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青楼（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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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一）
夜已深。
城里多数地方是暗着的，唯有那东南方的一条街是亮堂堂的，红灯似火，将夜映得多了几分迷离，那便是青楼聚集之地。
秦淮湖畔，美人如玉。
勾栏酒肆自古就是风流墨客流连之所在，自诩文雅的人谁不爱那轻言软语，枕边暖玉？
况且江南女子，婷婷袅袅，柔情似水，且善解人意，若教她执杯敬你，未入肚便已教人先醉了三分。
尤其是宜春楼的姑娘，能歌善舞，个个都是百里挑尖的美人儿，是这城里最销魂的所在。
而在宜春楼姑娘们中，最令寻芳客心痒难耐的当属花魁秦依依。
传言她是万中难寻的尤物，只需眼风一勾，便能教无数男子拜倒在石榴裙下，更为难得的是，她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连续三年拔得花魁头筹，至今尚无人能出其左右。
只是，秦依依心高气傲，行事全凭喜好，即便你有万贯家财也未必能博她一笑。
她若是看你顺眼了，愿意陪你说说小话喝喝小酒；若是惹她心烦了，任你再有来头也不买账。
然而，秦依依愈是如此难以伺候，那些个寻香客愈是蜂拥而至，为此一掷千金的有之，为她写词作赋的有之，只为求得与她共度良宵的机会，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皆是徒然。
就如此刻，有几位风流公子正在宜春楼前厅候着，只盼能与佳人见上一面。
那老鸨一步三晃地摇着腰肢，往后方秦依依独居的小楼走去，上到二楼，却见闺房未开，门扉关得紧紧的。
“依依，女儿……”老鸨拉长了声调，亲热地叫唤。
但门内一点声响也没有。
“女儿呀，张公子、李公子跟钱公子可都在前厅等半天了，你好歹露个脸吧。”老鸨挥着手绢，卖力地游说。
过了半晌，门内才传出冷冷的女声：“不见。”
闻得此语，老鸨叫苦不迭：“女儿呀，你可不能这么着，这个月来一次客都没接，再这么下去，我们宜春楼还不如关门大吉得了。”
说完，她又巴在门上听了会，门内却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老鸨恼怒不已：“我说依依啊，你这是使得哪门子性子，就算这一个月来唐大官人都没来咱们宜春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那也得看有没有那种命！”
“啪嚓”一声，屋内传出似是摔落杯盏的声响，一道女音冷冷传出：“滚。”
老鸨脸色一僵，扯起嗓子叫道：“秦依依！你可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谁栽培出来的，跟我端什么架子！架子再大有何用，左不过以色事人，到底是个妓！”
屋内突然乒乒乓乓一阵声响，屋内人尖声嚷了起来：“滚，滚——”
老鸨见实在没办法，只好跺跺脚，嘴上骂骂咧咧地扭腰走了。
如此过了一夜，秦依依却始终未曾露脸，那些个风流才子也只好失落而归。
第二日清晨，宜春楼里一片冷寂，两三个寻欢的恩客打着呵欠走出大门，夜晚的热闹景象此刻一点也见不着。
然而，就在此时，秦依依的房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位身着水红色衣裙，披散着秀发，神色略微憔悴的女子走出来，左右张望了下，唤道：“小喜，小喜！”
不一会，便有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跑了过来，恭敬问道：“姑娘，您有何吩咐？”
“快去地窖取些冰来。”
闻言，小喜有些为难：“姑娘，这天又不热，您每天要那么多冰块干吗？这些时日您每天都让我取冰，如今地窖的冰都快用光了，要是妈妈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的！”
秦依依面色一沉，怒道：“叫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做甚！妈妈那里自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是，姑娘。”小喜头一低，便蹬蹬蹬地跑下楼去。
秦依依回转进屋，关上房门。
过了会，小喜捧着一大盆冰块颤颤巍巍回来，在她门前唤：“姑娘，您要的冰到了。”
“知道了。”
须臾，秦依依从门内伸出手，接过木盆，只闻声不见人地冲小喜道：“在这里候着，过会儿我要去庙里还愿，到时你再进来帮我梳妆。”
“是。”小喜回道。
门又“碰”一声紧紧合上，一点缝隙也不留。
