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楼开始翻天覆地[综穿]》莫子乔

29、第 29 章

　　郑齐氏看向谢祄的目光，真如沙漠之中渴到极致的旅人，陡然见着一片绿洲。

　　谢祄：“……”

　　谢祄原就觉得郑齐氏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有异，原只当是眼拙误解了，哪里想得到，自己在这荒山野岭意外遇上的有能力又有善心，愿意给自己疗伤救命的恩人，原还真是将自己视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待的？

　　要说谢祄心性，别看他之前遇上那“野狗子”的时候一度怂得要命，一度又几乎只要能够叫阿拉活命便无所不可，但真要他一辈子忍气吞声憋屈着过？
　　那却又断无可能的。

　　谢祄就是这么矛盾，怂一时可以，要叫他长久憋屈？
　　没看之前无论是仿佛事不关己的“女子不能告状”都能把他点炸吗？
　　就连谢祄卡着郑齐氏的疗伤救命之恩，非要请她明言所需酬谢的言语，看着自私，又何尝不是因着他太过清楚自己的性子？
　　谢祄自知自己此时此刻再是如何感激，也做不到就此以身为报，给救命恩人当奴做仆——
　　别说一辈子当牛做马，哪怕是时时刻刻有个“我救过你，你就必须一辈子都有求必应”的笼头拘束着，谢祄也迟早有憋屈不过的一日。
　　这才宁可拼着明晃晃的自私出来，也好过日后憋屈着憋屈着，彻底忘记这最初恩情开始的好意结缘，倒反成了仇人冤家。

　　自私也好，自由也罢。
　　谢祄就是这么一个浑身矛盾，也浑身都是缺点的凡人。

　　可也就是这么一个凡人，轻易又是不肯认命的。
　　不只自己不认命，也看不得别人被憋屈着，非逼着去认命。
　　也即是，哪怕没有郑齐氏凭着这份疗伤救命的恩情来请托，谢祄但凡看到颜郑氏那样的女孩儿——

　　或许水莽草的玄机他没那灵异去看破，但像颜女那样的，不管她已经世俗人言磋磨成什么模样，谢祄若撞见了，也必要刺她一刺。
　　就像给林如海扔的那些雷。
　　即使明知道叫醒装睡的人很残忍，谢祄看不惯、憋不住，就是不由人熟睡好梦中。
　　就是这么恶劣一男人。

　　至于颜女被叫醒之后要如何？
　　她要是依然甘于现状，谢祄也无话可说。
　　她要是有心改变，谢祄自然也不至于甩手就走，少不得能帮衬多少是多少。

　　就是嫁了人之后才清醒，愿意继续和那男人过也行，好歹那男人即便一开始有那么点儿骗婚的嫌疑，后头行事倒也还过得去，算不得十分不要脸。
　　若颜氏不乐意，谢祄也能帮她折腾和离甚至休夫！

　　再怎么无夫无子，以颜女之能，只需多点儿防人之心，别再叫人轻易哄骗了去，就总能够将日子过下去。
　　或许收一二个有才有德的学生，或许养挑几个憨厚孝顺的孤儿……
　　不管怎么说，不都比被压着只能将错就错、天天对着一坨屎强出百倍去？

　　可千万别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托非人也惟有认命之类的话。
　　却不知道女人嫁人虽存在堪比第二次投胎的风险，但即便真是没投着个好胎，也还有那么多人能奋斗自强摆脱原身家庭的阴影呢！

　　怎么女人就不行了？

　　非得投了个猪胎就只能认命做肉猪，等着进屠宰场？
　　却不知道纵使猪胎变不成虎豹来，也能拼着挣脱牢笼去当野猪。
　　哪怕此后风餐露宿、危机四伏，也好歹自由一时是一时，随心一日是一日。

　　更何况此间规则，多少飞禽走兽花草树木能修个人形来？
　　猪胎还真未必变不成虎豹呢！

　　谢祄态度鲜明：“便夫人不托付，我也看不惯这些事！”

　　只他不明白的是：“夫人自己这么能耐，且不敢插手，怎么倒好托我去？”

　　也不是谢祄觉得自己没那救人的能耐吧，虽说水莽草灵异了些，但提前提醒了颜郑渊，应该也就能规避过去。
　　至于颜女？
　　颜女既然父母在，被人骗婚的可能性原本就很低，纵然还是被骗了，不说颜郑渊如何做主，有贾雨村的记忆在，寻常乡绅富户小官宦人家，谢祄总有手段折腾他个鸡飞狗跳，认栽和离的。

　　就是吧，颜女自己能不能扛得住世俗人言，这个还真不太好说，谢祄只能放刺扔雷，却不好强按牛头去喝水。

　　再一个，更要紧的是，依郑齐氏所言，她原帮郑家度过一回灾，结果却是郑家族灭，更有好些个死后还要因为多活那两年、而伤了累世福报没办法得个好来世什么的……

　　虽然谢祄总觉得这事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也认为换了他本人，既然来世除非能修行得道、跃出轮回，否则基本不可能再记得前生事——
　　那自然是选择这一生好好过够再说，管他消耗什么来世福报！

