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映骠骑》裁舟

7、第 7 章

　　呼云烈抄完书，他算了算时间，裴希元应该已经劝完他爹，他爹也应该消化的差不多了，起码不会看到他就破口大骂。
　　把六十七遍礼记分别装订好，这一摞摞纸呼云烈是带不走的。他便打算带一半过去，孝敬好呼云昌才是如今一等一的大事。
　　从书房角落里寻出一个背篓，这背篓不知道放置多久了，上面满是灰尘，好在没有被虫蛀，扫扫灰还能用。呼云烈放了一半礼记进去，背上背篓，后背重量沉得他差点撅过去。
　　手调了调背篓的位置，再略微弯下腰，呼云烈适应的差不多，心满意足地当他爹的好儿子去了。

　　呼云烈书房离呼云昌的书房有些脚程，路上有个岔口可以通往茶室。呼云烈走到岔口没拐弯，直接停在路边，在等着些什么。
　　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会有丫头婆子，沏好茶分别给呼云烈和裴希元送去。如今有了这盏茶，也不用呼云烈自己去茶室动手泡茶，直接半路劫货即可。

　　穿着藕荷色衣裙的丫鬟端着茶出来。
　　半路看到呼云烈，丫鬟一惊，连忙行礼，生怕自己怠慢了，“少爷，您可是渴了？奴婢——”
　　“没事没事，别大惊小怪。”呼云烈摆摆手，抬手掀开茶盅盖子，“这是我的茶？”
　　“是。”丫鬟低声说。
　　“我师兄的呢？”呼云烈放下盖子，接着问道。
　　“裴少爷的茶刚第一泡，一会才好。”这丫鬟的声音又小了几分。
　　“行。”呼云烈点点头，他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盅，“一会让人把师兄的茶送到我爹书房就可，这个我拿走了。”
　　“是。”丫鬟点头应声，根本不敢抬眼看呼云烈。
　　呼云烈知道因为自己经常在府里乱跑惹事，丫鬟下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对此呼云烈很是无所谓，被人怕总比不被人放在眼里强。
　　拿了茶盅，呼云烈动动肩膀，又调整了一下背篓的位置，抬步往呼云昌的书房去了。

　　没有走多长时间，呼云烈远远地就已经可以看到呼云昌书房的轮廓，但是随着走近，呼云烈的脚步放慢，脸上有些疑惑，“怎么把门关了？”
　　往常呼云烈来找呼云昌的时候，书房门都是开着的，除非有客到访才会关上门。
　　但若是有客到访，裴希元怎么没回去和他说。是来客认识他师兄，还是呼云昌在书房里和裴希元说什么要紧事？
　　这样想着，呼云烈放轻了脚步，打算去听个音分辨一下那声音自己认不认识。若是不认识他就先离开，等一会再来。

　　于是呼云烈就这样轻手轻脚的凑到了窗边，侧着耳朵去听，书房里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该说已经说完了，这么晚还来叨扰将军，实属晚辈的不是。”
　　“三皇子可是折煞老臣了。”呼云昌带着恭敬地声音紧接着响起。
　　“三……皇子？”呼云烈偷听了个尾巴，他低喃着这个称呼，腰背直了起来，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珠光宝气的形象。
　　按理呼云烈在听到呼云昌声音的时候就该起身离开，但是就因为这一句沉吟，他离开的动作慢了那么一下，等他抬步想走刚好在门口和屋里面的三皇子撞上了。
　　三皇子十八九岁的样子，虽然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锦袍，但是衬的他这个人格外瘦削，有些弱不经风。同呼云烈刚才的猜测大相径庭。

　　没有想到门外会有个人，隋靖棋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他也没发脾气，反而笑着问道：“这位是？”
　　看着三皇子的笑容，呼云烈觉得他莫名有些熟悉，一时忘记了回答。
　　呼云昌反应极快，他走到呼云烈身边，按下呼云烈的头，“殿下，犬子无状冲撞了您。”接着呼云昌教训道，“还不快给三皇子行礼！”
　　“拜见三皇子。”呼云烈听话的就要拱手行礼，手往上抬了一半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捧着个茶盅，于是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您喝茶吗？”
　　“多谢，不必了。”隋靖棋摇摇头，“果然虎父无犬子，小将军有心了。”
　　听到隋靖棋这一声小将军，呼云烈脸上的喜意掩饰都掩饰不住，整个人快要飘到天上去了。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对于三皇子的那抹熟悉是从哪里来的了。

　　裴希元站在门槛前后，一只脚跨了出来另一只脚没有。
　　呼云烈看看三皇子，又看看裴希元，最后肯定了自己的感觉。
　　这位三皇子，虽然略显柔弱，但是神态惯是温温和和的，有点像他师兄。

