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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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祄皱了皱眉，却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在现代看的史书、贾雨村记忆里某州某地大灾之下饿殍遍野的惨状之中，确实多不乏野狗与人争相互食的故事。
就是同类相食，在大灾之中，也是屡见不鲜的。
不说狗毕竟是狗，即便是人，饿极了吃同类甚至吃自己，现代新闻中也偶有听说。
便是谢祄自己，他最是知道自己的，真饿狠了，连阿拉都不敢保证不下嘴，吃自己，吃别的狗或者别的人，或许会很恶心，但也未必下不了嘴。
不愿再想这些，谢祄转而又请问郑齐氏第二个要求。
郑齐氏见问，面上露出几分凄然，说得却也还算详尽。
这郑齐氏，原是一只经年的老狐。
早在春秋初期，便已修得好一个人形。
因当时修行之地还被唤作齐国，这狐女就自称姓“齐”，又取了一个小字，唤作“阿霞”。
只到底狐性使然。
虽狐狸聪慧，比寻常别的妖物更容易得个人形，却绝少有那真能将清心寡欲贯彻始终、由此顺利走通天狐道的。
便是齐阿霞这样曾有幸去涂山、青丘听过天狐前辈道法，不至于沦入媚狐道的，也难免偶有一日，心头念动。
齐阿霞先还试图收心养性，到底心猿易动、意马难羁。
齐阿霞眼看自己是走不通这天狐道了，也便索性由着心意入世。
几番挑拣，最终挑了一个祖上积得福德、自己也算品行尚可的郑生，与他做了继室，倒也琴瑟和鸣。
只是齐阿霞在未嫁之时，便已算出和郑生缘分浅薄，夫妻缘只得那么半个甲子，儿女缘更是一个也无。
她本不是个与天争命的性情，也就安安分分的，只珍惜与郑生这半甲子缘分，又将郑生原配所出的一双儿女视若己出，好生教养。
等到郑生那一世寿终入了轮回，即便不为着自己修行计，也不愿损了郑生来世福德，便也放开手去，不复纠缠。
但手放开了，心头却仍萦绕着一股情绪，一丝挂念。
否则又如何会在千多年过去之后，仍自称“郑齐氏”？
虽然一千多年过去了，郑生轮回到何处，已踪迹难寻——
郑齐氏也不敢寻。
与天争命听起来豪气，没那能耐非要折腾的，她纵然不怕折腾掉自己一身道行，却很不舍得折腾掉郑生累世修得的福缘。
但郑生后人，虽没有郑齐氏血脉，她因着看重丈夫仔细教养过，又叫被教养得极好的继子继女贴心孝顺过，更享受了继子后人上千年的香火祭祀……
如此这般，郑齐氏自也将其视若自己骨血存继一般无二了。
偏仍是那句话，缘分没到那份上。
郑齐氏便是有心看护，也怕弄巧成拙。
两百多年前，郑齐氏算出郑生后人有大难，一时不忍心出山相救。
不想天意难违。郑齐氏救得一时、一世，却救不了时时、世世。
郑齐氏平生也就妄图改命过那么一次，结果虽叫郑氏后人免了一时刀兵之难，暂避人丁凋敝、祖业毁损之灾，转眼却发现，那些都是用他们自己的后世福报去填补的。
也就是，若当时认命由他遭那刀兵之难，或许能转世到富贵人家的，落得个来世贫贱；有那原可桂榜题名的，来世倒也还是才高八斗，却只落得个遗珠在野，终生抱憾……
凡此种种，郑齐氏懊恼不叠，又一番奔波设法想要弥补。
但区区狐精，哪来的本事去插手轮回？
自是无果。
不只无果，还就在郑齐氏那一番奔波之时，发生了更大憾事。
忽的一场天灾，恰阖族聚集的郑氏后人，便彻底灭族了。
虽也有个出嫁女，因着特殊缘故没有归省，避过那一场劫，到底郑氏宗族算是断绝了。
这郑齐氏原就信命，这么一遭下来，可不就越发信得厉害？
此后虽说不肯死心，也不过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好歹从那外嫁女处又过继回一个孩子，继续郑氏祭祀。
却又到底不敢直接恢复“郑”姓，而是冠了个“颜”姓。
不过是在族规里头加一条叫后人云里雾里、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凡承继家业者，需从‘郑’字”，叫那颜氏代代家主都叫个“颜郑某”聊作安慰罢了。
即便是这么个“颜郑某”，也传得艰难。
两百年代代单传，传到如今，眼瞅着这一代只得一个女儿不说——
郑齐氏好歹春秋时候便已修出人形，并不受后世腐儒那一套套禁锢女子的规矩拘束。
虽世人风俗，女子多是外嫁，少有传承自家想香火的，但也不是没有例外之事，或坐产招夫，或过继回一二子来。
按说，总有法子将颜郑氏的这一点香火传承下去。
可怜，郑齐氏算出来的命运，却不肯由她这般安排。
再过半年，如今颜郑氏的当代家主、也是唯一男丁的颜郑渊就要被地缚灵拉去做替，还是被诱食水莽草那样日后若要解脱，必要用后世不知道多少世的福报，去用水莽草再谋害一人才可，否则只能永世困于身亡之地最近的一处水域之中，受尽寒水腐尸蚀魂之苦，直至魂飞魄散。
而颜郑渊死后不足三年，他的妻子也要病亡，只留下堪堪及笄的女孩儿。
可怜这颜女虽自幼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学得堪比学士之才，到底困于闺阁之中。
因着颜女年轻，识人之能、戒备之心到底有限，郑齐氏算得她日后竟要因一时眼拙，嫁给个无才之人为妇。
这颜女托付终生之人只是无才也还罢了，自来巧妇伴拙夫虽不算罕见，却也不是什么奇闻。偏还有那叫郑齐氏着实不甘的在后头：
因着夫妻拌嘴斗气，颜女改装易服考取功名，一举得中不说，还一路青云，直做到河南道掌印御史，富埒王侯。
偏偏就因着她是个女儿身，到底青云不过浮云梦一场。最终还是要把自己辛辛苦苦考出来的功名、殚精竭虑好难得才挣出来的仕途，都悉数托付给她那个一个无才无能的丈夫！
若事情到此为止也罢了，毕竟夫妻之事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叫颜女就此闭门雌伏纵有许多因素影响，总还是她自己选择——
偏偏颜女舍了仕途与她那丈夫还不够，后头还要因着不能生育为那无才无能的丈夫纳妾蓄婢传承香火……
传的还尽都是她丈夫家的香火！
自个儿的先人，除了她自家爹娘还能在祭日中元等得点儿香火、并几年难得一次的扫墓，其余祖先，悉数抛诸脑后了！
亏得她还自诩聪慧能干，亏得她还正经当了那些年官，竟对世俗人言屈服至此！
她那丈夫虽无甚才华，好歹还有点儿廉耻之心，因着得了妻子当官的好处照应，在她开口前完全不敢想什么纳妾蓄婢生孩子；后来得了妻子官位，也终身只敢以儒生自居，不曾做过一回官轿呢！
颜郑渊的死局固然叫郑齐氏痛心，颜女的一生，却叫郑齐氏更为气恨。
虽然，这些都是郑齐氏卜算出来的，暂时还没有发生。
可即便尚未发生，郑齐氏单是想想，都难受得要命。
但再难受又能如何？
妄图与天争命的下场，郑齐氏已经遭受过一回了，她是再不敢再心存侥幸的。
“幸而得遇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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