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呼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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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五条悟和夏油杰打了一架。
一旁的伏黑惠庆幸其中一个还有点理智，没有在墓园里直接打起来。
容貌俊秀的少年人无视耳侧传来的轰鸣声，他沉默着将碎成四块的墓碑慢慢拼凑起来。随后便蹲坐在一旁呆呆看着，不说话，却也不离开。
他这幅沉默的样子竟然和叶时雨有些许相像。
如果把我的人生拍成一部电视剧，前半截一定是狗血俗套烂到家，后半截被惊呼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倒霉蛋的，充斥观众笑声，或许会有哭声的午夜档。
伏黑惠曾在日记上写过这句话，但他并不带有情绪，或者说那些情感似乎都已经被磨平压到了心底。如果不是最后还能遇见叶时雨，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是以往的生活，还没有经历着被重复读档的记忆摆弄到面目全非的岁月之前，他大概是不会和叶时雨那种人有交集的。
叶时雨是那种一看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拥有身边人无尽的关爱和呵护，寄托着爱意与希望中长大的女孩子。哪怕深陷在这种无比恐惧的境遇中，谈起自己曾经的家人与生活，她的眼里总是会出现真切又温暖的笑意，她的目光闪闪发亮，她也毫不在乎得失慷慨的去救助深陷困境的人。
是那种看一眼都会觉得双目刺痛，让他觉得世界没有那么糟糕，却又会停下脚步只选择远远注视的人。
穿着普通衬衫的少女站在五条老师面前，实在是显得过分的瘦小，她的外表并不出色，黑色的长发披在她肩膀之后，面容残留着伤痛折磨后的惨白。对于她的经历早有了解的伏黑惠有些惊异的发现，这个自称叫叶时雨的少女的脸上毫无郁色或愤恨，她的表情沉稳平和，甚至还会露出明丽到过分的笑容。
神采飞扬，醇和明朗。
少年意气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五条悟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高专时期的自己。
怀抱着爱意，怀抱着对美好事物纯粹的呵护。
伏黑惠也没有想到，这位拿起反叛之剑的“攻略者”竟然会是这种性情。
事后别人问起，伏黑惠心里想了很多词语，最后只说了一句：“是一个好人。”
沐浴在其余人“你在说什么东西”的目光中，伏黑惠沉默几秒后皱着眉：“就是那种，会扶老奶奶的好人。”
他甚至偶尔会怀有畏惧心去看待她，那种畏惧或许接近于面对摘下眼罩俯视众人的五条老师，好似在面对一个明明站在自己面前却不似凡人的存在。
但叶时雨同五条老师有很多不同。
那大概是过于晦涩，伏黑惠也无法用语言表达，无数的记忆在脑海里盘旋，他自以为无关紧要，但实则轻而易举间便可以轻易回忆起每一处细节。
午后的日光似流金一般，夏日的一切都过于鲜艳灼眼，庭院里流水仿佛都泛起了热雾，蝉鸣连成一片远而近的叠声，伏黑惠坐在庭院的缘侧外静静聆听这些声音——水声、蝉鸣声、鸟声。
仿佛是一部老旧电影里的片段，伏黑惠静静垂下头，困意突然慢慢爬上心头，他强打起精神向身侧看去，穿着雪白衣裳的姑娘靠在柱子上，她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晃动着水波。
“你累了吗？”
听到到他打着哈欠声音的少女微微转过脸，她没有用困倦，而是用疲惫这种词语。
叶时雨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她没有催促，也没有露出怜悯，仿佛是普通人家的一对朋友，亲人，在平平常常的夏日午后随意的闲聊。
刚刚潜入了御三家的聚会中，叶时雨难得穿着的较为复杂的振袖和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和服外绣着仙鹤的图案。她看似懒散的靠在柱子上，但脊背却依旧笔直。
她刚才就是这么站在自己身边，伸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从从容容的和禅院直毘人交涉。
累计的病痛让她的力气变得轻飘飘的，她袖口处的绷带还渗着血迹，伏黑惠能够清晰的嗅到血腥气。她时不时轻声咳嗽，刀削般的肩膀仿佛压上些什么就会瞬间垮下去。但禅院直毘人却丝毫没有表现出轻视的样子，这位御三家的家主近乎用一种极为慎重的目光审视着她。
伏黑惠想要伸手扶她一下，但她的动作已经无声的表露了她的意志，于是他沉默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尊过于精细的雕像。
叶时雨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禅院直毘人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这代表着利益不能动摇她，权势也不能浸染她。曾经他曾以为或许也可以，他也曾尝试过，但无一例外都是以失败告终。