　　呼云昌示意裴希元把呼云烈带进书房里去，自己出门去送隋靖棋。
　　“将军留步，若是让您出门相送，真是折煞晚辈了。”隋靖棋客气地说。
　　呼云昌没有把隋靖棋的客套当真，隋靖棋来的时候他没有到大门口迎接是一回事，如今需要把隋靖棋送出去的待客之道又是另一回事。

　　裴希元听从呼云昌的吩咐，把呼云烈带进书房，抬手帮呼云烈卸下背篓，放好茶盅，他才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来多久。”呼云烈算了算时间，“我以为你和我爹说话说的差不多了，哪知道来了客。我也没听多少，就听到我爹和三皇子最后的假客套了。”
　　裴希元眉头一皱，呼云烈赶紧掀过刚才的那句话，“三皇子大晚上过来，是皇上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爹吗？派个皇子赶过来，皇上可真看中我爹啊。”
　　“这话你倒是没说错。”想到刚才隋靖棋过来说的那些话，裴希元低笑一声，声音有些意味不明。
　　“没想到三皇子人还挺随和，我以为这些宫里的贵人都是眼高于顶的。他居然叫我小将军。”呼云烈说着又笑了起来。
　　“别人夸你一句小将军你就开心了？”裴希元看着呼云烈的笑模样问道。

　　呼云烈眨眨眼睛，自我认知很是清晰，“我当然知道他是看在我爹的份上才这样说，但是师兄你放心，我总有一天会成为像我爹一样厉害的大将军。到时候——”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些什么？”裴希元没让呼云烈把话说完。
　　“嗯？”呼云烈一愣。
　　他娘确实同他说了裴希元如今的处境，但是这些话都是呼云烈真心的。裴希元对他那么好，呼云烈没道理不对裴希元好，不然未免也太白眼狼了。
　　裴希元和呼云烈显然没有想到一块去，裴希元看着呼云烈，伸手摸摸他的头，一字一句像是忠告，“阿烈，每个人为自己活就够了。没必要担负他人的太多期望，那样太累了。”
　　“可是师兄……”我只是想帮你，帮你不是负担。
　　后面这话呼云烈没来得及说完。

　　呼云昌去而复返，一进书房看见的就是裴希元的手放在呼云烈的头上，“你又惹你师兄了？”
　　“老师。”裴希元自然而然地收回手，视线放在呼云烈带来的茶盅上，示意呼云烈说话，“阿烈。”
　　“爹！”呼云烈接收到裴希元的示意，他笑着，“你把三皇子送走了啊？”
　　“嗯。”呼云昌淡淡应声，在看到呼云烈脚边的背篓时，他皱起眉头，“你过来是干什么的？”
　　“爹喝茶。”呼云烈十分上道的把手里的茶盅放在呼云昌面前，“我正抄着礼记呢，突然有些口渴。但是我想到爹天天为我费心，肯定更加口渴，我哪能贪图一时口腹之欲呢？于是我就带着茶过来了。”
　　“就这样？”呼云昌面不改色的受用了呼云烈的茶，没什么太大反应，喝完茶呼云昌漫不经心地接着道，“既然还没写完，那你快去继续写礼记吧。一百遍一遍不能多，一遍不能少。”
　　“爹！”一晚上写完，他手非得断了不可。呼云烈睁大眼睛惊讶地去看裴希元，“师兄。”你不是说劝劝我爹吗？
　　我劝了。裴希元同样用眼神回道，看着呼云烈的炸毛样子，他强忍着笑意。

　　“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把呼云烈的反应尽收眼中，呼云昌冷哼道，“你写了多少了？”
　　“六十七遍。”呼云烈说着，弯腰拿出背篓里面装订好的礼记，“我没都带过来，这里有一半。”
　　“把心思都花在这有的没的上面，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一会把剩下的也都拿过来吧。”呼云昌简单的翻了翻，确定呼云烈没缺斤少两。
　　“真的？不用我抄一百遍了？”呼云烈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只是呼云烈的喜没有持续多久。

　　呼云昌道：“皇上听说你气走了五个老师，特意找来太傅教你念书，三皇子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哈？”
　　“你明天就要上课，想来也没时间抄了，有多少就是多少吧。”呼云昌说。
　　不过呼云昌觉得，虽然如今呼云烈刚因为气走老师抄了这么多遍礼记，但他还是得再敲打敲打。于是呼云昌压低语气，严肃地告诫道：“这回你要是再敢把太傅气走了，就等着回头给我抄三千三百遍礼记吧。谁过来劝都不管用。”
　　“天要亡我——”呼云烈哀嚎一声，心里对隋靖棋刚升腾起来的那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