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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塞北 ...

  •   边塞千里,遥遥无期,草原与城墙,牧羊与守卫。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北塞羌笛幽鸣,小城琵琶声未断,归客已断肠。

      北方驻守军队里,大皇子宋翊杰正安排回京献寿之事,亲自检查了军队布防和诸多杂事,巨事繁杂又分明,有条不紊。

      北方的天变得诡异,上一刻还晴天无云,下一刻便狂沙漫布,不得安宁。
      “总算准备妥当了,明日就可启程。”沈瑾不紧不慢地跟着宋翊杰,声音带了些许期待,漂泊的游子总算可以归家,家中的父母兄妹,塌上待他而归的妻子,瞭夫台上的日日凄苦等待,终是会有重逢之日,皆此以往,便不舍再离去。

      沈瑾抬头看狂风夹杂着沙尘,不断往前,不断在空中翻腾旋转,他仿佛听见了曾经的父亲严厉的教导声,用他所尽之力助他前行一般,严声厉色里充满着希冀。

      宋翊杰听此,驻足顿了顿,陪沈瑾一同仰头看风沙。要是以往,俩人必定拔腿就躲,因为这塞北风沙极猛极大,灰头土脸不说,还会吃得满口,好不狼狈。但现在两人均抬头眺望,看着这风沙滚滚,看着这天变幻莫测,多情亦是难久,没想到在这地方驻守了几年,要离去时竟也多了离愁别绪。

      “去孤塞酒楼,再喝他一盅,就当是在塞外的最后一个年了!”沈瑾满腔依恋地说道,正了正衣裳的领口,“说不定还能跟她告别..”他试探着问道,小心翼翼地盯着大皇子,生怕漏掉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咱们走吧,她不会来的。”宋翊杰无奈地望着北方,转而翻身上马,微嗔道:“你在不上马就不带你了!”

      随即甩鞭长去,还不忘回头瞥赶忙上马的沈瑾,暗叹这沈大回京是喜乐了,自己却是像是回了修罗场一般,没有这里的无拘无束,也没有相思寄望的相伴之人,更多的是无休止的明争暗斗和计不清的勾心斗角。

      也不知妹妹在宫中如何了,每想到此瞳孔骤缩,在外的四年里无一时刻不担忧他最近的亲人。

      沈瑾不甘落后,顶着风沙没过多久就追上了宋翊杰,看他骑马神不在焉的表情,便知又是在思虑亲人,不再吭声,一路上都静静地跟着他,两人两马,一前一后,追赶着正落下地平线的太阳,心中各有滋味地前去酒楼。

      塞北的孤塞酒楼是个鱼龙混杂的地,不仅是人,更是酒楼中的摆设。里面中心有个主台,是戏班唱大戏的场子,台子周围横竖布满了零散的四角木桌,椅子胡塞,东一个西一个的,并不算干净,但他们最喜这里,这里至情至性,烈酒寒冬润喉,奶茶几里飘香,岂不失为人间美境。

      酒楼从旁可上二楼,孤塞的二楼可不像别地的酒楼饭馆,这里都是清一色的散桌碎椅,也正是因为这种随意之围,多了不羁,多了自在。

      “两位爷又来了,里面请~”店小二一见宋翊杰和沈瑾便恭恭敬敬地上来请到,带他们随意坐了处无人之桌,“老样子!”沈瑾阔声道,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了几个铜板当小费。

      “诶!好嘞,谢谢爷儿!”小二收了大铜板子乐呵呵地蹬腿下去了。

      “噔噔蹬蹬~噔噔~噔~”只听台上打起了板,羌笛婉转悠长的音跟着附和,此时登台而上了个俏俊的少年郎,披肩黑发,头戴珠钗,身着细针精缝蓝羽衣,肩披深蓝暗袍,两带均系在腹间,腰挎竹筒,手持白扇,眼线上画,白皮红腮,润唇明齿,眉眼带笑,所触皆柔。

      “果然,这时候来就能看到楚班主的戏!妙哉妙哉!不枉此行呐!”沈瑾端着酒杯跟着音律摇头晃脑了起来,看着台上如龙戏水的楚班主,跟着轻哼起来,却笑骂自己五音不全,瞎丢人。

      宋翊杰看着忘形的沈瑾,没控住笑出了声来,果真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楚云岚余光瞟到了宋翊杰和沈瑾,便在戏中转头对其笑唱到:“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呐~”诗词声调变化万千,抑扬顿挫,但楚云岚却将其中的离去相思之意吟唱的活如临境。

      “好!唱得好!”沈瑾起身贺掌,随即又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一小锭银子扔到了戏台上。

