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枯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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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我曾目睹过她太多濒临死亡的姿态了。
……但我从未因此而麻木，但不得不承认，我产生了一种狂妄、自负、极其不理智的想法。
——就算她无数次都在死神的利刃上游走起舞，就算天地崩塌、日月倒悬、时光逆转，她也会回到这个人间。
大概是天上的神明也看不下去，终于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
她就像是开放的清晨的朝颜花一般急速衰败下去。躺在医院床上的少女的面色比夜晚的月亮还要苍白。午后的艳阳过分的刺目耀眼，甚至会让人产生扭曲般的幻想，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可床边的人似乎不觉得温暖，心底的寒冰一让他感觉不到暖意。
窗外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生机勃勃，就连藤蔓都在舒展自己的身体肆意蔓延。
可她的呼吸却孱弱到下一刻就会断裂，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崩断的丝线。床边的人捂住自己的脸，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喉咙里是嘶哑着尽力抑制住的吞咽声。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
这个念头充斥在他的脑海里，他现在失去了思考能力，脑海被这一个结论完全占据。他没有办法移开脚步，哪怕只是坐在这里便让他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直到仿佛树叶轻轻落在手背上的感觉将他从无止尽的悲哀中唤醒，他抬眼看去，病床上的少女睁开眼，默默看着他。
“吉野君。”她抬起手，似乎是想触碰他的脸颊，但实在是过分虚弱的少女根本无法完成这个动作。吉野顺平慌忙握住她的手，微微低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手心上。
她轻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一切都结束了，是吗？”
“……是的。”吉野顺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都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想尽力用欢快的语气回答，可声音却越来越扭曲，最后忍不住颤抖着嘴唇轻吻她的掌心：“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吧，这样你也可以回家了对不对？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家吗？”
“回家啊……”她微微侧脸，那双眼睛明亮出奇，让人想起了黎明前的最后可见的星辰，马上要燃烧殆尽的烛火。
“是啊，爸爸妈妈还在等我回家，我真的、真的，好想他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那双眼睛也慢慢的闭合上，一旁的心电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吉野顺平瞳孔收缩，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虎杖悠仁抓住他向旁边一扯，医护人员紧跟其后。虎杖悠仁面无表情，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余力摆出表情，看着她被推去抢救。
吉野顺平最先动了，他挪动着腿，向抢救室走去。虎杖悠仁跟在他后面。他们似乎被夺走了声音一般，彼此之间没有视线交流，也全无对话。
这是正确的死亡吗？
虎杖悠仁仰着头，他似乎是在思考，这对于她来说是正确的吗？成功拯救了世界，解决了无数人痛苦的历程，将傲慢的腐朽者从天际击落——然后死去。
这应该是正确的，我应该，我应该为她开心才对。
可是，他慢慢蹲下身，抓住自己的头发：“好痛苦啊，怎么会这么痛苦？”
自称叫叶时雨的少女只不过是无数“攻略者”之一,从各方面来看她都没有值得他们这些原住民值得太在意的东西：无论是从外表、咒力等方面来讲都是如此。
早就被无数次重置中重复的记忆弄得几近崩溃的虎杖悠仁与她第一次见面时，是她持剑杀死咒灵后侧眸看他一眼。
不同于其余攻略者炙热、痛苦、愤怒、仇恨、爱恋、贪婪、彷徨的目光，她的眼睛异常的干净又坦然，脊背挺直得就像松柏。
随后她毫不犹疑的掉头离开。
叶时雨是个傻子。
锲而不舍攻略了五条老师三十六次依旧失败，终于奔溃掉的，披着少女壳子的人精致的面孔上涕泪横流，可这个极其在乎自己外表的人此时却全然不顾尖声笑着，颠三倒四着用各种词语怒骂着他们，也怒骂着叶时雨。
