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恋爱》蒜苗炒肉

96、寄望

　　如陈工所愿，进入项目部后，宋奇被分给陈工带，要管陈工叫一声师傅，他从前偶尔做人的时候还把宋奇尊称一声宋工，现在管宋奇叫“我那大徒弟”。
　　项目部加上宋奇十三个人，就宋奇一个女的，她刚进这间大办公室的时候，没出差的五个男士看在陈工的面子上对她进行了热烈而敷衍的欢迎。
　　那个早上，这几个男士说溜嘴讲一句脏话还要说声不好意思，给人拘束坏了，但也就拘束了半天，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改变了策略，叫宋奇放低底线适应下新环境。
　　到第二天，陈工管宋奇叫“我那大徒弟”的时候，陈工工位对面的人已经顺溜地接了一句：“他那大徒弟，是个雷公嘴，他那二徒弟有对大耳朵！”
　　宋奇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融入了这个残缺不全的集体。
　　人家手里都有活儿，在办公室忙得张弛有度，宋奇作为一个新人，陈工给他发了几个项目的图纸和程序让她先“适应工作”，图纸不光是电气的，还有机械的，宋奇刚打开的时候简直搞不明白应该从哪里看起。
　　但还得硬着头皮看，不懂就问的时候一定要叫陈工一声师傅才成。
　　周四那天，直看到中午，宋奇头昏脑涨地出去吃饭，碰上尉科，他特热情地笑着迎上来，“听说你管陈工叫师傅，我跟陈工多年的兄弟了，来，叫声师叔听听。”
　　宋奇：“……”
　　她要给郭云裳吐槽这事的时候，才发现她有一个新的微信好友申请，来自郭云裳的分享，对方的备注言简意赅：“王朗，郭云裳表姐。”
　　宋奇：“……”
　　她硬着头皮点了添加，微信提示“你已经添加了弥夏，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宋奇有点紧张，在和这位表姐打声招呼还是置之不理之间摇摆不定。
　　尉科还在逗她：“叫呀，叫声师叔又不亏。”话音刚落，就见宋奇表情怪异地吸了口气，站着不动了。
　　尉科：“怎么了，咬到舌头了？牙疼？”
　　宋奇：“不是，是……”手机还在嘟嘟嘟地响着，弥夏的未读消息一下子攒了十条。
　　宋奇瞬间觉着手心里潮乎乎一层汗，她在工作服上蹭掉了，做了个深呼吸，打开微信来看。
　　乍一眼看去都是图片，原图发送，宋奇一张张刷出来。
　　第一张是拿手机照的旧相片，照片里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女孩站在树荫下，笑得牙不见眼，而被她拘束在怀里年龄较小的女孩还剃着光头，咬着食指指节，一脸的不高兴。
　　旧照相片像素不高，但还是能看出来彼此的轮廓，是郭云裳和她表姐。
　　第二张还是旧照片翻拍，那时的郭云裳大概八九岁的样子，跟个猴子似的骑在半堵土墙上，脸似乎也脏兮兮的，笑起来时门牙还有个豁。
　　第三张照片里，郭云裳已经从一个上房揭瓦的皮猴子长成了个大姑娘，和她妈妈两人站在“葛岔初级中学”的校门前面。
　　她妈妈那时候还年轻，留着短发，面对镜头，因为拘谨而显得有点严肃，郭云裳胖乎乎的，一点儿也不冷艳，笑着靠在她妈妈的肩头，很有几分可爱。
　　第四张照片里的郭云裳已经在定州市第一中学军训，穿着迷彩服扎着腰带踢正步，看起来和现在差不多胖瘦，一张脸晒得黑不溜秋，神情因为认真，抿着嘴一脸的严肃。
　　宋奇把这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第五张是张全家福，在一座土木结构的平房前面，郭云裳两手提溜着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盘腿坐在她父母的中间，最后排的老人该是她的爷爷奶奶，一家人都笑容满面。
　　第六张是手机像素不高那年代，郭云裳和她妈妈她表姐的合照，背景里有没化干净的残雪，农家小院的墙头挑出一只大红的灯笼，该是在过年，三个人的脸蛋都冻得红彤彤的。
　　第七张照片是郭云裳的大学毕业照，穿戴一整套的学士服，意气风发得，背景里绿草如茵，她一手高举着一束花，不大顺服的发丝被风卷过来遮住了她的眼睛，但不影响她的笑脸。
　　第八张是她表姐结婚时的照片，郭云裳穿着浅黄的伴娘服，和她妈妈一左一右，偎在盛装后坐在床上等着接亲的表姐身边，她妈妈眼眶还有点红，刚哭过的样子，大概是不舍侄女出嫁，郭云裳反而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好好一个漂亮大姑娘愣生生笑丑了的那种效果。
　　宋奇被这个笑容感染着，也不自觉地笑，径自滑到第九张去，那未及收敛的笑忽然就变了形，僵在了脸上。
　　她自欺欺人地没再细看这张照片，但只一眼，那照片已刻进了她脑海——满目青绿里，郭云裳穿着不合身的孝服，形单影只地站在田野中间，她身边是个才挖出的坟坑。
　　大概是习俗使然，她怀里还抱着她妈妈的遗照，而她侧着脸，目光落在很远的远方。

