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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赴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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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寒假,校园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师生,匆匆走过。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程雨栖走在往校门口的方向,她面色尴尬地抠了抠书包肩带,余光偷偷瞄向走在一旁的人。
徐禹珂双手插着兜,面无表情地走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雨栖先沉不住气,停下脚步,压着唇角问:“我刚才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丢脸?”
徐禹珂也停下来。
不远处,独栋的高三楼里传来老师训学生的声音,三角尺敲得讲台课桌乓乓啷啷响:“你们这一届,是我带过最差的高三。”
“听见了吗?”
徐禹珂偏过脑袋,寻着声音看向那栋楼,又收回视线重新落在程雨栖身上:“这是刘培老师的声音,我也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高三。”
程雨栖:“......”
答非所问。
这跟她刚才问他的问题,有什么本质的联系吗?
连他都是刘培老师带的最差的一届。
程雨栖细细品味他的话,强行解读出一层含义来:“你是想告诉我,即使我成绩不好,也没有什么可丢脸的吗?”
“不是。”徐禹珂又偏开脑袋,沉沉笑出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刘培老师带完高三,要带高一了。”
“?”
“你现在去重读初三,明年就能来念高一了。三年后,刚好可以赶上他带过的又一届‘最差的高三’。”
“......”
程雨栖一时居然有些分不清,他这是在反讽,还是在认真考虑送她去重读初三。
刚才,聊到最后,钱校长是这么建议的。说她既然已经落下高一上半学期的课程了,不如重新去初中部读初三,明年下半年再来高中部读高一。
程雨栖不想重读初三。
两个人沉默着,沿着校园走了一会儿。
程雨栖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我觉得没有必要。”
徐禹珂看任性小孩般地看着她,叹了口气,然后才伸了手去揉她脑袋:“明天,我们再去找找初中部的校长。”
“不是”,程雨栖扯开他的手臂,郑重其事地宣布,“我不想重读初三。”
“但你那分数......”徐禹珂欲言又止。
实在是不忍直视。
程雨栖紧抿着唇。
她不愿意在徐禹珂面前承认自己中考交了白卷的事,这就好像显得她心理承受能力很差一样。
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当时,只是不想让自己留恋校园生活,狠心地断了自己的后路而已。
“总之,我不会去重读初三。”程雨栖别开脸迈了步子,并丢下句话:“我会尽快跟上他们高一的进度的。”
徐禹珂在她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带小孩儿,真的难。
比学医还难。
小姑娘腿短,走得再匆忙,他也三两步就追上了。
“行吧。”他妥协道:“我再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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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并排走出学校大门,停在一家砂锅店门口。
徐禹珂问程雨栖饿不饿?要不要在学校这边吃完饭再回去?
想到这里是他的母校,程雨栖抬起手肘,示意他看向那家名叫港城特色砂锅的店:“你高中的时候,会经常吃砂锅吗?”
徐禹珂默默回忆了一下他的高中时光。
蒋老师是高三物理学科带头人,每天备课、开会、研讨、出试卷,比他这个做学生的还要忙。
买菜做饭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徐禹珂的确是每天校外随便吃一点儿。他对吃其实没什么追求,通常是快餐、盒饭凑合着吃个饱肚就行。
这家砂锅店,他来的次数有限,但他还是应了声:“经常来。”
程雨栖走进去,点了份牛肉砂锅。
徐禹珂参照她的,点了份一模一样的。
两份砂锅上来,徐禹珂刚拆了一次性筷子,想把碗里的牛肉都夹给程雨栖,就见她从碗里夹了块牛肉放到他碗里。
徐禹珂微愕,手指刮过碗沿,重新把碗里的牛肉夹回她碗中,带着浅浅的笑意:“我们栖栖自己吃。”
砂锅的热气,在屋内升腾。
“哦”,程雨栖低垂着脑袋,重复夹回他碗里的动作,小脸被熏得微微酡红,别别扭扭道:“我们叔叔,也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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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吃完饭,步行回小区,在徐禹珂家楼下碰见个不速之客——
李钱磊来了。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程雨栖隐约有不太好的预感,李钱磊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眼里分明对她有很强的敌意。
当然,她也能理解。除了好人徐禹珂之外,程响林的那些债主们,个个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掉。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
不是因为程响林欠了他钱,她心里有浓重的负罪感;而是因为他是徐禹珂的朋友。
程雨栖刚张了口,徐禹珂便拍了拍她肩上的书包:“栖栖,先上楼。”
程雨栖只好抿住嘴巴,听话地点了下头。
徐禹珂住的这个房子,是个半旧的老小区,没有安装电梯。
他家在三楼。
程雨栖缓步往上爬了几节台阶,脚步突然顿住。她侧过脑袋回头,站在半高处往下看,看到徐禹珂唇齿间衔着根烟,低头拢着火点燃。
李钱磊拇指和食指间捏着根烟向他借了火,叼在嘴边。
她听见李钱磊说话的语气压抑又隐忍:“领养程响林的女儿,禹哥,你怎么想的?”
“不是领养。”徐禹珂斜靠在翻新粉刷过的外墙上,望向大雾深处:“就是比以前多一些照顾。”
“可她是程响林的女儿。”李钱磊说:“你照顾谁不行?照顾程响林的女儿?”
“所以?”徐禹珂不以为意,缓缓吐出口烟,烟雾和大雾化作一团:“程响林的女儿,她就有罪吗?就该低人一等,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
徐禹珂说:“钱磊,我们什么时候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了?”
程雨栖目光微闪,转身,继续上楼。
他和她非亲非故,却先后几次站出来维护她,在她爸爸的债主们面前,在她的合租室友面前。
这一次,是在他的朋友面前。
没有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捂不热的。
程雨栖爬楼梯的脚步变得沉重,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徐禹珂,如果你后悔的话,我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