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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树林里的眼睛(五) ...

  •   树林里的眼睛(五)

      “嘻嘻……”

      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银铃般教人心神一震。

      这声音回荡在林中,似乎来自树林深处,又似乎来自树林上空。

      随后树木枝叶摇曳,天色忽然暗沉,树林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幽深起来。

      众家丁顿住,惊疑地四周望望,却似乎并无甚么不妥。

      此时,刘公子正好赶上来,他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气急败坏道:“竟敢一再忤逆于我,今日你二人就曝尸在这荒野罢!”

      说着朝两人逼近过来,高高举起匕首,就要刺下。

      “嘻嘻。”

      忽然,树林里再次响起一声诡异的笑声。

      刘公子身体突然顿住,仿佛被谁施了定身咒一般。

      天色更加阴沉,似有雾气迷蒙,周围树木的枝桠仿佛人的四肢般,扭曲着伸向高空。

      “姐姐,若再不出手,他二人就要曝尸荒野啰。”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有一人的声音传出,她似是幽幽叹了口气,柔声嗔怪:“你何时才改得了这爱顽的毛病?”

      那清脆的声音又笑道:“嘻嘻,姐姐,你总说我爱顽,只怕我不爱顽,到时你要着恼这好不容易找到的清静所在,又被凡人污了去了。”

      那轻柔的声音又叹道:“这岂不正好称了你的意?总归是你的理多。”

      “嘻嘻,正是正是,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人家早就腻烦了,趁此机会换个地方才好,至于这些扰人清净的腌臜物……”

      那清脆的声音忽然语意一转,变得诡异起来:“不如全杀了罢。”

      众人正惊疑不定间,忽然眼前一花,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已立在不远处。

      他们定睛一看,皆不由倒吸口气,呆在当场。

      那青色身影原来是个身着湖水绿衣裳的女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衣袂飘飘,脆生生地站在白色身影旁边,分明是个绝色佳人。

      再看那白色身影,更是连身体都要酥软下来。

      那绿衣女子已是极其娇美,但与白衣女子相比,却成了中人之姿。

      那白衣女子一脸冷淡,眉头微颦,只是低垂着眼皮,却令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喘个气都是污了这里的地。

      众人被这两位女子镇住,怔怔出神之际,却忽然听见孙平疾呼:

      “二位仙女娘娘救命!”

      这二位女子正是当日指点孙平的翠儿姐妹。

      翠儿转身看见孙平,伸出食指一点,竟让他退出老远,口中笑骂:“原来是你这背信忘义的小人。”

      孙平顿时满脸愧色,不敢再吱声。

      当日翠儿教他莫做亏心事,他却将刘公子一伙带来抓哑妹,可不就是背信忘义。

      “哈哈哈!”

      正当此时,那边的刘公子却忽然发出阵狂笑。

      只见他整了整身上衣裳,摇起羽扇,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样,躬身向那白衣女子作揖道:“刘某今日得以结识两位小姐,真真三生有幸,不知两位小姐如何称呼?”

      翠儿唇边勾起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斜睨着他。

      那白衣女子却一挥袖,那刘公子就蹬蹬蹬后退,站立不稳,摔到地上。

      他面上露出惊异之色,犹不相信似的,左顾右盼。

      白衣女子唤道:“翠儿。”

      “是,姐姐。马上就好,决不会污了您的眼睛。”

      翠儿眸中透出诡异之色,似笑非笑地朝刘公子及众家丁走去,而她所过之处竟冒出阵阵黑雾,不一会竟将刘府一伙人笼罩在内,外面的人再看不出甚么端倪来。

      忽然,黑雾之中传出道惊恐至极的惨叫,为这阴森的天色更添了几分恐怖。

      随后,又接二连三有恐怖的惨叫响起。

      黑雾中的树木摇晃扭动,似有无数鬼魅在张牙舞爪,衬着林外透进的一点光亮,枝叶与枝叶间变得绿萤萤,仿佛树林里有无数眼睛,正发出兴奋的光芒注视这一切。

      白衣女子撇脸不再关注那边,望向孙平二人。

      忽然,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失声唤道:“采然?”

      她神色变幻,脸色有些复杂,怔然盯着哑妹的脸庞。

      过了会,她轻轻呼口气,朝跌倒在地的哑妹走去,扶住她臂膀,问道:“是你么,采然?”

      哑妹却只是懵懂地望着她。

      她神情复杂:“看来,你定然已忘记了前尘。”

      忽然,她肃整神色,指向孙平道:“那人既然负了你,我替你杀了他。”

      哑妹虽被一番变故惊呆,此时却突然警醒,慌忙拉住白衣女子衣袖。

      “为何?”

      哑妹比划道:【他虽然有错,却也是被逼的。】

      “你不恨他?”

      哑妹点点头,又摇摇头,比道:

      【我心里自是怨他,但他既与我定情,我焉能看他在我眼前被杀?】

      白衣女子道:“难道你就不怕,日后他又辜负你?”

