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债》江曲峤

13、赴债

　　李钱磊自知劝不动徐禹珂，他这人一贯有自己的主意，并不会被人左右了思想。

　　他既然决定了要把程雨栖留在身边，那就应该是早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大皮那些人，一日拿不到钱，就一天不会让程雨栖有好日子过。
　　他们这以后的生活，注定不会是太平日子。

　　烟燃至底部，李钱磊狠狠地吸完最后一口，烟头踩在脚底，用力碾成泥。

　　“希望禹哥你不是捡了条没良心的蛇回家。”

　　浓雾终于散去，徐禹珂伸手薅了一把短茬，这事儿，他其实想得还挺开：“是蛇也行。”

　　李钱磊劝不住，准备无功折返。

　　“钱磊。”刚走两步，徐禹珂突然又叫住他，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李阿姨她现在还认你这个儿子不？”

　　“当然不认。”李钱磊后退回他身边，恨得牙痒痒：“我落到这样的田地，可都是拜程响林所赐。”

　　言外之意是，你居然还要照顾他的女儿。你这行为，跟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徐禹珂全当作没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继续问：“那你爸还认你这个儿子不？”

　　“我爸这人就没有我妈那么偏激。”说到他爸，李钱磊的语气总算是软了不少，甚至还揉起了胸口：“我爸对我还有点儿感情。”

　　徐禹珂若无其事：“你爸还认你就好。”

　　“好什么？”

　　“给栖栖弄个学上。”

　　想起程雨栖半年前参加的中考，李钱磊站徐禹珂边上，又点了根烟，自然而然地问道：“她中考考几分啊？”

　　“92。”

　　“我是说她总分一共考几分？”

　　“92。”

　　李钱磊震惊三秒，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他妈的，这成绩居然比我还离谱。”

　　这个成绩，如果不是缺考和交白卷这两种极低概率的事件，那就把她打回初中部，回炉重造吧。
　　他笑够了，才幸灾乐祸道：“初中部校长可不是我爹，没辙。”

　　徐禹珂皮笑肉不笑：“高中部校长是你爹就行了。”

　　反应过来之后，李钱磊都惊呆了：“就他妈这成绩，还想读高中？”

　　“你给再多借读费，我爸也不会接收的。”

　　徐禹珂手落在他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所以我才找你。”

　　李钱磊笑容一垮。

　　隔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答应了什么破玩意儿：“不是，我凭什么要帮她啊？”

　　徐禹珂已经一步两个台阶，轻松上了楼，只留给他楼道拐弯处，一道瘦削的侧影。

　　-

　　徐禹珂上了楼。
　　门没关紧。

　　他推开门走进去，程雨栖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看这样子，她像是要走。

　　她把自己带来的旧物件，一件一件地丢进纸箱子里，却把他给她买的新衣服一件一件堆在床头。

　　那堆衣物叠得厚薄不一、高低不平，似乎只要稍微动一动，她堆的小山丘就会轰然倒塌。

　　她便又能重头再堆一遍了。

　　徐禹珂了然，她不是真心要走。
　　小姑娘该是在等他主动表态。

　　徐禹珂靠在墙边，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缓慢的动作，开口打趣：“我们栖栖，这是要去哪儿？”

　　闻言，程雨栖坐在床边，停下手里的动作，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你的朋友，他好像不太愿意接纳我，我不想让你为难。”

　　徐禹珂走进去，将书桌前的椅子勾过来，坐下。

　　他长手一伸，碰到程雨栖手边乱糟糟的衣服堆，抽走最上面一件，袖口对着衣摆，整齐对折，叠成小方块，码在床边。

　　又伸手去抽下一件。

　　程雨栖忍不住偷偷打量过去，他这熟练的手法跟卖过衣服似的，就连对折出来的折角都是直角。

　　徐禹珂把给她买的那堆新衣服叠好，起身推开衣柜，分类摆了进去。

　　他转过头：“会没？”

　　看起来不算很难。
　　只不过以前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程雨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忘记自己打算要走的假动作。

　　徐禹珂见她已经开始把收拾进纸箱的衣服一件件又重新拿了出来，身体一松。

　　他往衣柜上一靠：“他如果不能接纳你，那就该自己主动退出我们的生活。”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吗？

　　程雨栖愣怔住，眼睫轻轻颤动，有温热的水气在眼眶流转。

　　她压下那些情绪，逞强地睁了睁眼：“谢谢你，叔。”

　　-

　　程雨栖住的这个房间，原来是徐禹珂家里的书房，里外摆了好几层的书架。

　　程雨栖扫了个大概，有一些消遣的杂书，有一些是医学相关的书籍，但更多的是学生时代的课本。

　　还有各个年级、各个版本、各个出版社出版的物理课本以及教学笔记……

　　她因此推断出，徐禹珂的父母，其中有一位，应该是物理老师。

　　不过，她并没有见到他的父母。
　　这房子，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或许，他们还有别的住处。
　　程雨栖推测。

　　她不知道程响林具体欠了徐禹珂多少钱，她只听大皮那些人说过，她爸爸欠徐禹珂的金额，是他们那些人当中最高的。

　　但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的，最多也就是小康家庭，应该是拿不出太多的钱来投资的吧？

　　程雨栖这么想着，便想试探一下徐禹珂他父母对于她住进他家，这件事情的态度。

　　但她思考了片刻，还是作罢，没有问出口。

　　算了。
　　时间久了，总是会知道的，她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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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让程雨栖住得自在，徐禹珂趁着午后阳光明媚，把房间里的大多数书籍都搬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只留下一些高中的课本和笔记。

　　书房一下子空旷了起来。

　　程雨栖这才发现，这间书房很宽敞。他是把家里面积最大的一个房间让给她住了。

　　除了程响林以外，从来没有人待她这般真心过。
　　可是，程响林也不要她了，他抛弃了她。

　　程雨栖心中有些酸涩，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境。

　　大体就是，街头流浪得太久的孤儿突然被告知，可以拥有一个家的权利，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拥抱这种温暖，死也不愿撒手。

　　这天晚上临睡前，程雨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本全新的笔记本。

　　她在首页认真地写下几行字：

　　谢谢你，愿意让我抓紧你的手。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了。
　　拜托你，永远、永远都不要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