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痛》苏子程

12、第十二章

　　他舌尖沿着她的耳廓细细描绘，如同精心雕琢一幅绝妙的工艺品，报上次在酒吧的一箭之仇；

　　于姿没想过他这样记仇，上次她朝他耳蜗里轻轻吹气，他偏生学习能力极好，将她那点伎俩一点不落地反馈于她的身上，甚至更加细致温柔。
　　灵蛇吐信，留下一抹温热。

　　于姿满脸通红，忍不住轻唤出声，激得他身躯一颤。

　　梁樾眸光深深，掌心捧住她的脸，正准备再度吻上去。

　　外面有人进来。

　　此刻他们在男洗手间内，虽然天色已晚，但仍有少数教师和学生留校，省实验校规严格，男女生交往必定会告知家长；
　　更别说眼下梁樾衣衫不整，于姿半倚在他的怀中。
　　若是被人撞见，后果不堪设想。

　　梁樾倒不怕被父母知晓，他做事会一力承担；却不想败坏于姿的名声，一个女孩子在夜晚与男生在洗手间内私会，传出去难免惹人非议。

　　“别出声。”梁樾伸手捂住于姿的嘴巴，把洗手间的门扣上。关门的前一瞬，梁樾看见从外面进来的一名老师。
　　光线不明，没看清长相。

　　四周柔暗，男生宽阔的肩膀犹如牢靠的高墙，遮挡她的视线；于姿嗅到他掌心中干燥清爽的气息，像盛夏晚风，又像温暖晨光。
　　锁骨线条平直而紧实，颈脖修长，胸膛随气息微微起伏。
　　喉结上下滑动。

　　清黑眸光由上自下凝望她，哪怕处境窘迫，却不失他眼底那一分温柔和气度。

　　于姿发誓，梁樾确实是她交往过最好看的男生。
　　不仅仅是外表，还有他身上的气质。

　　两人安静不敢出声，相依躲在门后；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还有清喉咙的声音，大抵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让于姿想起学校里的教导主任，平时总喜欢背着手在课室外的走廊巡视。

　　“是梁樾吗？”老师突然开口。

　　梁樾一顿，连带搂住她腰的手也紧了紧。他分辨出男人的声音，继而回应：“李老师。”

　　“你还没回去呢？”李老师是他们的年级主任，梁樾在校成绩优异，很受老师喜欢，李老师自然对他印象深刻。

　　“嗯……身体有点不舒服。”梁樾犹豫地说。目光紧盯着身前的人，都这个时候了，某只不安分的兔子还试图用爪子挠他的胸膛。

　　梁樾一把摁住那只可恶的兔爪，眼神警示。

　　于姿眨巴着眼，一副无辜神态。

　　“哦，严重吗？要不要和你爸妈说声？”李老师关心问。

　　“不用，我一会儿就回去了，谢谢老师。”梁樾说。他闭上眼，女生温热的唇落在他的颈侧，轻嘬，留下一颗鲜红烙印。

　　听见老师走进深处的隔间，确定不会留意他们这头。
　　于姿勾着梁樾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耳旁轻声问：“阿樾，爱吃草莓吗？”

　　李老师走后，两人才从洗手间溜出来，外面夜色已深，梁樾去单车棚取了单车，送于姿回家。
　　坐上后座，于姿自然而然地用手臂环住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后背。不由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于姿就想过这样做。
　　只是那次时机尚早，她仍相对矜持，借故用手搂他的腰。
　　拉近亲密。

　　于姿瞧着眼前一辆车飞驰过去，故意问：“阿樾，你平时是不是很少说谎？”

　　不是很少。
　　是几乎不。

　　梁樾在前面专注骑车，温润而清朗的嗓音被夜风吹拂，格外柔和绵长，“怎么了？”

　　“你刚才说你身体不舒服。”于姿似乎为了确认什么，“你是在说谎吧？”

　　“特殊情况下会。”梁樾淡声说。

　　而她就是他的特殊情况。

　　于姿笑了，留意到不远处有档手抓饼摊。她扯了扯梁樾的衣摆，说：“阿樾，今晚我家里没人，我想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去。”

　　于姿点了份火腿加肉松加蛋的手抓饼，梁樾付了钱，两人在摊位前等。档主把鸡蛋敲碎在铁盘中，滋啦一声，蛋清逐渐凝固成奶白色，香气四溢。

　　两人并肩而站，手牵着手，俨然一对学生情侣。

　　于姿饥肠辘辘，目光盯着铁盘里的手抓饼，随口问：“说起来，你们学校的老师怎么这么严厉，动不动就要通知家长的？”

　　自然是指刚才在洗手间内，那名教师听说梁樾身体不适，询问是否告知父母的话。

　　铁盘里热油四溅，梁樾担心会烫到于姿，臂弯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温声解释：“李老师和我父母是好友，所以比较关心我。”

　　于姿突然好奇：“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卖房子的。”梁樾答得简单。

　　于姿点点头，心里想着高级房产销售之类。这年头坐办公室的都不如房产销售有钱，也难怪他的零花钱会比别人多些。

　　档主把煎好的鸡蛋和火腿铺在薄饼上，撒上肉松和葱花，拿铲子往中间一叠，盛起来放进纸袋里，递给于姿。

　　新鲜出炉，香气诱人。

　　于姿咬了一口，舌尖被烫到，连忙朝外呵气吐舌头。小舌柔软鲜红，像颗晶莹饱满的草莓。

　　于姿犹豫一阵，想着这份手抓饼好歹是他付的钱，递到他面前，试探问：“你不饿吗？要不要吃一口？”

