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初见》谷智理

10、门后的秘密

　　莫惊雷拉着我跑到教室，然后他去拿了自己的书包，我也去拿了自己的书包。接着我就跟着他跑到了教学楼前的办公楼里，我们冲进了办公楼一楼的厕所。他跑进了男厕，我差点跟着他冲进去。
　　我在厕所外面等着莫惊雷。这个厕所也是我之前带着他来过的，这是老师专用的，里面都是独立的一间，有门，干净。我们学生专用的是那种大公厕：两条趴着的长横梁中间留条缝，你需要蹲在上面，看着你的排泄物在你的眼皮底下掉进那条缝里，然后随着时不时的水流被冲走；横梁上是用一个一个半米高的直角墙围着，分成一个一个坑位，留着几十厘米的、人能穿过的空隙；当你上厕所的时候，旁边就站着个人在等你的位置。完全就是公开处刑，我特别不喜欢这种厕所，但是小学、初中、高中都是这种，所以我就养成了不在学校喝水的习惯，憋着。在高中这个学校才发现有老师专用的，是高一在这里上化学课的时候，高年级的姐姐告诉我们的。而且我们女生都特别喜欢跑来老师专用的厕所这里的，老师当然不会赶我们，就是有时候要排队，而且课间十分钟真的不够啊。为什么学生的厕所不建成老师这种的呢，我始终想不明白……
　　“云谷里莫惊雷，你们班这两个人呢？”
　　一个趾高气昂的男声传来，打破了我等待中的寂静，我如惊弓之鸟般快速地躲到厕所里面，然后探出头来侦查敌情。只见走廊中间的出口处走来了几个老师还有那三只落汤鸡癞蛤蟆，教导主任正威风凛凛地打着头阵。猜都不用猜了，刚才说话的就是他。
　　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班主任正跟在教导主任屁股后面，战战兢兢地回他说：“有同学看到他们两个人背着书包跑出去了。”
　　“岂有此理，找家长！赶紧找家长！……”教导主任领着这群人爬上楼梯上了二楼。
　　渐渐地，听不到教导主任他们动荡的回声了。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头顶，然后莫惊雷从我眼前走过。我立马跟上他走出这个办公楼，还不忘四处张望，以便查看有无敌情。我跟着莫惊雷绕到围墙边，经过凉飕飕的林道，走到了办公楼前的那间上体育课的教室的门口。莫惊雷爬上门口的第一节楼梯，坐在第二节楼梯上，他面前正对着的是学校放单车的小棚，但他并无暇欣赏别人的破单车，又垂着不理人的眼皮盯着地板，双腿也规规矩矩地并着，双手拇指勾着双肩包的带子，佝偻着脊椎，整个人像个泄气的气球。头发有几块地方是湿的，因为吸了水后喝饱的重力让它们鹤“倒”鸡群，衣服上也看到了几处被浇灌过的地方。穿着冬衣别的地方没看出来，脸上的确有明显被揍过的痕迹。
　　“下午准备逃课吗？”我故作圆滑，意图打破沉静，但解围失败，莫惊雷豪无反应。
　　我盯着他、眨巴着眼睛、飞速地转动脑子寻找新的解围方法。找到之后，我抖了抖自己换了个精神，走到他面前，弯曲我的脚把我的两个膝盖压在了他的脚面上，坐在自己脚后跟上，然后双手搭上他的膝盖，稍微起身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朝他吹了一口气，“起床啦！”
　　他还是豪无反应。
　　我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额头往左边歪了一下头，看着他还是没反应；往右边歪了一下头，看着他还是没反应。于是我就贴着他额头的曲线往下移动我的头，我本想让自己的脸跟他的脸在同一水平线上，然而我做不到那般扭曲。只能抽出双手捧着他的脸，并借助额头上与他的接触点，一起用力把他的头抬起来。然后我用我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让我们的双眼能在同一水平线上。我看着他无法振作起来的眼睫毛，“先去医院还是先洗澡？”
　　这下终于有反应了，我看到他抽动了一下眼皮，然后跟我说：“可以带我去找你妈妈吗？”
　　“可以啊！”说完我用双手轻而易举地掰开了他勾住书包带的手，牵着他的双手，起身，把他拉往不远处的校门口。
　　此时，学校的大门关得紧紧的，但它旁边的小门是虚掩着的。我巴巴地张望了保安小亭里面坐着的保安，他正摊在椅子上、双脚搭着窗沿在睡午觉，此起彼伏的酣睡声证明了他滋润的生活。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到小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地钻出这个门，正大光明地逃离了学校。

　　我带着莫惊雷徒步走到了镇里唯一的一家综合大医院。门诊一楼的大钟告诉我们已14点15分。我们跑上门诊大楼的顶楼，来到了院长办公室外。
　　我指着墙上的门牌跟莫惊雷说：“院长，云漫开，我妈妈。”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从里面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我立马逮住她，“姐姐我们可以进去吗？”
　　“小谷里，今天没跟哥哥来吗？在外面等一下吧，院长有点忙。”她说完也急匆匆地走了。
　　我带着莫惊雷靠在门牌下的墙上，庄严肃穆的一大片白墙、走廊尽头沉闷的气压、医院独有的空气让我们一句话也不敢说。我们站在外面迎去又迎来了好几波人，每次门开的时候，我都趴在门梁上看了一眼坐在里面的妈妈。不知过了多久，妈妈终于出来了。
　　妈妈从里面打开门，我听到声音便迎了上去。
　　“小家伙，打架了哈，老师都打电话过来了。”妈妈掐着我的脸说。
　　我抓着妈妈停留在我脸上的手，“妈妈，他想找你，他受伤了。”
　　“阿姨好！”
　　“是惊雷啊，进来吧！”
　　我正想走进去，莫惊雷突然挡在我面前，双手抓着我的肩膀，眼神绝决地看着我说：“你可以在外面等我吗？”
　　“为什么？”
　　莫惊雷双手捧着我的脸，“在外面等我。”说完，他一边看着我一边退到屋里，锁上了门。
　　我企图趴在门上听声音，换了好多个位置都没用；我企图抠着门缝看身影，换了好几个位置也没用。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为什么？
　　时光渐渐流逝、光阴不再往返，莫惊雷终于开门走出来了，妈妈在他后面也走出来了。
　　我直接对着他们质问道：“你们是不是在讲我坏话？”
　　没人理我。
　　妈妈站在我跟莫惊雷中间，跟他说：“已经五点多了，先回去吧！”
　　然后莫惊雷看着我说：“我先走了。”接着直接马不停蹄、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等等我。”我本想冲上去跟着他，但是被妈妈抱住了。
　　“他妈妈在外面接他呢。”
　　“你骗人。”
　　“好啦，跟我说说你怎么打架的？”
　　“我不要，让我走。”
　　“给他点时间吧，答案是需要时间的，好吗？”
　　我放弃了挣扎，看着妈妈。透过水珠的折射让妈妈看起来好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