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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私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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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月亮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向他走过来。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女瘦骨嶙峋,她伸出手,腕骨伶仃,清瘦得如同宣纸上拓下的线条,腰上的剑锋泛着冷冷的光芒。
“对不起。”她在道歉,眼睛清亮得就像是他儿时在森林深处看见的潭水:“要让你做这种事情。”
请求着杀死“她”的人对着被自己委托的行刑者道歉。
对于叶时雨的死亡,夏油杰展现出一种异常的平静。
因攻略需要,被玩弄了死亡回到人间的黑发青年最开始便已经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状态。最开始便接触到某种真实的夏油杰甚至对这个世界的本身都产生了怀疑,世界是真实的吗?我是真实的吗?
我的存在,是一件必要的事情吗?
他的内心世界甚至开始逐渐封闭,虽然曾经的夏油杰也因为那明知不可能的事情将自己置于一种孤高且不被理解也不需要被理解的位置,但无数次被重置的夏油杰却只觉自己的一切都在摇摇欲坠。
他想再次回到死亡的深渊。
但死亡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他也曾想把无尽的恶意撒向始作俑者那一方的棋子,也曾把这种想法付诸于行,他杀死过所见到的攻略者,少男少女的尸体遍布在他脚下。可随后新的轮回他又看见了那些被他杀死的面容继续笑颜如花毫无自知般走过来,他们也确确实实失去了被他杀死的记忆,重复着令他熟悉到想吐的攻略过程。
牵手,拥抱,倾吐爱意。获得了足够的好感值便再度读档,换成另一个人继续开启了自己这条线路。
他满溢的杀意却瞬间全无,甚至怀有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啊,自我这种东西,已经被压制到这种地步了吗?
或许也是因为上一次的滥杀将满腔的怒火泄了出去,夏油杰在随后的重置中都以一种诡异的平和态度对待自己面前的攻略者们。
就像是看着一场暴雨下尽力挣扎的蚂蚁一样。
“你可真是傲慢啊,杰。”
五条悟张开手臂就像是在拥抱什么:“你是把自己放在神明的位置上了吗?”
还未等夏油杰回答,五条悟又笑了起来,他拉下眼罩:“那可不行,我才是唯我独尊的存在。”
“只是在保护自己。”无数次的轮回后,终于被一只手拉扯着获得喘息机会的夏油杰坐在石头上,耳侧是她磨刀的声音:“哪怕真的是出于傲慢,那也无可厚非。”
叶时雨垂着头,明亮的刀锋上映着天上的明月:“总是要抓住点什么,才能维持住自己不要变成扭曲的模样。”
“我现在也是在出于傲慢去做这些事情。”她一边说着,握住刀锋一划,血液渗入刀中一闪,她松开手递给了夏油杰。
“但是,”她的神色有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明透和悲哀:“夏油君,也许对他们来说,你杀死的行为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轻轻咳嗽一声,习以为常的擦去嘴角的鲜血。
夏油杰接过长刀,沉沉的重量,他的心仿佛也沉重起来。他握着这把由叶时雨亲手做成的杀死她自己的利器:“对你来说,也是这样吗?”
她似乎是愣了愣,这才笑起来:“也许是吧,但是我还有不能死的原因。”
“真的对不起。”她又开始道歉,他突然有点暴躁,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因为杀死你便难受的。”
叶时雨安安静静看着他,仿佛是被伤害到一样。夏油杰握着刀突然不想继续看着她,转身便要离开。
“我只是在想。”她一如既往般柔和的声音在月色下近乎如幻梦:“伤害他人这件事,对你来讲并不值得开心。”
他停住脚步。
叶时雨的声音变得轻快:“到时候要麻烦你干脆利落一刀毙命啦,毕竟我其实还是怕疼的。”
她的墓前放着满满的鲜花,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
夏油杰拿着一束卡萨布兰卡花放在她的墓前,他没有跟随着人群一起前来祭拜,反而是挑了一个无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
“我其实觉得,这对你来讲,是一件好事吧?”
他自言自语:“这样你就再也不会疼了,你也能好好休息了。也许,你还能回到你的家,继续你以往的生活。”
他的花束被花堆淹没,显得极为平常,夏油杰微皱眉,拿起花束拨开其余的花朵,将它端端正正放在墓碑前正中的位置。
他似乎又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幼稚又无用的事情,有点自嘲的笑了笑。蹲下身,就像对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真是了不起,能够坚定走自己选择的路,而且成功。”
“无论如何,我期待能再一次遇见你,你愿意吗?”
