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债》江曲峤

17、赴债。

　　徐禹珂进门的时候，首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儿。紧接着，他找到了糊味的发源地。

　　半开放式厨房里，程雨栖正盯着一盘黑焦焦的烤鳗鱼眉头紧锁。她似乎是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些鱼肉恢复到出摊设置。

　　“……”

　　徐禹珂走过去。

　　“我搞砸了。”感觉到他的脚步，程雨栖低垂着脑袋，沮丧开口：“如果烤鳗鱼像学习一样简单就好了。”

　　本想安慰她烤焦了不要紧的徐禹珂，听到她的这两者之间的对比，话锋一转：“你认为学习……简单吗？”

　　程雨栖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简单的。”

　　那你那个92分是哪儿来的？
　　徐禹珂无言以对。

　　很显然，程雨栖也想起了她中考考92分这件事。就这个分数说学习简单，确实有些大言不惭了。

　　她顿了顿，只能向他担保将来：“你以后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说完，她抬起脑袋看向徐禹珂，目光一挑，发现他嘴角边有一块破损的皮肤。明明刚才他见完大皮那些人，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负伤的。

　　程雨栖眨了下眼，直白问出口：“你跟你的朋友打架了吗？”

　　“没有。”

　　“那你嘴角怎么破了？”

　　李钱磊这人不道德，专挑人长得好看的部位下手。徐禹珂拇指指腹刮了下唇角，随便扯了个谎：“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电线杆上了。”

　　“......”程雨栖也不揭穿他，顺着他的话点头：“那电线杆怎么样了？”

　　“电线杆”，徐禹珂回忆了下李钱磊被按在电线杆上的表情，“可能是颅骨骨折吧。”

　　程雨栖：“......”

　　电线杆颅骨骨折，也亏他讲的出来。
　　看得出来，他有意在调节二人之间的气氛，程雨栖不再纠结他嘴角的伤，给面儿地笑出了声，露出浅浅一排牙：“电线杆是李钱磊做的吗？”

　　这是徐禹珂继程响林出事以后，第一回见程雨栖笑得毫无负担。

　　他因此多看了她一眼，女孩儿五官虽未完全长开，但已显得清丽精致。
　　算是明明白白地遗传到了她爸爸出众的外貌。

　　她若是能放下心中的负担，就这样快乐的长大便很好。至于那些拖累她的，就让他来承受好了。

　　徐禹珂收回视线，撤掉碳火。

　　除却程雨栖烤废掉的那半条鳗鱼，剩下的量，还可以做两碗鳗鱼饭。

　　程雨栖坐在餐桌边，拿勺子挖了一口送进唇齿间，酥软咸香在口腔里四溢化开。她真心实意夸赞：“你厨艺很好，这鳗鱼饭和日料店里的味道是一样的。”

　　在窗外漫天炸开的烟火里，第一个除夕以两碗皮酥肉嫩的烤鳗鱼饭拉下帷幕。

　　震耳的鞭炮声中，徐禹珂告诉了程雨栖那个他口中的好消息——
　　过完年，她就可以去读高中了。

　　只是——
　　程雨栖万万没想到，他会随后拎着摞崭新的高一（上）课本堆在她书桌上，并且从中准确挑出数学课本：“我帮你把高一上学期的课程补一补，今天，就先从数学开始吧。”

　　程雨栖小声抗议：“今天过年。”

　　“嗯”，徐禹翻开课本，长直的手指挑起支笔，“过年都在补课的同学，一定会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

　　“……”

　　程雨栖自学过高一上学期的课程，课本不算太难，但跟接受过学校系统性的教育还是有些差距的。

　　这可以从她自己做的试卷得分上看出来。

　　那么，其实补补也行。
　　两个臭皮匠，总是能顶半个诸葛先生的。

　　-

　　徐禹珂梳理知识点也和他平时说话一样，都是不紧不慢的。他的声线温吞好听，一句一句落入程雨栖的耳朵里，就像是在软软的棉花糖上弹跳起舞，软却有力量。

　　程雨栖也不敢太过分神，边听他梳理知识点，边回忆自己自学时整理到的知识点，进行自我查漏补缺。

　　徐禹珂讲累了喝口水的间隙，程雨栖终于找到个闲聊的好时机，问出了自己的心声：“我什么时候能够像你一样跳级？”

　　徐禹珂喉头一滚，有被呛到，背过身咳了两下后才缓过来：“你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程雨栖不服输：“是因为我中考考的不好吗？”

　　徐禹珂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将课本翻了页，无视她的话。

　　“中考只是个意外”，程雨栖抿唇，有些懊恼：“这不代表我高中就考不好。”

　　跳一个年级总是可以的吧？

　　“因为”，徐禹珂推了推程雨栖面前的草稿本，长指轻弹，“我是小学跳的级。”

　　程雨栖：“......”

　　补习一整晚，徐禹珂看了眼腕表，时针已接近零点，他终于决定要放过她。

　　他翻掌合上课本，从书桌跟前起身，朝着程雨栖斯斯文文地笑着：“好了，栖栖。今年就到这里了，我们明年接着补。”

　　“......”

　　窗外响起零点的爆竹声，烟火绚烂璀璨，炸开一条贯通天地的道路，星河瞬间坠落凡间。这一秒，程雨栖十六岁了。

　　虞城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程雨栖有好些年没看到过这么大规模的烟火秀了，有些沉浸其中，恍惚间听得耳边他问：“我们栖栖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愿望，还真有一个。
　　“叔。”程雨栖从烟火秀中回过神来，看着他的双眼，诚实道：“你能给我开个股票帐户吗？”

　　“......”徐禹珂想都没想拒绝：“不能。”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嗯，不相信。”

　　程雨栖恼：“那你还问我有什么新年愿望？”

　　“我先欠着。”徐禹珂保持微笑：“等你高考结束后，我再替你实现。”

　　高考结束，她都成年了，都可以自己开通股票账户了。还要求他做什么？

　　程雨栖从窗边走回书桌跟前悻悻落坐，下巴磕在桌面上，有淡淡的失落。

　　徐禹珂只看小孩般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多读书，赚钱的事情呢，等到长大以后再去考虑。记住了吗？”

　　-

　　程雨栖去港城高级中学报道的那天是正月十五。她穿着学校统一购买的蓝白条纹校服，跟着新班主任刘培，走进了高一（七）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