　　梁樾静静看她半晌。
　　她不知道，此刻在柔眛光色下，她明艳的脸孔有多诱人。

　　梁樾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掌心轻揉她的长发，“笨蛋，我吃你就好了。”

　　-

　　周五秋游，省实验和市总工会的地点恰好都选在珠海新开的一所大型VR体验馆，于姿坐学校大巴抵达的时候，隔着车窗，看见不远处大片身着墨绿色校服的学生。
　　都是十七八岁的男生和女生，衣衫墨绿，身姿飒爽，乍一看就像一棵棵成熟会移动的大白菜。

　　由于出行地点重叠，于姿和梁樾提前约好，今天要一起行动。

　　从车里下来，于姿留意到手机里几分钟前梁樾给她发的消息。

　　樾：【到了吗？我在门口等你。】

　　估计省实验刚到不久。

　　她正准备回复，余光却在不远处VR体验馆门口聚集的一众学生中，一眼瞧见了梁樾。

　　男生身姿挺拔，面容清隽，在清澈日光下犹如芝兰玉树。气质舒朗温润。

　　当然，这些外表上的东西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跟前围着一群女生。

　　于姿挑了挑眉，原本打算回消息的，这会儿置气不回了，直接熄了屏幕，把手机揣衣兜里，朝门口那头走过去。

　　学生郊游以小组形式进行，大多3-4名学生一组，茹浠冉下车便和杨芯、伍嘉琪她们聚在一起，被推攘着朝梁樾走去。

　　少女面容羞赧，细声询问：“阿樾，你今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梁樾微蹙眉盯着手机屏幕，心想多长时间过去了，这人一点消息都没有。

　　注意到外面停车场一连停进来好几辆大巴，白衬衫和墨红色校服裤/裙的学生从里面下来，估计是为了错峰出行，市总工会比他们学校晚十五分钟到。

　　远远地，一道明艳身影朝他这头走来。
　　洁白的衬衫，短不及膝的红色格子裙，肤白唇红，长发难得规矩地束起，白软小巧的耳垂上扣着一枚红色爱心形状的耳钉。
　　双眸微微上扬，看起来狡黠又明媚。
　　目光投过来，下颌轻抬，貌美而嚣张。

　　心头那点阴云霎时散去，以前梁樾不知道，他会为一个人轻易牵动情绪。
　　甚至不多顾忌面前的茹浠冉一眼，敷衍应了句：“不了，你们好好玩。”便丢下周围一干人等，径直朝她走去。

　　茹浠冉微怔，只觉身前一阵风刮过，却像重重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冷意径直灌入胸腔，心口被人剖开一个大洞。
　　她最宝贝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茹浠冉和梁樾自小认识，两家父母是好友，逢年过节会相互串门，梁樾的父母十分喜欢她，几乎把她当半个女儿对待。
　　在于姿出现之前，茹浠冉的确以为，梁樾待她是特殊的。
　　尽管，尽管他性格清冷，总爱维持着与旁人的那一分礼貌疏离，周身似有一堵无形的流墙，隔绝任何人靠近他的内心。
　　他不那么爱笑，更不喜欢和女生攀谈，和学校里那些青春期流里流气的男孩子都不一样。

　　可她不同。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她以为梁樾的父母喜欢她，梁樾自然而然也会喜欢她。

　　纵使梁樾私下从不会主动和她搭话，可每当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从未表现出排斥。

　　茹浠冉立在原地，酸胀慢慢浮上眼眶，双拳捏紧，指尖陷进掌心里。

　　现在她才知道。
　　原来喜欢和不喜欢，真的很不一样。

　　“怎么没回我消息？”梁樾垂眼看身前的女生，她今天打扮得太乖了，细软长发在脑后束成规矩的一股，妆容淡淡，眼尾嫣粉，胜似桃花盛放。
　　嘴巴上涂了唇蜜，本就饱满上翘的唇形，愈加显得娇嫩欲滴，像一枚晶莹可口的果冻。
　　唇珠嫣红，随时摇摇坠在他心上。

　　“看你和你的小青梅聊得高兴。”于姿两手背在身后，冲他娇笑着。余光清楚看见，不远处茹浠冉投来的目光。
　　女生的那点心思，不言而喻。

　　“这样也要吃醋吗？”梁樾温声问。清澈日光下，他整个人犹如泛着一层暖暖的绒边，长睫被染上淡金色，垂睫温顺，看起来温柔又无辜。
　　像春日里的一泓清泉，抚慰融化人心。

　　“吃醋啊。你就是我的，我一点儿也不想跟别人分享。”于姿耸耸肩，貌似轻松语气，实则占有欲十足。
　　她伸手扒下他的衣领，检查他脖子上的痕迹。
　　那日在洗手间里，种下的一颗小小的、鲜红的草莓。

　　于姿眨眨眼，有些遗憾地说：“咦，好快就消失了。”

　　“可以再种。”梁樾望着她，眸光深且温和。不顾四周学生人来人往，牵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自己跟前。
　　为了她，他想，他可以豁出自己的一切。

　　于姿扫一眼站立在十几米以外的茹浠冉，很清楚不让对方目睹些什么，无法轻易取得这一局胜利。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坏。
　　至少在这一刻，梁樾对她付出了真心。

　　她搂住男生的脖子，踮起脚尖，红唇覆上他的颈脖。气息轻吮，眸光与不远处的人相视，却温柔地说：
　　“阿樾，你对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