如若你还在此地徘徊,能够听到我的话语,请你今夜入梦,回答我吧。
但大概她真的是就此离去再不回头,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她都没有来到他的梦中。
但夏油杰总是能用最平常的语气提到她,就像是一个尚在人世不过去远游未归的友人。
他总是提起她,可又不会深入去细说究竟怎样看待她。他那样举重若轻的样子就像是拿起照片随手提一句年少时缘分浅薄的友人一样,他的骨子里似乎有什么沉淀下去,又似乎有什么在酝酿而成。
“你这样可是会得心病的。”家入硝子最近似乎又要犯烟瘾,但她点燃了香烟后只是用手拿着看了一会便在花盆上压灭:“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平静。”
我只是在回忆罢了。
夏油杰只觉得家入硝子的话很奇怪,难道说怀念一个人也是一件错事吗?
比起自己,他觉得更应该在乎另一个人,他好心提醒了一句。
“悟最近过分安静了。”
眼底下还有着青黑的女人皱起眉,她似乎很头疼,但又很无可奈何:“我知道,他前几天疯狂的接任务,这几天又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正提着花洒替院子里的西府海棠浇水的男人动作一顿,若有所思的转头:“所以你们这几天都没有看见悟?”
“没有。”话未出口,家入硝子先皱起眉,她只觉右眼皮直跳:“那家伙,又想闹出什么大动静吗?”
夏油杰放下花洒把钥匙扔给家入硝子:“我去找悟。”
“你要去他家里?”
“硝子。”男人穿好外套:“你还不明白吗?悟他根本不在家里。”
“果然……”家入硝子转身去锁门:“你知道他在哪?”
“啊。”夏油杰眼里毫无笑意:“我知道。”
他去了墓园。
还未走到叶时雨的墓碑附近,他便听见了争吵的声音。
“五条老师!”伏黑惠的声音除了不敢置信以外还有些疯癫的意味:“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哈?难道不明显啊?”一拳打碎墓碑的白发青年转过头,一副很诧异的表情:“我在挖坟啊?”
夏油杰只觉得自己脑子疼得要爆炸,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换回了脑子的后遗症,黑发青年面无表情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悟,你这种行为有意义吗?”
“意义?”已经挖出了骨灰盒的五条悟拂去上面的泥土,抱怨一句:“我就说应该寄托在寺庙里,埋在土里只怕会有寄生虫那种东西作怪。”
“哦,对了,杰你刚才问我有没有意义?当然有意义啦!”五条悟露出一个灿烂到不行的笑容:“我结婚的时候,妻子不在可一点都不符合礼节,你说对吧?”
一旁的伏黑惠扭曲着脸,露出一种愤怒且又胃疼的表情。
夏油杰仿佛真的是被震慑住了,他看着五条悟慢条斯理的擦干净骨灰盒,才慢慢开口:“悟,你知道为什么她的骨灰没有供奉在寺庙吗?”
打开骨灰盒的五条悟低下头,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消失掉。
“因为这里面根本没有骨灰。”夏油杰笑了一下:“都被我撒在海里去了。”
她生前已经因为那束缚受了那么多的苦痛,她死后一定不希望自己再被拘于一地,哪怕是受着供奉。
所以她才会拜托自己去做这件事。
“而且,悟,也怪不得她当初会选择我去做那个拿刀的人,而不是选择更合适的你。”夏油杰继续说:“叶时雨那个人,善良,正直,但又聪明绝顶。她只怕早有预感,你会做出一些对她自身来讲不可预料的事情吧?”
真可怜啊。
夏油杰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说自己,说自己的挚友。亦或是旁边那个看着空空如也的骨灰盒怔怔发呆,明白了这最后一丝念想都是虚幻的伏黑惠。
但他鲜血淋漓的心似乎又有一种隐秘的,绝望般的胜利感。
为她在这件事上信任他超过其余所有人产生的胜利而欢呼,并哀鸣。
真可怜啊,真可悲啊,真是让人痛苦,让人为之伤痛,却还会满怀欣喜的接受的……爱啊。
五条悟捧着骨灰盒良久无言,他最终长叹一声,慢慢举起:“没办法了。”
“我去拿一件她的衣服吧。”
悟。
夏油杰将那几乎咽进肚子里去,如果她还在这里,你大概会把她生吞进肚子里,或者关在领域中再也不放出来,对吧?
但我做不到。
……我还是想让她快乐。
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所以……
“你们不可能结婚的,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