不希望竭尽全力最后却两败俱伤——这也许就是她说的傲慢，他自我主义地做下的决定甚至可能侮辱了这个有着自己骄傲的战士。或许鸣会自省然后改变，但就目前表现出来的，天城对他人的斥责往往有着自己的见解。有时会干脆地妥协，有时候又死不悔改——至少现在，恐怕对方极尽恶言唾骂他，他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天城吐出一口热气，微阖着眼，明亮的红眸变得难以捉摸。雪花落在他的眼眉上，黑色被染成了白色。他把刀锋竖在身前，与数米之外傲然而立的霜星交谈：
“继续吧。”
霜星再次举起了法杖，开口说道：
“你一个人冲进了埋伏里，我不知道你是勇敢还是愚蠢，但你确实为你的罗德岛的同伴争取了撤退的时间和机会。如果你是为了这一点，你现在便该逃走了才对，而你没有。”
“我需要情报。”
“这是谎言。”
“那么，你认为什么是真话？”
“我不擅长理解他人的想法，那时候……整合运动的老师们更擅长这个。”
说到这里，霜星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偶然泄露的一丝怀念已经散尽在呼啸风雪中，眼中冰寒一片。
“——但你，你毫不掩饰你内心的自负。”
“是吗，也许吧。”
“你的眼睛和那时候的塔露拉一模一样。”
“这还真是可怕的谴责。”
“你们这样自信的人，在那些事真的发生前，总是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什么事能阻碍你们的脚步。”
霜星的声音停顿了一会。
“但是这样的事总会出现的。”
而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抗争者的残躯要么被烈火焚烧成灰烬零落天涯，要么在火中站起，奴役焚烧他的火焰，烧尽整个世界。
那会是一场灾难。
……
早在战斗开始时就纷纷退居远处的雪怪小队躲在废墟间，探着脑袋往战场中央，寒潮的中心，他们的领袖和那个用刀的敌人所在的地方眺望。完全插不进去手的年幼士兵们凑在一起唠嗑，在他们眼中，他们的领袖不会失败，因此并不过分担忧她的安危。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霜星大姊打得有来有回的人。”
“那个瓦伊凡挺厉害的嘛。”
“喂！”一个男孩嚷嚷，“他可是差点把我脑袋砍下来了，你们能不能别明目张胆地夸他啊！”
其他人转头看向了他。
“又没所谓。”
“是啊，没所谓的。”
“反正也跑不掉了……”
他们又转走了脑袋。
他们如此确信敌人逃不出人为构筑的冰原，皆因为他们身后赶来的，是整合运动不败的将军与他的士兵。漆黑的钢铁洪流所过之处，无人能幸免。
个人的武力无法与它抗衡。
在那一刻到来时，胜负将分。
……
罗德岛本舰停驻在14号废墟外。不是每一只侦查小队都有以少敌多，和敌人正面抗衡的战力，为了挣脱整合运动为罗德岛设下的巨大罗网，这钢筋怪兽已经开始全速运转，伤员被一个个带回，医务室内拥堵不堪。
所幸没有人死亡。
“所幸没有人死亡？！”
酒杯重重地磕在了酒馆的木桌上，刺耳的碰撞声和女人的吼声一同响起，玻璃酒杯被这一下磕出了裂缝，酒水像是被吓跑的客人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出了杯子流到了桌子上。
煌失去了喝酒的兴致。她刚刚结束任务回来，见到罗德岛一片混乱又不能轻举妄动，心中烦闷才来喝酒。向侍者询问事情起因经过，这才知道是下令探索的14号废墟中出现大量整合运动，被埋伏的一方狼狈撤退导致的小小混乱。
在她知晓唯一一位没能撤出14号废墟的人是天城之前，她的心情还是很平静的；而在知晓出现在14号废墟的敌人，疑似整合运动干部霜星与爱国者的队伍时，她的心情也没有那么烦躁。
“不行。我得过去。”
她一掌拍在桌子上，不顾身后侍者的大声挽留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馆。在一道又一道挂着“工作中”的门板的注目里穿越一道道走廊，疾行带起的气流卷来空气里还没挥发的淡淡血腥味和消毒水味。煌停在一扇门前，咚咚敲了两声，推门而入走到了房间中央的桌子前。
“14号废墟的救援任务有吗？让我加入。”煌开门见山地说。
联络部的值班员把脑袋从文件堆里抬起来，那张黑眼圈浓重的脸上呆愣了一下，煌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他这才醒过神来，一边皱着眉按着鼻梁一边随手翻动一沓文件，说道：
“负责救援小队早已经出发了，你现在才出发太晚了。”
“那我也得去。你帮我批下申请。”
联络员无奈地说：“你冷静点，煌。天城不是需要你照顾的孩子，他又不是迷迭香或者阿米娅他们……”
煌开始在房间内踱来踱去，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深呼吸几次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捏紧拳头一拳砸在墙壁上泄愤。
“你这话在切城行动之前说我肯定会信。但是连ACE他们都被那个龙女的火烧成焦炭了，你要怎么保证我和他这种水平的人不会死在战场上？”
并不是每一个高级资深干员都是天纵之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像煌一样——只是凭着不服输、不怕死的恨劲拖着一条命，在战场上和敌人换命的人。以一敌百、一骑当千的战士不少，但也不多，至少他们就从不做这样的美梦。对他们而言，战场不是传奇的英雄扬名立万的金殿堂，而是赌上性命的屠宰场——今天敌人死，明天战友死，最后他们自己一命呜呼。
已经没有恐惧厌恶可言，只剩麻木，这才是绝大多数士兵——无论强大与否——的心态。
想要对抗更强的敌人，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有的人比较冷静，他们会十年如一日地训练自己的法术与战斗技巧，有的人则更加激进，比如煌会选择沉重地过分的武器和通过紧急除颤让停搏的心跳复苏，而天城也曾干出过为了强化源石技艺而注射源石溶液的疯事。
但有些时候，这还是不够。但可怕的是，除非结果尘埃落定，你将永不知晓你的“力量”是否足够。
联络员沉默地走到了煌的旁边，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
“我能明白你的感觉，在十分钟前我也是这么心慌，还有一直以来，许许多多次同样的感受。”他挫败地耸肩，“但我只是个联络员，所以我能做的只是等待。你可能不太适应吧，毕竟你们说到底你们才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这种无力感对你们来说更多的可能会是……愤怒？你们可以亲手为战友报仇或者继承他们的理想继续活下去，我们能做的，就只是等待和信任，信任他们的才能能换到生还的车票。”
他艰难地呼了口气，语气温和但态度却不容置疑：“恕我直言，我不能给你一时冲动的想法批下证明。你需要待命，煌。”
“……行吧，不然呢？不然我违抗命令跑出去再跑回来被挂在甲板上示众？”
煌妥协了。
联络员确认煌的理智已经回炉，松了口气感慨高级资深干员的强大心理素质。他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发干发涩的眼睛，眯着眼继续处理工作。
门外持续不断地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和轮子滚过地板的噪声。罗德岛继续高效地运转着，抵抗着不被混乱的涡流彻底卷入，崩毁破碎。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被霜星整自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