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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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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玥这么想着,但她的嘴比脑子更快。
她盯着慕容垚,黑亮的眸子里有不明显的怒意,语气不太好:“你是不是傻?被烫的是你,你倒管我?”
慕容垚看不出她的怒意,只是觉得这样脸蛋红扑扑眼睛黑亮亮的秦玥比平日更加生动可爱,于是也不吭声,只微昂着头,安安静静看着离他很近很近的姑娘,心里莫名有点甜,又有一丝慌乱。
秦玥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在慕容垚浅褐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微微一愣,到嘴边的话就凶不出口了,只好抿一抿唇,口气和缓道:“疼得厉害吗?”
她这样温柔,慕容垚就不敢直视她,而是轻轻偏了偏头,提醒道:“喏,沐城兄回来了。”
然后提高了声音跟秦琛打招呼。
秦玥直起腰,这才注意到秦琛离自己不过四五步远,秦琛冲慕容垚点点头,先望了秦玥一眼,见她没什么事,便过来查看慕容垚的伤:“怎么样?”
“还好,簌簌已经打发人去请医师了。”
“这里不就有一位医师吗?”秦琛忽然笑道,回头看着自己带回来的客人,声音都不自觉软了不少,“林姑娘一路劳顿,本来该直接带你去休息的……”
秦玥的心跳漏了一拍,除了自己,秦琛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对谁说话。
她下意识往秦玥身后看去,暗红色伞下安然站着的女子。
雪裾春衫白,明眸弯如月,恍若幽兰亭亭。
秦玥的目光忽然凝住,她转瞬间就能确认,这一定是哥哥喜欢的人。
“不妨事,”那位林姑娘似乎知道秦琛的意思,移步过来望了一眼慕容垚的伤,又转向秦琛,“茶水的温度不太高,用冷水冲洗后抹上蜂蜜,不要乱碰,几日就好。”
林姑娘的声音极好听,就像深林溪水边的炊烟,袅袅的一缕,带着一种烟火气息的清冷悦耳。
“兄长,不知这位小姐是?”秦玥不知怎的,竟然没顾上正在上药的慕容垚,而是上前半步站在秦琛身侧,甚至探手去抓握秦琛的手,虽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却依旧用居高临下的眼光审视着那姑娘。
“我这几日还有其他的事情,林姑娘暂时住在咱们这儿,你替我给她安排好;”秦琛的手很温暖,碰到秦玥冰凉的手指,便使劲儿握了两握才撒开,又将她的身份介绍给客人,“这是舍妹秦玥,她可以代我做任何决定,姑娘若有急事寻不到我,只管找她便可。”
秦玥和林韵瑶互相见礼,这就算是认识了。
“那你照顾灏宸,我先带林姑娘去休息。”秦琛随口安排,就带着林韵瑶离开了。
秦玥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半晌,才回到座位,就有些心不在焉。
慕容垚轻轻嘶了一声。
秦玥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宽大的衣袖里露出纱布白色的一角,颇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抹了棋盘,再次道歉:“丫头不小心,倒是连累了你……这棋是没法继续下了,我来日定然亲自上门赔罪。”
“不要紧的,我不碍事,只是日后你得注意,万不能再这样危险了。”慕容垚看着乱糟糟的棋盘,支颐含笑,如春风拂面。
“知道危险还往上挡啊……”秦玥眉梢微扬,随口说着,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过于亲密,忙住了嘴。
慕容垚眨眨眼,恍若未觉:“我是男子,一点小伤没什么,姑娘家不留疤痕可是要紧的。”
一时间廊前春风乍起,飞燕掠过池水,垂丝柳绦腰肢柔软,姿态窈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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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周遭寂静,只有偶尔谁家小孩的哭闹声和犬吠声隐约入耳。
说不清雨是否下着,楼下靠窗的一丛凤尾竹湿漉漉地静默着,窗户上跳跃着温暖的烛火的剪影。
少年捧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凑在烛光下细细地读,英挺的眉目半隐在阴影里,姑娘眉眼舒展,面容恬静,正就着烛火,一针一线绣着绢帕。
桌上的茶冒着热气,氤氤氲氲的。
“早些去睡吧,仔细看坏眼睛。”秦琛放下书。
秦玥沉默着收拾了针线,转身离开,门“吱呀”响了一声,却迟迟不见关上,冷气侵袭,湿冷的寒意几乎要从两鬓渗进去。
秦琛回头,秦玥正站在门前望着他。
“哥,你不打算跟我嘱咐些什么吗?”秦玥轻声问,她的眸子水润柔软。
秦琛轻轻一楞,起身披上衣服:“走吧,我送你回房。”
其实没什么好送的,三五步路而已,但秦琛还是跟过来了。
他确实有些事要跟秦玥说。
*
一盏热茶的功夫,秦玥就知晓了她想知道的。
林韵瑶是明国公故交林述之女。
二十年前,林述是明国公麾下最得力的军医,与明国公交往甚密,后来不幸在战场救治时身中流矢,不幸损伤脏腑,又失去一条手臂。
正值妻子身怀六甲来占地寻夫,看见丈夫奄奄一息的样子,难免泣泪涟涟,坚决阻止林述再继续从军,林述心思柔软细腻,看不得心爱的妻子担惊受怕,再加上断臂的自己已经无法在前线效力,于是抱憾选择在打击蛮夷的战争中途退出,带着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回乡隐居,再不曾入世。
“那二老如今?”
