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恋爱》蒜苗炒肉

95、老吾老

　　就算有昨晚的不愉快，郭云裳一行到医院的时候，他堂叔已经早早到了，和郭云裳的堂哥父侄两个，坐在床畔宽慰术前紧张的郭云裳爸爸。
　　宋奇想为昨晚自己的失态和别人道个歉，也插不进去话。
　　还不到八点，护士已经通知要把人往手术室里送了，把床推出病房就有护士接手，家属一律被挡了下来，大家几乎伸着脖子跟郭云裳的爸爸说，别紧张，没事，很快就出来了。
　　郭云裳的爸爸应着，眼神总往郭云裳身上瞟。
　　郭云裳站在最后面，在那眼神的央告之下，也上去捏了一下他爸爸的手，说，别紧张。
　　剩下的能做的，只有无尽的等待。
　　郭云裳的堂叔，堂哥和姑姑三个坐在一排，相互安慰，也商量回去的事，而郭云裳在手术室门口徘徊了一阵，就坐在最近处的凳子上，一言不发地发着愣。
　　宋奇在一边，安静地陪着她。
　　过了一会儿，郭云裳回过了神，便打发宋奇去给大家买点早饭，病人不能进食，他们起得又早，肯定没吃东西。
　　买完早饭回去的途中，宋奇又收到郭云裳的微信，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说是她表姐，让宋奇带进来。
　　宋奇在医院门口等到了这个风风火火赶过来的人，对方留着中长发，三十五六的样子，宋奇也就叫了声姐。
　　表姐跟宋奇打问了两句郭云裳父亲的情况后，又难免怪怨郭云裳：“这个女子能把人气死，这么大的事情，嘴跟缝住了一样一点都不透漏，她钱不够不够？她请假伺候吗还是雇的人？她一个人能顾得过来吗？”
　　因为表姐关心的都是郭云裳的问题，宋奇本能地把她划在了自己的阵营里，她挑能答的答，并问她有没有吃早饭，没吃就再带一份，现在着急也没用，上去了也是在手术室外等着。
　　郭云裳本家的亲戚都是郭云裳的姑姑通知的，表姐是娘舅一方，反而没有得到消息，但她和郭云裳堂叔的儿子初高中都是同学，昨晚他们老同学群里聊天，聊完后对方给她单独发了个微信她才知道这事。
　　好在表姐正在外面出差，虽然和雍市跨省，但地理位置上相邻，她晚上打了一次郭云裳电话没打通，早上才联系上，就赶紧过来了，自然是出了车站直奔医院，哪有时间吃早饭。
　　这时候表姐才想起来问宋奇：“你是云云的同事？”
　　宋奇保守地回答：“朋友。”又觉着不够，补充：“很好的朋友。”
　　表姐说：“今天工作日啊，那真的非常感谢你在这个时候请假陪她，自从我姑姑走了以后，云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平常不跟人联系，有事了也不跟人说，我主动联系她想着安慰安慰她吧，她又说自己很好没事，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还怕她这个性格会没有朋友！”
　　宋奇心知表姐说的没错，但还有点替郭云裳辩解：“住院又忙又乱，她心里也烦，可能就忘了跟你说了。”宋奇顿了一下，又道：“我没想到会过来这么多人，尤其大家都在外地，虽然手术是大夫做，我们都只能干等着，但人来得人多了，心里还是安定一点。”
　　表姐道：“我肯定得来啊，这接二连三的事儿，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再说，我姑在的时候，也没少为我的事儿操心。”
　　她们买完早饭上去时，手术还没结束，郭云裳还在手术室门外坐着，表姐直奔到郭云裳面前，在郭云裳扬起头来后，先是在她脑门上狠狠地戳了一指头，又在郭云裳站起来后抱了一下她。
　　郭云裳的下巴搁在她表姐肩头，神色也缓和一些。
　　宋奇察言观色，在自己心里也和表姐更亲近了一点。
　　再等了一会儿，手术室门开了，大夫叫家属，郭云裳明显地僵了一下，表姐赶在宋奇之前，拉着郭云裳的手说：“走，我陪你。”
　　宋奇跟了过去。
　　好在不是意外情况，医生给他们看病人被置换下来的股骨头，并指着断裂的纹路说：“你看，这是完全摔断的，一拿就出来了！”
　　可能这事儿大夫一天不干五遍也能干三遍，他这话说得波澜不惊，眼见这几个人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他把那玩意儿往前一递：“拿着呀，手术还没完呢，我还得进去。”
　　还是后面跟过来的郭云裳的堂哥伸手接住了那东西，并抢在大夫进去之前问：“手术怎么样？”
　　“手术没问题，再有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将近十点的时候病人被推出了手术室，一切顺利，护士把人安顿好，交代完一些护理事项就去忙了。
　　腿部手术是半麻，郭云裳的爸爸在手术室里先见过了自己摔断的部位，很惊叹地说，难怪他摔倒之后根本站不起来，原来腿断成了那样！
　　他那惊奇带着几分天真的孩子气，把大家都逗笑了，宋奇转头去看郭云裳，她没有笑，倒是带着一种陌生而审视的神情看着病床上的人。
　　之前她爸一开口，郭云裳抗拒地像是要原地爆炸，现在看来，不知是她那次的心理咨询略有成效，还是接连几天被逼着和她爸过这种朝夕相处还要照顾他的日子，把人的应激反应都磨平了的缘故，总体来说，郭云裳的表现已算有所改善。