她说叶时雨是傻子、疯子、满脑子都是天真想法无可救药的蠢货。
“奇怪。”五条悟蹲在躺在尘土里狼狈不堪的人的面前，苍蓝色的眼睛里是冷淡的笑意：“你为什么一边骂着她，一边又控制不住——”
“露出一种向往的眼神？”
扭曲到已经看不出美好外表的人仿佛是被戳破了心底最大的秘密般，她突然呜咽出声，蜷缩起身体：“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能够坚持到现在？！为什么她没有变成我这个样子？我讨厌你叶时雨，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叶时雨是背离了系统的叛徒。
终于从对方口中扣出情报的一众人终于知道为什么所有攻略者在提到叶时雨，会露出那种复杂到极点的表情。
背叛者，狂妄自大的人，被投放者无数次惩罚到濒死地步都未曾低头认输，简直骄傲到极点的人。
最最一开始，因为她极其不配合的态度，系统给她配置到的身体便成了最为平庸无奇的那一个——平平常常的咒力，最多只能说清秀的外表，父母双亡毫无优良血脉，自然也无法拥有可怕的术式。
她刚刚睁开眼，面对的便是咒灵贪婪垂涎的目光。
此后，这种险境对于她来讲变成了吃饭喝水般最平常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系统要用无数次的死亡来摧折她的傲骨，磨掉她的锋芒、毁灭她的自尊，直到她弯下腰心甘情愿的跪在尘土里。
最开始，那些其余生出叛逆之心的攻略者，便是被这样无尽的死亡、痛苦、加以威逼利诱最终低头成为了获取他人好感的躯壳。
“叶时雨她死了“676”次，这个疯子，她怎么能坚持这么久！”
676次的死亡，如果说是一块钻石只怕早已变成了粉末，哪怕经过无数次的修补叶时雨的身体也早就千疮百孔，甚至到了无法借助药物都无法安然入睡的地步。
多痛苦啊。
可她怎么还能这样笑着？
她不觉得痛苦吗？
不觉得恐惧吗？
“我只是想，”黑发女孩因为伤痛已经瘦到有些脱形的脸上却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如果就这样屈服，哪怕从此之后我会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除非我再无自我，不然我只要想一想，都会唾弃自己然后呼唤着杀死我吧？”
最开始，痛苦到极致的时候，给自己起了一个叶时雨名字的少女也会想，我这样的坚持是有意义的吗？
但哪怕这样质问着自己，她也没有动摇，没有选择屈服。
我没有其余路可以走。
我要活下去，我要摆脱系统的控制，我要斩断那些人无数次重复着的，可悲又可笑的循环。
叶时雨闭上眼，想起了那些用看似恶意实则悲哀目光看着她的攻略者们。
我还要……拯救她们。
她环抱着这样的信念，在永夜中奔波，游走在死亡边缘。五条悟一开始选择冷眼旁观，在他看来，叶时雨的选择简直充满了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以及不自量力。
她又那样的弱小，仿佛蝼蚁在反抗无尽的洪流。
看透世间太多事情的“六眼”甚至带了点难得的悲悯，他决定如果叶时雨屈服的那一天他会对她好一点。
五条悟一只手抱着正捂着嘴咳嗽的叶时雨，他目光奇异，看着她指缝透出的鲜血慢慢流下，目睹她太多次从险境中逃脱的五条悟终于不再用一种看物件的目光看她。
“需要我帮你吗？”
最强咒术师抱着还不断咳血的叶时雨，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了最认真的话：“你的胜算会增加，毕竟我可是最强的。”
她似乎是愣住，抬起头看着这个，因为所包含的能量被重置次数最多的男人，这个理应对她怀有极其厌恶之心此时却说要帮助她的男人。
“五条君。”
她说出了一句五条悟觉得可笑又荒诞的话：“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哈？五条悟想把她丢出去，可又怕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人会直接毙命，与此同时心底那潭死水又似乎荡起涟漪，他夸张笑了一声：“是吗，我竟然会被夸温柔？真应该让我的学生听一听～”
被无趣且多余的善心所拖累，因无聊且可笑的自尊而痛苦，这样的人，说自己温柔？
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叶时雨果然是个傻子。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拿着手里的死亡通知书，慢慢低下身，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叶时雨！叶时雨！你这种人根本活不长！”
吉野顺平红着眼瞪视着五条悟，如果不是虎杖悠仁拉住他，他可能会扑上去拼命。五条悟目中无人的继续笑着，仿佛目睹荒诞的喜剧一样笑到前仰后合。
永夜中奔波之人死于黎明到来之时，她的灵魂又是否能回到故园？
叶时雨是傻子，是疯子，是狂妄的背叛者。
她也是一厢情愿不求回报的救助者，是悬崖边垂落的救命之绳。
叶时雨是圣人。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枯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