      哑妹摇了摇头:【他虽不好,却是我自己挑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便是他有各种不是,我既已做了决定,也只得自个儿担着。】

      “你如此待他,他却未必如此待你。莫如你随我离开,尘世多扰攘,不若山中岁月自在。”

      哑妹望向孙平,神情依依,似怨似怒似爱似怜,终究还是摇头回绝了提议。

      “你果然还是如此……”

      白衣女子呆了半晌,叹道:“将情之一字看得太重未必是好事,但愿你这世得的是好归宿,莫要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孙平在旁听见白衣女子与哑妹之间的对话,满脸羞愧,心里早就后悔莫及。

      这时,黑雾里惨叫声此起彼伏,听了不由教人泛起鸡皮,只觉阴气逼人。

      “嘻嘻嘻……咯咯咯……”

      也不知翠儿在里头做些甚么,竟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看来玩得非常开心。

      约摸一炷香时间过去,黑雾逐渐散开,天色亦渐渐发亮,翠儿自黑雾中走出,身后却空空如也,刘府一行人竟凭空消失无踪。

      然而仔细看去,却能见到林中有片土地上的颜色,似乎比先前更暗红许多。

      翠儿唇边有道可疑的血迹,她却毫不在意,笑意盈盈地走到白衣女子跟前,抱怨道:“那刘公子的心真是难以入口,又黑又臭,我只咬了一口,便都吐掉了。”

      白衣女子拭去她唇边血丝:“你咬那脏东西作甚?”

      孙平先前已是惊疑不定,此刻听到两人对白,更是吓得脸色发青,倒吸冷气。

      翠儿转过头,逼近孙平,慢慢问道:“怎么,你怕啦?”

      孙平退后几步,低头道:“不……不敢。”

      “哼。”

      翠儿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骂道:“忘恩负义的小人,亏我先前还好心提点你。”

      孙平心中一惊,转念思及那刘公子虽然长成人样,素日行径却比厉鬼更加恶毒,自个儿被救了命,却端起架子计较救命恩人的身份,岂不是真正的小人行径?

      当下犹如醍醐灌顶,立马跪地长拜:“多谢二位仙女娘娘救命,孙平无以为报,愿来世结草衔环报此大恩!”

      “咯咯,”翠儿拍手,笑得前俯后仰,对白衣女子道,“姐姐你看,事到如今他还叫我仙女呢?这仙不仙,人不人,鬼不鬼,好玩,真好玩!”

      白衣女子微微扯了扯唇角,道:“好了,莫调皮了,叫他起来罢,他虽要拜,我们却不能受。”

      又问孙平道:“经此一事,你可还有话说?”

      孙平垂头,道:“小人惭愧!”

      翠儿笑道:“知道惭愧就好,没白费你仙女娘娘的一番教导。”

      白衣女子道:“你与采然……”

      顿了顿,又改口道:“你与哑妹既已度过此劫,想必日后应有后报,切莫不知珍惜。”

      孙平恭敬应道:“是,小人省得,今生今世若辜负哑妹,便教我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哑妹听得此言,眼中露出惊喜,竟高兴得落下泪来。

      白衣女子自身上取出片莹白的物件,放进哑妹手心,叹道:“你既不愿同行,我亦不强求,你我缘尽于此……各人自有缘法,你好生过日子罢,此物你收在身边,虽无甚好处,或可抵挡些邪气,保你不被宵小近身。”

      哑妹虽听得迷迷糊糊,却知道这人并无害她之心,便感激地收下那莹白小物。

      又见此物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便有些疑惑。

      白衣女子道:“你只管带在身上,且不必追究这是何物。”

      哑妹点了点头,将那莹白小物贴身收了起来。

      白衣女子又道:“你夫妻二人下山后,便离开此地,到距离刘家镇更远的他处过活罢。”

      两人答应下来,他们也有此意,刘公子虽死,刘府还在,谁知会不会继续派人来追查他们?

      随后,白衣女子携同翠儿离开,二人看似不过走了几步,竟瞬间离去老远,很快便隐去了身影。

      孙平见翠儿姐妹已然远去,便上前握住哑妹双手,两人对视,无语凝咽,似有千言万语待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孙平心中有愧,刚要开口,哑妹却伸手掩住,摇了摇头,轻轻靠在他臂膀。

      孙平揽紧哑妹,二人劫后余生,此时总算尘埃落定。

      林梢间些许阳光透进来,静静照在这二人身上,见证这温情一刻。

      再之后,孙平带着哑妹远走他乡,寻了处与刘家再无瓜葛的地方过活,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且说另一方,在两人下山后,那林间的树梢上又渐渐显出两个身影。

      那白衣女子目送着哑妹身影离开,直到她愈走愈远,不见了踪迹方罢。

      “姐姐,你何苦还惦记她?竟还将那切身之物给她护身,她可是你的仇人!”旁边的翠儿嘴巴撅得老高。

      “唉,”白衣女子幽幽叹息,“前尘不可追,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再说,她前世也为自己的蠢行付出代价了。”

      翠儿跺了跺脚,赌气道:“姐姐若舍不得她,少不得我去将她魂魄带来,给你长伴左右,如此你们姐妹可就团圆了!”

      白衣女子伸手弹了翠儿额头一记,抿唇笑道:“你这蹄子,最近愈发无状起来!这吃的是哪门子飞醋,如今我妹妹可是你,哪还有什么姐妹?”

      又道:“好了,咱们也走罢,这次遂你所愿,寻一处热闹的地方罢。”

      “当真?”翠儿又欢喜起来,“姐姐,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说完便兴冲冲地朝竹林走去。

      白衣女子最后望一眼那山下万丈红尘,微微怅然。

      瞬息敛起心思,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树林里的眼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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