　　午饭高峰期的人潮已涌过他们身边，尉科还站在原地等她，瞧着她瞬变的脸色，有点担忧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宋奇捏着手机的手过分用力，克制着被郭云裳最后一张照片刺激出的澎湃的情绪道：“没事，没什么大事……吃什么，我请客。”
　　尉科并没有松下那一口气，但也不好再追问，便说：“大家都是朋友，真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得。”
　　宋奇垂下眼睑，笑了一下：“郭云裳好像，带着我一起，跟她表姐出了个柜，而且，而且我似乎是，就这样被接受了。”
　　她扫见了那九张照片之外，唯一一条言简意赅的文字消息，只有四个字——未完待续。
　　那是被接受，还被寄予了希望的意思吧！
　　尉科被她气到了：“这是好事啊，你刚那什么脸色，白吓我一场！”
　　宋奇：“我请你吃顿好的！我问问高琪她们。”
　　程芹跟着她师傅带客户吃招待餐去了，高琪倒还苦哈哈在一家煲仔饭店里排队等号，得到召唤果断投奔过来。
　　去吃附近一家骨汤小火锅，等开锅的时间，宋奇心情才平复了一点，她先回复郭云裳表姐的微信。
　　她手机里郭云裳的照片其实不算多，她挑了郭云裳在凤原坐过山车的那张；她从海州出差回来直接杀奔郭云裳租屋，逛完超市后郭云裳抱着砂锅的那张；大清早郭云裳在公交站送她的那张和两个人爬完山下山前她给郭云裳拍得那张。
　　照片都拍得不咋地，但忽略渣虐的拍照技术，都能在郭云裳脸上看出点笑意来。
　　末了，她也附上文字：“未完待续。”
　　弥夏给她回了个加油的表情，并附一个自己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地址，“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和云云来我家串门。”
　　大概做这些事情时宋奇的脸上带着笑，高琪恳求道：“姐，吃饭的时候撒狗粮违规。”
　　尉科惊讶地笑：“啊？你们住一个宿舍你还没吃习惯吗？哎呀，你说说，一个郭云裳，先是程芹在你跟前念叨，现在换宋奇在你面前秀，你有没有考虑过换宿舍？”
　　高琪捞一大筷子豆皮放在碗里：“我单身，我有罪，食不言，寝不语。”
　　尉科：“诶你考不考虑相亲，我有……”他捏着指头算了一下，“年龄差控制在上下三岁的话，我这边有五个备选人，都是黄……呃，都是跟我一样的单身汉！”
　　高琪自上次相亲被胖子嫌弃过胖后，对相亲这事就万分拒绝，她惊恐脸拒绝：“我不，我要搞事业，我要竞选大组长。”她拿公筷给尉科夹菜：“多吃饭，少说话。”
　　宋奇一边笑，一边反思，是不是她和程芹的恋爱经历都不怎么正面，给高琪留下了不好的影响，但她还没开口，高琪就给她也夹了一筷子菜。
　　宋奇被迫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周五下午陈工带宋奇去附近一个工厂看设备基础，陈工对着一地还没完成的钢筋水泥指点江山，这边电缆沟位置不对啦，那边地脚螺栓预留位置不合适啦，这边没给排水管道留位置啦，那边地坑坡度不合适啦等等。
　　宋奇完全没有概念，跟在他后面像个愚笨的棒槌。
　　陈工还问她：“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无聊啊？”
　　宋奇为自己的无知愧疚，垂下头不好意思地道：“我都不太明白。”
　　陈工反而笑了：“这有什么明不明白的，我上次发你的图纸里就有这项目的布置图的。”他又踏八卦阵似的踱着步子给宋奇讲了一遍配电柜放哪儿，设备主体在哪儿，辊道和翻板机构又在哪儿，地坑里放的是什么污水处理系统，电缆大概怎么走，水管又该怎么排，大概是出于什么考虑才这么做。
　　讲到最后口干舌燥的，陈工也有点不太确定：“我讲地是不真挺无聊？”
　　宋奇狗腿地奉承：“讲的特别全面，特别详细，特别通俗易懂。”
　　陈工笑了笑：“这都图上画了的，估计你光看机械图纸，都没顾上看布置图，其实机械图没必要看特别仔细，咱毕竟不做机械设计，那是另一个专业，隔行如隔山么，你能看个大概构架，能让你设计电气的时候有个参照就行。
　　打个简单的比方吧，比如说传动，咱就看看他是怎么个传动方式，带链条呢还是齿轮呢还是别的啥方式，带不带减速机，减速比是多少，这种信息能看明白就够了。”
　　他看着宋奇认真听讲的样子笑了：“也没那么复杂，怎么说呢，咱们这一行也是每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在这个现场感觉自己学会好多牛皮得飞起，在下一个现场就会被新问题折磨地恨不能以头抢地，根本急不来，慢慢来吧。”
　　宋奇觉着任重而道远，但又似乎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
　　陈工倒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日渐光亮的额头，“那什么，你周末是不是要去找郭工？咱今天看完现场你就可以提前走了，不回单位都行，正好这地儿去郭工那单位还近。”
　　宋奇欢欣雀跃，说谢谢的时候差点给陈工鞠一功，吓了陈工一跳。
　　她莽莽撞撞给郭云裳打电话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响了一声郭云裳就接了，慢吞吞地问：“怎么上班还打电话？”
　　宋奇说了今儿早退的事，又问：“你前两天不是想吃回锅肉？我现在就去家里做，做完送医院，你在医院吗？”
　　“我在唐老师这儿排队候诊，还有十几分钟吧，就到我了。”
　　宋奇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但回味郭云裳的语气，似乎也并没有过分的沮丧，于是也给她吹彩虹屁：“郭工这么乖？那我来找你吧。”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郭云裳道：“不要了吧。”
　　宋奇说话留一线：“那我自己看情况决定，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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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22年6月8日21:50.
看《笑傲江湖》，灭门那一章，林平之真是好颜色啊，每个人都说他跟个大姑娘似的！他天真，有义气，是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可生活纷纷就教他重新做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