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初见》谷智理

9、友谊

　　元旦放假之后，有一天中午，我跟莫惊雷面对面坐在学校饭堂里面吃饭。
　　那天，吃到差不多的时候，莫惊雷突然用筷子夹起汤里面仅有的一块骨头，看着它喃喃自语，“你觉得它为什么是黑的？它为什么比别的鸡多出了那么多黑色素？也许是它的碱基发生了变化。就因为它编码蛋白质的DNA的碱基序列发生了改变，所以导致蛋白质结构的改变，从而引发性状的改变……”
　　这不就是普通的乌鸡吗，难道他没吃过乌鸡？为了不让他唱独角戏，于是我接着他的话说：“对！DNA分子中发生碱基对的替换、增添和缺失，而引起的基因结构的改变，叫做基因突变。”
　　“一旦表现，即可遗传。”莫惊雷还在看着它喃喃自语，看起来好像颇为这块乌鸡骨感到惋惜。
　　我接着他的话说：“对，这叫隐性突变。”
　　“基因突变在生物界中是普遍存在的，基因突变是随机发生的、不定向的，基因突变的频率是很低的。”他还沉浸在其中。
　　“基因突变是新基因产生的途径，是生物变异的根本来源，是生物进化的原始材料。”我也假装沉浸一下。
　　结果他又突然说：“是多害少利的。”
　　“嗯……”这他也记得这么清楚啊，看来是复习过了。于是我说：“对。”
　　“也有可能是生物体在进行有性生殖的过程中，控制不同性状的基因发生了重新组合。”
　　“没错，基因重组发生在减数分裂过程中。”
　　“但也有可能是某个细胞受到致癌因子的作用，使细胞中遗传物质发生了变化，从而变成不受机体控制的、连续进行分裂的恶性增殖细胞。”
　　嗯？我以为他要接着讲染色体呢，怎么跳到癌细胞了？
　　我顾着惊讶，还没来得及接他的话，结果他又说：“致癌因子大致分为三类：物理致癌因子、化学致癌因子和病毒致癌因子。”
　　我打断他说道：“可是这乌鸡不是因为癌变吧？”
　　“嗯？”莫惊雷终于反应过来看着我了，“嗯，当然不是。”莫惊雷把那块骨头放回汤里。
　　我放下筷子，双手交叉用手肘撑在桌子上盯着他问：“基因突变、细胞癌变，这是高一的，你最近在复习这个啊？怎么没有告诉我？”
　　“我现在不就告诉你了吗？”莫惊雷把他饭盒里仅剩的最后一块绿油油的西蓝花塞到我嘴里。
　　我嚼着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因为它，长得就挺像癌细胞的。
　　“人真的可以自由选择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吗？”莫惊雷又掉进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道。
　　我想把他拉回来，所以情绪高涨地说道：“当然可以啊！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想成为科学家！”
　　“真的可以自由吗？自由是什么？”他显然没有在听我说话。
　　“自由吗？你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意思吗？自由就是听我的！”
　　“那如果我骗了你，你还会让我听你的吗？”这会儿又有在听我说话了？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什么？”
　　我都看到莫惊雷张嘴想要回答我了，但我还没听到他的声波，另一个冲击波就不请自来。
　　“谷里，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件粉色羽绒服，而声音就是位于这件羽绒服上方的声带发出来的。我就着目光攀爬上这件羽绒服，映入眼帘的是舒萍的五官。她正一手叉腰，一手撑在我们吃饭的桌子上看着我。
　　我很讶异，为什么她会突然跑过来找我，我们已经好久没怎么说过话了。“你找我？”
　　“对，你出来一下吧！”舒萍换了个姿势，伸手拉住我的手肘，一边拉一边作势往外走。
　　我该蓄力不跟她走吗？我该放松让她拉吗？我就这样一边纠结着一边被她拉出了饭堂。我停留在莫惊雷身上最后的目光，是看到他起身收拾我们两个的饭盒。
　　饭堂有两个门，一个门外面是排队打饭的空地，打饭的窗台就在外面；而我被拉出来的这个后门，外面是通往宿舍楼的操场。作为一个走读生，我还不知道宿舍楼里面长什么样子，因为我们不可以进去。“你找我什么事，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先跟我过来吧。”舒萍貌似轻松地说，不，她在使唤我。