所谓的理想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它曾让无数怀抱它的人深陷困境，流尽鲜血，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有人会被记住，而有的人只会被遗忘，仿佛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
“哪怕卑微如尘土。”叶时雨最后与他，伏黑惠分别时，抬起双臂拥抱住他：“面对汹涌奔来的浪潮，也要尽力去拼搏啊。”
这句话如果从别人口里说出来，伏黑惠大概不会有什么波动，心灵鸡汤这种东西他听得太多了，这种程度的话早就对他毫无作用了。对他付出其实也是如此，不能怪他冷血，任谁在无数次轮回中经历过那么多攻略者花样百出几近疯狂的追逐，都会产生免疫，他早就麻木了。
——可为什么此刻，眼里会有温热的液体想要流下来？
是因为叶时雨也是从卑微如尘土的境遇一点点积蓄，踉踉跄跄遍体鳞伤，被千刀加身后也没有放弃，最终将局势一点点颠覆，成为斩落高高在上傲慢者的剑吗？
是这样吗？
他站在这一边，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她一步步走入她自己选择的战场，或者说，她正迈向自己选择的死亡。
——请你回头看看我吧。
他突然很想大声去呼唤她的名字。
——请你听到我的呼唤后转身，请你对我微笑。
这个世上真的有神明吗？我愿意现在信仰你，只要你实现我这个愿望——
无数次轮回中曾无声诅咒这个世界和可悲命运的少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祈祷。
请你停下迈向永眠的脚步，回到人间吧。
……求求你了。
“祈求是没有意义的事情。”葬礼上，仿佛无血无泪的五条悟突然对伏黑惠开口，白发青年仿佛看透了什么，苍蓝色的眼瞳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只有自救或许能改变什么，只要足够强大。”
伏黑惠没有表情，他也无力做出表情，自从叶时雨死后他仿佛又变成了最开始深陷泥沼的样子，冷淡疏离，仿佛失去了一切感情。
明明已经摆脱了地狱，可他却依旧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
“你这样可是会生病的。”提着一株桃树栽种在叶时雨最终一战废墟旁的夏油杰对他这样说。
病入膏肓无可救药，早已放弃痊愈的人对另一个病人说这种话。
真是好笑，好笑到极点，却又显得悲哀。
伏黑惠弯起嘴角真的笑出了声，这个笑声实在是显得讽刺且无礼。但夏油杰没有生气，他同样用一种洞悉的目光，甚至于说接近于悲切的目光看了伏黑惠一眼，随即便低下身专心栽种那株桃树。
曾经的特级咒术师，叛逃后屠杀了一整个村庄又掀起了百鬼夜行的诅咒师一副安逸如老人的样子在这里种桃花树。
这个被玩弄了生死回到人间的男人平静如同湖面，伏黑惠一瞬间想起了五条悟，同样平静，但与其说他是湖面，倒不如说是看似平静的海面。
平静之下正蕴藉着足以摧枯拉朽毁灭所到之处的海啸。
“悟那家伙，最近在做什么？”
夏油杰盖好最后一捧土，站起身，询问不远处的伏黑惠。
“袚除咒灵。”伏黑惠抬起手：“不断的袚除咒灵。”
夏油杰轻描淡写般点了点头：“那还好。”
“这株桃树，”他摸了摸树干：“我没记错的话开的花是叫白玉。”
“开起来，会很好看吧。”
“伏黑君。”夏油杰维持着看着桃树的姿势：“如果悟他突然一反常态做些事情，多留心一下吧。”
“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其余，而是为了她，可以吗？”
沉默许久后，伏黑惠轻轻点了点头。
他自然愿意，去替叶时雨做任何事情，这因为她的死去变得更加执拗狂热。这显得非常荒唐，亡者的世界听不到人间的声音——
也听不见他心底一直重复的哀嚎。
“惠～”
五条悟兴冲冲的从外面闯进来，他的脸上有一道血痕，苍蓝色的眼睛亮得吓人：“你说时雨穿白色好看还是穿黑色更好看？”
伏黑惠只觉神经绷紧。
‘来了。’
他思考了一下：“她穿什么都很，不过大概是因为那次难得穿了一次白色和服，我还是觉得白色更好看。”
他选择认真回答，敷衍过去反而会被五条悟发现端倪。
‘他问这个做什么？五条老师，你想做什么？’
“你是说那次绣着白鹤图案的振袖？”五条悟竖起大拇指：“老师我啊，也觉得那件衣服很好看！”
“那就做白色礼服吧！”
伏黑惠仿佛被什么击中，愣在原地看着五条悟跳下窗户离开，半晌，他突然起身向外追赶去。
在墓地，他看见五条悟一拳砸碎了她的石碑。
心底有什么在破裂，伏黑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表情，扭曲且又愤怒。
“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疯了吗，我刚才听见他的话……是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呼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