　　何况郑齐氏说的那事，也莫名其妙得很！
　　就是多活两年，那郑氏族人也不曾杀人放火胡作非为，就因为有高人帮助，没栽进某个坑里去，就要损失来世福报？
　　甚至都不是事主谋求来的呢，完全就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被动受助了一回，结果就要这么着？

　　要让谢祄说，哪怕罚郑齐氏本身，也比罚那些人有理啊！

　　或者干脆追究整出卜算之法的那家伙！
　　谁让他胆敢探索窥视天机之法、还把探索所得传出去的？
　　大家都看不清前面有什么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
　　既然叫人看到了，还要人必须踩坑、必须看着别人踩坑，胆敢不踩就加倍惩罚？！

　　原谅谢祄目光短浅、见识微薄，实在是理解不了。
　　能忍住不“呸”一声，也不是谢祄忽然就成忍者神龟了，实在是因为都不知道能冲谁“呸”出这一口。

　　话扯回来，颜郑氏父女这事儿吧，谢祄很支持他们先好好活过这辈子，死后再看有没有法子折腾一番这不讲道理的规则，但毕竟不能代别人选择不是？

　　“总要问问他们自己的意见。颜女虽小，才智确实不凡。颜郑渊更不必说。究竟选择今生自在还是来世福报，总要他们自己抉择。”

　　谢祄一句话，说得郑齐氏一愣，把原先要解释她算出“谢祄来历非凡、由他出手竟不会影响颜郑氏福报”的话给咽了回去。恍惚愣神许久，忽长叹一声：
　　“可怜我竟没有早日想透这一点。可怜我竟还常日叹息惩罚没落到自己身上，却原来，惩罚早就来了。”

　　自郑氏族灭之后这些年，难道颜郑氏就没遇上过其他大小坎儿？
　　远的不说，颜郑渊在颜女之前，还夭折过一个孩子呢！
　　虽也是女孩儿，且没有颜女这般天赋才智，但也未必如颜女（日后命数上的选择）叫人憋屈。何况那也是颜郑渊夫妻二人千盼万盼盼来的掌上明珠，细细呵护到十一二岁上，偏是个夭折的命数！

　　如果当年，让颜郑渊选，让那孩子自择……

　　不管如何选择，那至少是他们自主选择了，而不是由郑齐氏做主，舍了哪个去呀！

　　原来，妄图改命的惩罚，哪个都是逃不过的。
　　只不过落在郑齐氏身上，就从削减累世福报，变成了“不舍，则要看他们躲了一个浅坑，掉入一个深坑”，不愿意他们掉入更深的坑里，那就只能一时眼睁睁的，明知道前面就是坑，却只能舍了一个又一个，由得他们掉进去……

　　谢祄也想明白这一点，忽就毛骨悚然。
　　偏还不知道如何才能将郑齐氏从这份惩罚中拉出来，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郑齐氏看淡过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那张双十年华模样的清秀面庞，忽的就被刻上一道道的岁月痕迹。
　　不过转眼功夫，原本白发红颜的一个雍容贵妇，就成了鹤发鸡皮的老太婆。
　　如此犹不止，老迈还在她身上继续。
　　白到极致的头发黯淡、脱落，皱纹纵横到无以复加的皮肤泛斑、干枯，连那双眼睛，也慢慢浑浊、黯淡、死气渐生……

　　谢祄大惊起身，猛地一把扶住郑齐氏的手臂，正要喊小童取那灵水或别的什么灵药来试试，却发现哪里还有什么小童？有哪里还有什么大宅？
　　分明只是松林之中一座孤坟，只墓碑上勉强还能辨出“亡夫郑……”及“妻齐阿霞立”等痕迹，哪里还有别的？
　　就连他手里扶住的，哪还有什么郑齐氏？
　　竟只是一个古拙的玉雕小扇坠，依稀倒能看出几分狐狸模样。

　　另一只手紧了紧，毛绒绒的一团结结实实揽了个满怀。
　　谢祄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阿拉还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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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聊斋里其实是颜氏啦！不过为了和齐阿霞扯上关系，莫莫就给颜氏换了个老祖宗【捂脸】
不过颜氏一篇嘛，一开始读的时候觉得颜氏很厉害嫁了那么个无能丈夫很倒霉，更何况还很有可能是被骗婚的，就是不知道是她丈夫也有故意，还是邻居媒人嘴瞎牵红线。但大几岁之后再读，就觉得颜氏也够悲哀的，一开始有男装科举当官的叛逆，最终却还是屈从与世俗人言，可惜了那么聪慧的脑瓜子。于是越发佩服秋瑾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