　　看着舒萍走在我前面的背影，我总隐隐感觉不对劲。
　　眼看着已走过大半个操场，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你到底找我什么事，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我已经调头准备离开，结果又被舒萍拉住。“你知道我跟汉光已经在一起了吧。”
　　“我知道啊，你们两个国庆在一起的啊，然后呢？”我像没有吃饱一样无力地回答着她，因为我一点也不关心这个。
　　“可是你们两个在一个班，要是你能跟我换就好了。”舒萍重心完全后倾了，还拽着我的手，她还想拖我走。
　　我当然不想被她拖走，“我才不要去3班。换班又不是你说换就能换的，不是老师自己分的吗？”
　　“也许我们去跟老师说就可以了。”她好像以为自己找到了绝世妙招、完美正解，眼神异常炯亮。
　　“我不要跟你换。”我奋力一甩，终于摆脱了她的双手，得以跑开。

　　我正往回走赶往饭堂，突然看到前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我立马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其中一个的腰，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宁溪！”
　　旁边的高嘉贤正站在我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见色忘义的云谷里。”
　　我松开宁溪的腰跟她对质，“我没有。”
　　“哼，打你。”宁溪拽紧拳头作势要打我，还同步跺了一下脚。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我又伸手环抱住了她，然后盯着她那双宛若我兼职造物主亲手为她勾勒上绝美线条的神动可语的窗口，向她传输着我无尽的爱意，“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打我？”
　　嘉贤伸手把我嘴边的头发勾掉，“你知不知道江湖盛传你的事迹？”
　　我不解地看向嘉贤问:“我？”但其实我不是很感兴趣，我只想在宁溪的锁骨上睡觉。我一边把自己的头塞到她的腮骨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迹啊？”
　　宁溪举起她的一只小拳头，“谷大人青春手记！”
　　我立刻收回我所有的爱意，离开宁溪，故作严肃。我双手捧着她的小脸，一步一步地逼退她，向她述说着我海枯石烂的誓言，“没有你，不青春！”
　　说完，我们两人旁若无人地定格在这个瞬间。
　　宁溪率先用她神动可语的双眼破坏了这个沉默的空间。她伸出双手环抱住我的腰，把我托举起来，“嫁给我！”
　　接着我们两个用此起彼伏的笑声扭打成一团。
　　“够啦，”嘉贤大喊了一声，随后铿锵地道出她的决定，“我们分手吧！”
　　见状，我赶紧与宁溪分离，接着立马对着嘉贤作揖，“贤大人有何指教，”然后用双手互扫了一下自己的前臂后单膝跪地，“请明示！”不过呢，我的膝盖并不想亲这地板。
　　宁溪也加入了这俯首称臣的戏码，“请明示！”
　　“行啦，起来吧！不过是细数一下你的丰功伟绩，不必骄傲……”
　　嘉贤还未演完，宁溪便横叉一脚。只见宁溪跳起来举高着一只手，乖巧地抢答，“我知道！”
　　我立刻跟上宁溪的步伐，冲过去正面抱住她，“是什么？”
　　“哈哈，是……”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谣言？”嘉贤蛮横地挤往我们中间，用她的无情双手棒打鸳鸯，推开了我们两个，“说你，我们大名鼎鼎的谷大人，”她装模作样地走了几步之后，转身指着我说：“骗我们班李天籁的钱跑去养小白脸。”
　　“哈？”我眉头皱成一座山。
　　“还有还有，”可爱的宁溪也永不缺席，“说你本来跟我们班王杰豪在一起，结果劈腿了，然后王杰豪跑去喝酒，闹着要跳楼。”
　　“咦……”我迫不及待地交叉自己的双手，举着拳头放在胸前，肩膀也不自觉地耸起来。简直无语，我什么时候有这种故事。