      宋翊杰看着逢酒必醉的沈瑾发着酒疯,心想早知道不带他来了,竟在走前丢人了,之前丢的还不够吗?但他还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毕竟也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真正的做自己,做红尘中的一名俗客,不问世事,做一个普通的人,脑中清空,只听名气极高的楚班主在这儿唱着大戏。

      “此次回京务必小心,恐生变故。”宋翊杰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女声,伴随着走动时的铃铛,好不惊惬,但言语里尽带担忧,叹了口气,又无奈地轻声接道:“知你不会再回来,想是定要比这里要好的。”

      那身穿异服的女子坐到了一旁,额前带着女子特有的珠帘,含情脉脉的大眼盯着宋翊杰,一身紫衣衬得面容肤色姣好,腰上的牛鞭一晃一晃地摇曳,脸上嫩的像是一碰便会出水般,异域风情般的楚楚动人。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宋翊杰给她斟了碗烈酒,眼神涣散地看着她,沉默不言语,像是在等她开口说些什么。

      “自然,阿杰..不对!”她接过酒碗连忙吞下,赔笑道:“宋公子要走,定会来送的!”她放下了碗,单手撑着下巴玩笑地看着正起身鼓掌的沈瑾,又笑道:“他还是这么能浪。”

      沈瑾就听见了这一句,坐下便睁大眼睛怒道:“谁浪了,我这叫融入,捧场呢!跟你讲没劲!”

      起身又准备看戏时打了个酒嗝,满意极了,愉悦地跟着台上哼着小曲儿,晃着他那不协调的大身板。

      “我此番回京,便不会再回来了。”宋翊杰接着刚刚的话题,又冷蔑地讽道:“父亲..父皇只是因为林氏一事将我发配到边疆,但毕竟血浓如水,终是要回去的。”

      提到血浓于水,他现在心里只剩可笑讥讽,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念之间会改变那么多的事物,寄托在别人喜好上的东西都如浮云般易碎易坠,一点也不真切。

      当年,母妃林贵人林云安尚在时,他和五皇妹宋翊筱还极其受父皇的喜爱和宠爱,他们的舅舅,林云故,是四年前与沈从晖沈将军齐名的大宋战神。他的表弟林信音为舅舅独子,从小便在京中军营里与他一同长大,一同练武,一同学书,当时的亲情对他来说便是全部。

      当时谁都以为这段美好会永存,但敢问世间又有何是风吹不掉雨打不烂的呢?更何况还是鬼蜮难测的人心。

      四年前的一个深夜,圆镜打碎,美好不付与存,林府全部活口因通敌抄家被捕,母妃在宫中自尽,一夜之间,百十口人的林氏只剩他与五妹。

      林将军至死都不承认通敌,最后一代战神被抬出去时只剩支离破碎和浑身是血的尸身,其妻齐如惠眼睁睁地看着林将被抬出监牢,哀嚎充斥了整个监牢,目眦皲裂,七窍流血,最终撞了墙陪他相公一同下了黄泉,做到了真正的生死与共。

      后来,听狱卒说林信音也惨死在狱中,不得安宁。

      果然,入了铁牢还想出去,便只能横着了。对啊,只是因为血溶于水,他和五妹才得以苟活,他发配驻守边疆,一去便是四年,五皇妹深幽在后宫,也不得她的消息。

      他这四年,活的浑浑噩噩,活的痛苦至极。如今又要回到那个囚牢,那个令他胆寒之地,像是塞外霜雪都不敌京中刺骨吧。

      “那就祝宋公子前程似锦,踏平万水河山,遥遥登高路。”那女子眼中带泪无奈地笑道,举起了刚倒满的酒碗,独自对空敬了下便干了,放下酒碗时微蹙眉头,多看了几眼宋翊杰,才缓缓离去。

      宋翊杰看着她自饮,看着她缓慢地离去,想是从他口中再听到些什么,但终是一场空,他心中沉默,心中黯然,心中失了颜色,心中像被套上了枷锁,坠上了千斤巨石,将他拖进深海,无法喘息。

      如此,对两人都好。宋翊杰那夜一人独自喝了两坛边塞烈酒,只有刺痛的嗓子和燃烧的胃才能让他平静,能给他空气让他继续呼吸,继续活着。

      边塞的梅更有特色,就像边塞的人一样,看一眼便百世沦陷,不可自拔;边塞的酒充斥着辛辣,也只有如此,才能感受到自己活着的痕迹;塞外的酒楼里全是昔日的回忆,想要,来不及,想忘,忘不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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