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痛》苏子程

6、第六章

　　于姿一愣，耳朵不由烧起来。
　　撩人不成反被撩。
　　她算是见识了。

　　看来这家伙并不真是个木头。于姿深深瞧他一眼，两人眸光在昏暗中交错，却像闪过电光火石。男生眸光清黑宁静，底下却如暗涌波涛。
　　于姿不确定自己那点把戏是否被对方看穿，拿着麦克风起身，低声咕哝：“这可是你说的。”

　　梁樾弯了弯唇。

　　于姿唱了一首老歌，郭静的《心墙》。女生身姿袅娜，一袭亮片黑裙在包房中熠熠生辉。显示屏上亮光反射，映在她明艳精致的脸孔，长睫漆黑浓密如鸦羽，鼻梁高而鼻尖挺翘，樱桃唇，果冻般莹润。
　　下唇轻抵住麦克风，红唇翕合，空灵嗓音便流泻而出。
　　“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偶尔透出一丝暖暖的微光……”
　　“就算你有一道墙/我的爱会攀上窗台盛放/打开窗你会看到悲伤融化……”

　　她的嗓音清甜柔美，又有不绝于耳的空灵，似一朵花随藤蔓悄然攀上墙头，迎着晨曦盛放。
　　日光温暖，和煦迷人。

　　她手里握着麦克风，安静朝那儿一站，纤瘦身姿却蕴含巨大的能量，凭借歌声将听众的情绪感染。
　　要说多有技巧谈不上，毕竟她并非专业出身。可她的声音似乎天生有种魔力，情感充沛，将词曲中细微的变化诠释尽现。

　　用“开口跪”形容她的歌声，一点不为过。

　　梁樾起初不是没怀疑过她那番话的真实性，唱歌好听的人不少，但真正能让人留下印象的却不多。
　　于姿算一个。

　　他安静靠在沙发听着，女生唱歌时情感投入，有限的包房却成为她演唱的舞台，而他们都是被折服的听众。

　　一首歌唱完，余音仍绕梁不散。于姿垂下握麦克风的手，听见周围爆发出热烈掌声。
　　原本在玩闹的、说笑的，当她开口那一刻，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工夫，聆听她的歌声。
　　这是独属于她的魅力。

　　“我去，这唱得也太好了吧！”
　　“可以直接出道了。”
　　“明年叱咤乐坛最佳新人歌手没你我不信。”
　　……

　　男生投以崇拜、倾慕的目光，女生则是艳羡的、嫉妒的。

　　她那样美，又拥有那样卓绝的天赋，哪怕她并非是同校学生，但音乐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打破成见。

　　于姿回头，目光投向靠坐在沙发中的男生，得意扬眉，在暗示：怎么样，我唱得不赖吧？

　　梁樾是真心实意地，为她鼓掌。

　　于姿在梁樾身旁坐下，她刚唱完一首，额角渗些热汗，身上那股清淡的花香为似乎更浓郁了。平时总要在酒吧驻唱，私下出来玩的时候，于姿倒没有做麦霸的兴趣。
　　她拉开罐啤酒，仰头饮一口，冰凉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身体的燥热终于减轻。
　　偏头望向梁樾，盈盈笑问：“喝酒吗？好学生。”

　　梁樾欺身，手臂越过她眼前，拿起桌上的一听啤酒，颀长指节扣住拉环，向上稍一用力。
　　啪嗒一声。
　　拉环开启，气泡和冰雾从罐中汩汩溢出。

　　梁樾抬手和于姿碰了碰杯，而后仰起头，薄唇抵着罐边，酒液灌进胃里。
　　微光落在他清隽的面颊，五官立体分明，长睫细颤。并不擅长喝酒，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不会轻易服输。
　　喉结随吞咽的动作上下磕动，嶙峋性感。

　　于姿勾唇，只觉得他实在有趣。

　　放下啤酒，梁樾忽低声说：“好香。”

　　“什么？”于姿微怔。

　　“你身上。”他下意识做了倾身的动作，两人维持着安全距离，但他确实将那道克制的底线打破。鼻尖和她发丝间隔几公分，嗓音低而清润，“喜欢用什么香水？”

　　男性开始对一名女性的细微处留心，就说明已经对她产生兴趣。

　　于姿一笑，主动将手腕递至他鼻尖，观察他脸上的情绪，“国际知名大品牌，‘six god’。”

　　六神花露水。

　　“难怪。”细闻一道，梁樾直起身，点头说，“我妈喷厕所也老爱用这个。”

　　“……”于姿没料想他这样回复，气得跺脚，“梁樾！”

　　梁樾勾唇。

　　茹浠冉在外面冷静了半小时，期间听见里面传出动听歌声，起先她以为是有人开的原唱，不久又听见男生们热烈的喝彩声。
　　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见于姿和梁樾正聊得火热。梁樾原是清冷的性子，对谁总一副礼貌温淡、不亲不疏的模样，极少见他对人这样热络。
　　在学校里，他和王旭星等人走得近，有这个年纪的男生该有的活力，却从未和哪个女生亲近。