　　嘉贤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说，人间渣女云谷里，”然后伸出左手指着我，“骗尽天下负心汉。”
　　宁溪接着话茬，跑到嘉贤左边，靠着嘉贤的肩膀，伸出右手指着我，“吃光世间无情草。”
　　“真是，”我特地拖长了尾音，看着她们说。
　　她们迅速接收到我的脑电波。于是我们3人围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各自跳出一只脚踩在中心处，重心各自往后移，身体各自往后仰，且双手甩出波浪线，一齐说：“人在江湖飘啊，哪有不挨刀啊！”最后握着拳头、伸出双手、弯腰、戳对方的肚皮。
　　我们还意犹未尽的时候，不停地有人从我们身边跑过，说着“打架啦”“有人打架啦”之类的话。于是我们也一起跟着跑往饭堂。
　　当我站到刚才我被拉出来的那个后门外面的时候，我看到了在连接两个正对着的门的过道上，莫惊雷正卯足着力气冲着李天籁的脸揍了一拳，然后被王杰豪推倒在地。
　　居然3对1。那两个姓王的到底什么时候跟李天籁混在一起的，果然是一丘之貉，一样的垃圾！气死我了。
　　而且还不停地有同学往饭堂里面跑，但是他们都躲得远远地看着，交头接耳的。是有几个男同学跟两个饭堂工作的阿姨在他们三人旁边，可能是想拉架却不知道怎么拉，一直在他们三人附近徘徊、口头相劝。最可气的是，饭堂里面那个小卖部的老板，正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看着他们三人，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煽风点火，“打得好！男孩子就应该打架，不打不相识。今天打架明天就是好兄弟。我们男人哪个不打架，男人的友谊就是打出来的。打！揍他一拳！踹他一脚……”
　　我正准备冲过去，就被宁溪她们两个拉住了。
　　“你打不过的，你不能去。”宁溪拖着我的腰一直把我往后拉。
　　“我们去找老师吧。”嘉贤也推着我往后走。
　　打不过，怎么可能打不过，打不过就智取。我不停地四处张望，想寻找有没有趁手的东西。然后我就看到了在一排洗手台的最里面的那块地方，有一大捆水管正岁月静好地躺着睡大觉。我费劲地挣脱开她们两个，往水管那里跑，弯腰想拖走那捆水管，“你们快来帮我。”
　　我们三人把那捆水管抬到了门旁边最近的那个水龙头下，扔在地上。
　　我抓起水管的一头就往水龙头下塞，跟她们说：“你们帮我看着它，不要让它掉出来。”
　　她们两人的手双双护住了水龙头与水管的交接口处。
　　“不要让它被关掉，你们一定要帮我，你们一定要帮我！”说完，我打开了水龙头，然后抓起水管的另外一头往饭堂里面冲。我跑到差不多中间那排、靠近过道的那张桌子旁边，踩上凳子，爬到了桌子上，把水管口对准李天籁，“李天籁，受死吧！”我的水刀不偏不倚、如约而至。“三只癞皮狗、臭□□，今天我就是老天爷，带着雷来劈你们。受死吧！”然后对准他们三人，把他们一一击破。
　　两个饭堂工作的阿姨见状迅速聚集到我这边。
　　一个在我桌子旁边走来走去，摆着双手试图引起我的注意，“同学不能这样，快点下来……”
　　一个撑着桌子并伸手试图要抢走我手中的武器，还时不时地对着门外面说：“同学，快点把水关掉，同学……”
　　我当然不能让她们得逞。刚才不会拉架，现在倒会啦？休想抢走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把他们三个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可能两个阿姨看刚才的方法没用，于是她们上桌了。
　　一个从正面跑上来掰我的手指，一个从我背后扯我的手腕。
　　我拼命地护住我的武器，即使它已经被摇头晃脑得四处沾花惹草了，“你们不要管我，走开！”我当自知我绝护不住，就在我的水刀要砍往天花板的时候，它就识相地戛然而止了。我知道，我的孩儿们没有负我，她们尽力了！我松开了我抓着水管的手，放弃了抵抗，然后被一个阿姨抱下了桌子。
　　与此同时，当我站定的时候，莫惊雷冲过来推开那个阿姨，拉着我的手往后门跑。跑出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班长正带着几个老师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