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谢清一

11、第 11 章

　　后来有一天。
　　程曦看出将军的好了。
　　半夜里，刨门声和尖锐的狗吠把睡眠一贯很沉的程曦成功叫醒。
　　她披着衣服开门，将军扒着光滑的地面转着圈，一副急切的模样。她的睡意有些消了，“你怎么来了？被关在门外了？”
　　将军叼住她的衣角往外拽。
　　程曦心里噔了一下，快了脚步。夜里因为狗而去了林深的住处。
　　并不是因为被关。
　　相反，客厅的门大开着。
　　卧室的门也开着。
　　林深脸色通红，歪着身子缩在被子里。
　　程曦这才意识到或许将军是去自己那边求助。只是这几栋之间，又有不少楼层。它并不喜欢自己家，又怎么会记得分毫没有错误。
　　程曦没多去感慨这种事，她轻车熟路处理着现在的状况。
　　林深还小的时候身体不算差，唯独发烧会让人大费周章。出了汗热才容易退，他身上多半的皮肤烧坏了，出不了汗，发烧就更会积在里面，来势汹汹，去又慢的多。
　　床头柜有才被抠开过的退烧药。
　　程曦放心了不少。
　　轻车熟路打水拧毛巾垫在大关节下，直到掀开被子那一瞬，她彻底清醒了。
　　她意识到，在林深那种随意而漫不经心的言语描述发生过的事情之后，她并没有去看到他手术过后的样子。
　　也没有想知道过。
　　她潜意识里，完全把这个绕开了。
　　先前她熟悉的狰狞的，皱缩的，深浅不一的占据了他大半个身子的疤痕几乎都还在。添了些浅浅的，整齐的，修饰得颇为用心的。手术的位置比膝盖高十多公分，尾端皮肤是从旁处取来，色泽显然有着区别。
　　这些让他之前相当寡淡的措辞得以充盈。
　　“手术很简单。就是皮肤条件不好，植了点皮。”他像是在讲故事，又或许是真的很简单。
　　林深不常提及这类话题，问到了也是坦诚的。
　　取皮的位置，有几块不小的浅淡瘢痕，规规整整的，到底让他难得的一处没伤到的皮肤也有了瑕疵。
　　程曦看着那处瘢痕发呆。
　　林深的性格里，大概不喜欢让自己这么直接的被看到的。
　　程曦简单擦了擦，又掖了回去。见他脸还是红的厉害，又探了额头。最终从冰箱里找到一盒冰牛奶用毛巾包好敷在上面。
　　林深似乎因此也清醒了些，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程曦，随即又闭上了，“我吃过药了。”
　　林深不喜欢吃药，程曦倒也记得。
　　程曦瞧出他还没彻底清醒，应付着，“好。真厉害。”瞬间先前那点窒闷又扫开了，她窝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他，瞧着瞧着觉得这眉眼里似乎更加耐看了，性子也乖顺得招人疼。
　　程曦趁着他还没清醒肆无忌惮打量，那么多年里她难得有机会仔细的看他。再造的耳廓颜色比对侧要深一些，微微有些缩着，并不逼真。
　　比之前自然又要好得多。
　　耳朵可以再造，听力的恢复却很渺茫。
　　程曦觉得，世界上最大的玩笑或许便是毁了一件本该是精致的艺术品，并且不断来提醒你它曾经的璀璨。
　　换了毛巾。
　　程曦的困劲来了，她盖着椅子上的外套囫囵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了，林深靠在床头发消息，眉头微微有些锁着。
　　程曦不由自主问，“怎么了？”
　　“你醒了？”林深这才开了语音问了问对方的状况，又简略的提了处理的步骤。接着道，“是将军去叫你的？”
　　“嗯……”程曦觉得对白有点寡了，“他门都没关。”
　　“还没来及教。”
　　将军耀武扬威的跳上了床来讨好，林深揉了揉他的脑袋郑重的道了谢。
　　苦瓜脸似乎展开了些。
　　接着林深道，“饿了。”
　　“给你煮点粥。”
　　“好。白米的。不能稠，小菜冰箱里有胡萝卜干，泡开切丁，炒过用香油醋糖再拌一下。”
　　“你还挺能提要求的。”程曦站起来笑道。
　　林深也似乎带着点笑意，程曦走出几步正要出房门。林深道，“我没有不敢让你见到。只是不想。”
　　不想什么呢？
　　程曦没问，但林深自己答了。
　　“不疼了。恢复很好。”林深的很认真，“又何必你再难过。”
　　程曦点着头，“你再躺躺。刚退烧一般都没力气。”
　　林深应声。
　　不多时又低头在床边小桌上的笔记本上摆弄，大概又觉得阳奉阴违不是个好态度，低声道，“对面有点问题。不能耽搁。”
　　程曦的手艺平平，他想要的小菜却拌得恰到好处。
　　林深不挑食，饭量也一般。这样酸酸甜甜的小菜常能让他多吃两口饭，不知不觉中程曦就学在了手里。
　　剁着剁着，程曦晃了神。
　　但凡是人总有爱和不爱的，喜欢的和厌恶的，林深应该也是有的。
　　程曦想不起来。
　　她不算了解他，喜恶爱好都不知道。
　　晃着神，刀切了手。
　　也应了林深的话，心不在焉的时候不能动刀。
　　她在水池下冲干净找抽纸擦了血。
　　回去的时候就不可避免被林深发觉了，他的动作不算便利，抠了几下创口贴没撕开开，不禁就笑了出来。递了出去，“还是你来。”
　　林深的笑在眼底里，不那么浓，能看出他是高兴的，又有点高兴之外的东西。他见程曦贴好了才道，“心不在焉的时候不用刀。”
　　“嗯。”程曦应着话 ，瞧着他似有似无的笑收了，想了挺久，挺平的语气，“现在听东西没之前那么清楚了。”
　　突兀的，又像是准备了挺久，他的坦诚多少显得可恶。
　　程曦应着声，又不知道该顺着他的话说些什么。林深抓着她的手，很紧。他的掌心有些硬，像茧子，手背上不算很深的疤看不太清楚了，手指长而有力。瞧着终归是好看的……
　　他似乎也没想清楚得如何再提这话题，“我……”他斟酌着，“也不总是在变好。”
　　他看着程曦的神色很认真，也很谨慎，“我们其实早就开始了对不对？”
　　林深的性子她自以为是熟悉的。
　　熟悉。
　　没有距离感。
　　她可以毫无保留的笑和怒。
　　他的目光是能看穿她的眼底的，程曦头不禁低了，“是啊……”
　　是啊。
　　相伴了这么多年了。
　　感情究竟是何时产生的，又是如何的感觉，她二人也已经分辨不清了。
　　开始么？
　　什么时候又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