小喜等在门外，无聊地瞧着门缝，也不知道秦姑娘在里面做些什么？
这个月以来——好像就是从唐大官人最后一次来宜春楼的那天起吧，秦姑娘就时常闭门不出了……
小喜心内虽好奇不已，却不敢真去窥探秘密。
自小就被卖到妓院当粗使丫头，她虽然看着粗笨，一些起码的规矩道理还是明白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这才是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能够保命的良方。
在门口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听到秦依依的声音幽幽传来：“好了，进来罢。”
动动站得僵直的双脚，小喜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抬眼见秦依依已坐在铜镜前，她赶忙急走几步，执起木梳轻轻梳理那一头秀发。
之后梳洗停当，小喜望着镜子里的秦依依的脸，道：“姑娘，您可真美，奴婢看您准是这城里的第一美人儿。”
秦依依轻抚自己洁白无瑕的粉颊，听到这话，微微抿了抿唇，道：“你这嘴倒甜，但手脚也要利索些才是。”
小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回道：“是。”
说完帮秦依依蒙上面纱。
二人从宜春楼后门出来，朝城东而去。
大街上熙熙攘攘，走南闯北的贩夫走卒来来往往，显出一片热闹景象。
饶是已经蒙上面纱，但是如秦依依这般的妙龄女子，行走在大街上，自然免不了引来许多注目的眼光。
小喜左右看了看，凑到秦依依耳边，笑嘻嘻道：“姑娘，他们都在看您。”
秦依依不语，只是抬了抬眼。
忽然，她的眼里透露出些许惊疑，盯着某个方向。
迎面走来一青一白两个女子，那绿衣女子青翠娇美，顾盼神飞，而那白衣女子……
秦依依惊喘一声，世上怎会有这般女子吗，莫不是神女？
再不然就是妖魅！
秦依依怔怔望着那两个女子，竟有点迈不开脚。
“姑娘，姑娘！”
小喜奇怪地连唤几声，秦依依才回过神来。
“姑娘，您看甚么呢，看得如此入迷？”
小喜朝方才秦依依视线所及的地方瞧去，却发现那里分明只是寻常的街道，并无甚么稀奇之处。
秦依依转头瞪着小喜：“你可知晓，那边的两位女子是谁？”
“什么女子？小喜没看到呀。”
秦依依震惊，难道旁人都看不到那两个女子？
此刻，那两个女子已渐渐走近，其中的绿衣女子颇为惊讶地望了秦依依一眼。
错身而过之时，秦依依听见那绿衣女子对身旁的白衣女子道：“姐姐，这女子身上好重的尸气。”
秦依依身子一僵。
那白衣女子神色无波，淡然道：“莫管闲事，与我们无干。”
“是，姐姐，”那绿衣女子笑嘻嘻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翠儿都听您的，这样您下次才愿意陪我出来玩耍嘛。”
“得寸进尺。”
说着，两位女子身影渐渐远去。
秦依依暗暗吁了口气，也迈开脚，和小喜二人继续朝前走。
她二人离开不久，忽然远方天际隐隐有乌云朝这方聚集，似乎有山雨欲来。
那白衣女子，也就是孟采悠抬眼望向天边，神情中带出一丝凝重。
“姐姐，怎么了？”翠儿转头问。
孟采悠眉头微蹙，道：“天有异象，恐怕是灾祸要来了。”
“有祸至？莫非是……”
“嗯。”孟采悠点点头，忽然正色道，“翠儿，你快走。”
“甚么？！姐姐，这种时候，我怎能撇下你独自逃命！”翠儿神情激动。
孟采悠轻叹，道：“傻瓜，你道行还浅，只怕到时无力逃脱，反教我放不开手脚。”
“就算如此，我也……”翠儿泫然欲泣。
孟采悠拍拍翠儿的臂膀，忽然冷下脸催促：“快走，往北地去，越远越好！”
说罢，反手一推，竟将翠儿推出数丈开外，随后自己身子一转，足尖一点，便飞出老远。
翠儿紧追几步，急唤：“姐姐——”
孟采悠头也不回，只隐隐有声音传来：“不用担忧，我自有打算。”
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消失，徒留翠儿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片刻后方咬了咬牙，施法转身朝北方飞跃而去。
另一头，秦依依和小喜二人到了庙里，小喜点上香，秦依依接过，跪下低声诚心祝祷起来。
愿菩萨保佑信女，与相公岁岁暮暮常相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四周菩萨静默肃立。
秦依依祷告完毕，睁开眼，抬头目视泥塑的菩萨慈眉作善目状，半晌不语。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青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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