　　茹浠冉一直以为，梁樾对她是特殊的。

　　然而于姿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茹浠冉心头妒意滋长，眼见于姿的盈盈笑脸，可那个位置本该是她的！

　　茹浠冉深汲一口气，重新回到沙发坐下。坐在梁樾左手边的位置，和于姿一左一右，把他夹了个正正当当。

　　于姿正和梁樾谈笑，见对面落下一道身影，顿了顿，眼中狡黠更深。
　　她说：“不和你聊了，我要出去。”

　　她起身，下一秒，梁樾却牵住她的手腕。

　　这一幕是三个人都没想到的。于姿没想到进展会这样迅速，梁樾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而刚刚坐下的茹浠冉，更加没想到，清高如梁樾，也会主动去挽留一个女孩子。

　　“去哪？”梁樾问。既已牵住她的手，堂堂正正，没有松开。

　　于姿稍愣一秒，旋即挑起笑容，“去洗手间，你也要一起吗？”

　　“可以。”梁樾记得她崴伤脚的事，人是他邀请来的，想找个机会弥补。

　　于姿没出声，余光扫一眼沙发里的茹浠冉，她坐在阴影处，看不清神情。

　　于姿拿起茶几上的链条包，跨在肩上，转身朝包房外走。

　　来到拐角处，这头包房未开，相对僻静。于姿停下脚步，轻盈旋身。男生正跟在她身后，随她的动作停住。

　　一步步地，高跟鞋踏着地面上的莹莹碎光，走廊吊顶上的水晶灯如梦似幻。她身着黑色亮片吊带短裙，双腿修长白皙，肤如白雪。
　　面孔精致，一双媚眼波光潋滟，颦笑间妩媚撩人。

　　她缓步来到他面前，纤如细葱般的指尖一勾，轻轻牵住他的尾指。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哪怕她穿着高跟鞋，也要稍踮起脚尖。
　　可当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踮起脚尖，是在示弱，也是在讨好。
　　她容貌明艳，剔透双眸比水晶灯光更明亮。红唇翕合，轻“喂”了声，目光直直勾着他，“你刚才干吗牵我的手？”

　　梁樾垂眸瞧她，迎合她的身高，略微低头，“你呢，现在干吗牵我的手？”

　　她指尖在他尾指轻划，酥痒，也是撩拨。凑近去，气息轻盈，“我喜欢你啊。”

　　梁樾眼中泛起些笑意，大手忽扣住她细瘦手腕，转身，将她抵在背后墙面上。

　　男生身材很高，俯身而来时，如遮天蔽日倾倒的高墙。

　　于姿心颤了颤。

　　梁樾目光逼视她，深沉的，呼吸交缠，“喜欢我哪儿？嗯？”

　　于姿抿了抿唇，头一回尝到心跳加速的滋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生不是好惹的善茬，却偏要去惹。
　　她避开脸，灯光照映她的面颊绯红，低声说：“你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梁樾定定瞧她几秒，她别着脸，长睫随气息颤动。一副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的样子。
　　半晌，他直起身，抬手用食指敲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我们才认识一个星期。”

　　于姿愣住。
　　全然没预料事情的走向。

　　梁樾下颌朝不远处的洗手间点了点，对她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离开KTV已是夜深，众同学尽兴散场，中途茹浠冉以有事为由先走，众人正玩兴头上，也就没关心包房里少了一个人。

　　王旭星喝了点酒，不胜酒力，被其他男生扛着上车。

　　梁樾叫了车，送于姿回家。
　　原本他们也同路。

　　轿车飞驰在深夜空旷寂静的大马路上，不时有路灯划过后座车窗。后座的两人分别坐在一侧，落在漆黑椅垫上的手，却是相扣的。

　　梁樾头一回牵女孩子的手，力度不松也不紧，五指插进她纤细指间。昏暗中暧昧蔓延，听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夜晚寒凉，于姿的手就这样搭着，指尖有些许凉意。梁樾察觉到，问：“你要不要坐过来一点？”

　　于姿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眼下的事情，正朝着她期许的方向发展。她抿了抿唇，没吭声，往他那头挪了挪位置。

　　梁樾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衣服底下，重新牵住她的手，温声问：“这样不冷了吧？”

　　庆幸夜晚昏暗，他看不见她眼底的动荡。

　　于姿蜷了蜷指尖，却触到男生硬朗而温热的指节。低声说：“嗯，不冷了。”

　　轿车如常停在路口，于姿开门下车。梁樾不便送她回家，隔窗对她道：“到家给我信息。”

　　“好。”于姿点头。

　　她目送轿车调转方向，驶进对面的御江望景小区。

　　却不知道，她和梁樾，算不算是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