“已然在年前相继去世了,伯父走前吩咐,让女儿办完丧事后,北上去拜访一趟父亲。”秦琛放下茶杯,声音低了些,“我日前找到线索去寻找时,林姑娘在坟前结庐已有一年,我便索性帮着操持了伯父的周年祭,添了新土,才一起过来。”
秦玥垂下眼,她忽然觉得白日里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再怎么样,也不该用那种防备的态度对待一个双亲新丧的姑娘。
秦玥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歪着头望秦琛:“我看哥哥白日里的态度,是喜欢她吧?”
“嗯?”秦琛一愣,他诧异地望着秦玥,然后忍不住手握拳抵在唇上,闷声笑起来,“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不明显,只不过我能看出来而已。
这样打心底里冒出来的愉悦,可真刺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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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玥默了一瞬,扯扯唇角,压下心中微妙的不适感,起身去铺床:“行了,别傻乐了,喜欢人姑娘就诚恳点儿,好好表现,别老装大尾巴狼;今天太晚了,我要休息了,你也赶紧去睡吧。”
一双桃花眼中笑意乍泄,秦琛站起来:“嗯,早些睡也好,我今日下午见你手冰得很,大约还是气虚,回头请林姑娘开个方子给你吃一段时间,再养一养。”
烛光摇曳,将秦琛侧脸的轮廓修饰地更加柔和,他的声音也温柔,仿佛能流淌出蜜糖一般。
这样的秦琛,令秦玥觉得无措。
她不习惯,她想打破这种无措。
于是秦玥突然问:“悦意的心思,哥哥知不知道?”
秦琛的笑意还没有收回去,顺着妹妹的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不由觉出浅浅的惊讶:“悦意什么心思?嗯?她?”
如秦玥所愿,秦琛的声音不再那么柔和了,表情也显出略微的凝重来。
秦琛在回忆那个叫悦意的女孩儿,可惜想不起多少过往。
只记得自己确实把她在身边放了几个月,闲下来的时候就把她叫到身边,事无巨细地教导她怎么照顾秦玥,后来见她学得又好又快,就放心地把人交给了秦玥,再之后,就把她忘到爪洼国去了。
或许顶多问一声秦玥:送给你的丫鬟,用着是否顺手。
现在仔细回忆,对于悦意,秦琛唯一有模糊印象的,大概是她一贯的温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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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玥皱眉,这人未免有些太迟钝了。
可是秦琛并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他想的是另外的事情,因此随口道:“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想怎么弄,要不我给你重新派个丫鬟吧?”
秦琛需要的是令行禁止、聪明忠诚又知进退的从属,而不是一个对主子萌动春心的女人。
悦意确实很能干,但在秦琛眼中,也只不过一个下属而已;而现在被秦玥说穿了心思,那就是一个不够合格的下属。
既然不够合格,以秦琛的脾气,换人就是了,明城的郡主怎么会缺人使唤?
“不用麻烦,”秦玥说,她脱掉羊皮小靴的动作略停顿了一下,才冷声道,“我习惯她在身边了,我会提醒她的。”
“给你的人就是你的,随你怎么安排,”秦琛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半蹲下给秦玥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今日她不谨慎,灏宸替你挡了那一壶热茶,你顺势处置,也是保全她的意思;人心叵测,我是怕有一日,她再一个不谨慎,那壶热茶浇到你或者林姑娘的身上,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处置她,还是让我来动手?”
“我知道你爱重悦意,所以才提出调她离开,这是全你和她的情谊。”秦琛这么说。
“秦少主未免太看重自己,也太小瞧旁人了,”秦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翻个白眼儿,“真有那一日,我替你的林姑娘挡着,这样你可满意?”
“你这脾气真是……你不肯就算了,我也没说什么,你就挑着话刺我。”
秦玥这样胡搅蛮缠,秦琛心中七分无奈,却舍不得发作,只得伸手朝妹妹眉心狠狠一点,“今日开心,且不跟你计较,睡吧,我这就走了。”
秦琛吹灭灯烛,不打算在对悦意的处置上过多置喙。
自己提出的方案被妹妹拒绝,秦琛确实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秦玥在逐渐长大,能有自己的想法,不盲从自己当然很好。
哪怕处理失误,秦琛也有能力给她兜着。
木门吱呀闭合,秦玥蜷缩在温暖的锦被中,想着秦琛对悦意的安排,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