　　这样郭云裳至少不会过份痛苦，宋奇心里为此松了老大一口气，别人都围着郭云裳的爸爸嘘寒问暖的时候，她正好趁没人注意捏郭云裳的手指头，郭云裳手一拢，索性拉住了她的手，握了一会儿才放开。
　　到此大家都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唯一的重任是术后第一天的陪护，白天有护工，至于晚上，郭云裳的堂哥说他再陪一晚上。
　　还有那个被摔断了的骨头的安置。
　　郭云裳的老家那边还实行土葬，郭云裳的堂叔让郭云裳把骨头收好，等她爸百年之后，是要放进棺材里去的，以示躯体的完整。
　　对于这样一块人体组织，她们还做不到医生那样科学理性的看待，郭云裳答应着，手却始终不往过去伸。
　　她爸反而很有无神论者的轻松，玩笑说：“赶紧扔远吧，活着的时候都用不上它了，死了都躺平了，又不走路，要它有什么用！”
　　但两位男士还秉持着敬鬼神的态度说：“不敢胡说，还是收好吧。”
　　宋奇和郭云裳的表姐一起伸手去接，最后是宋奇先一步提到手上。
　　真拿到手上了，反而没什么特别的抗拒心理，她道：“我先带回去收在家里。”
　　郭云裳的表姐看了她一眼，宋奇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话有点不妥，但又无从解释。
　　且郭云裳还毫无避讳地跟她交代：“先敞开吹吹风，别捂着！”
　　宋奇只能也若无其事地答应了。
　　郭云裳的堂叔和姑姑下午都要走，但郭云裳的爸爸跟前不能没有熟悉的人，于是郭云裳留下，她表姐张罗着大家一起去吃午饭，宋奇自然也被叫去了。
　　饭桌上郭云裳的姑姑吃着吃着就落了泪，她说她这个哥哥一生的曲折可怜，担心出院后郭云裳又把人往养老院一塞就不闻不问。
　　郭云裳有这前科，且是个独行侠，怎么赡养她父亲，她一手遮天地做着决定，要不是她妈妈一周年的时候她爸爸说破其中因由，大家都以为他出院后是和郭云裳一起生活的。
　　这位可怜的老父亲当时还不是抱怨女儿不来探望自己，而是说他每月得着个机会给女儿打个电话，结果对方敷衍又冷漠，实在让人伤怀。
　　郭云裳的姑姑当然不同意这样的处置，她当时就恳求大家劝劝郭云裳，但也没劝出什么成果来，逼得她没办法，亲自把人接走照顾，只是她现在也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孙子要带，哪里能一直兼顾呢？这才把人送了回来。
　　现在这人的腿还做了手术，更添了一重不便利，养老院那地方谁能仔细照顾呢？
　　饭桌上立刻漫上一重无能为力的忧伤。
　　宋奇分辩道：“郭云裳还要上班，叔叔一个人留在家里，吃饭生活，更加不方便，养老院里至少吃饭不成问题。”
　　郭云裳的表姐没那么多顾忌和小心翼翼，她直接拍板道：“出院后好的差不多了，就送养老院。”
　　其余三个人立刻转头看她。
　　她索性放下筷子问郭云裳的姑姑：“要真是加一碗饭就能把我姑父养活好，你对我姑父这么上心的，你能把人带走不到两个月就又送回来吗？”
　　郭云裳的姑姑克制地欲言又止。
　　郭云裳的表姐还有些愤愤之情：“是，我姑父这病可怜，但我姑姑已经为此搭进去一辈子了，这还不够，还得搭上一个云云吗？
　　我姑父病了二十多年，我姑就双手捧着他伺候了他二十来年，你们都当那是应当应分的，成，反正该尽的义务我姑都尽到了，咱也再不说了，可是云云这辈子还没开始活人呢，你们别打她的主意。”
　　郭云裳的堂叔劝道：“话不是这么说……”
　　郭云裳的表姐冷笑了一声：“那怎么说？送养老院不算赡养吗？法律都没规定不能把老人送养老院，你们凭什么不同意？我姑走了，你们一对比，就觉着说到底还是我姑把我姑父照顾地最好，还要拿那个标准来要求云云，哼，我姑没走得时候呢？”她抬眼看郭云裳的姑姑：“那时候你可是说我姑父这病是我姑给折磨出来的！”
　　郭云裳的姑姑气道：“你还翻旧账……”
　　郭云裳的堂哥把人拦住了，他叹了口气道：“这话我说了可能你们都不爱听，但云云这个情况，我也觉着暂时把我三叔送养老院合适，他们父子合不来，硬凑在一起，谁都不好过。”
　　郭云裳的堂叔皱着眉叹了口气：“小一辈的想法和咱们不一样，再说这个事，之前你提了以后，我们几个叔叔伯伯们都劝过云云了，劝不听得。送养老院咱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咱们老姊妹几个一年把他三叔多看上几次也成。”
　　众意如此，郭云裳的姑姑再是淌眼抹泪，也只能作罢了。
　　饭罢郭云裳的堂哥去送人，顺便在郭云裳家补一觉，晚上来接班，郭云裳的表姐见宋奇还跟着自己折返医院，便道：“现在也没啥事了，你下午要上班还赶得及。”
　　宋奇：“……我，我请了一整天假。”
　　郭云裳的表姐哦了一声，回医院的路上便询问宋奇学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多大年纪，家在何处，怎么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之类。
　　宋奇觉着这像是家长的盘查，新奇是新奇，但拿不准对方的态度，答得极度小心，事涉暧昧的，都含混过去，答完，郭云裳的表姐冲她笑了一下，笑得宋奇都心虚。
　　她们给郭云裳和护工都打包了饭带回去，郭云裳的表姐坐在凳子上看郭云裳吃饭，伸手帮郭云裳理了下耳畔的碎发，她只字不提饭桌上的争执，她不提，宋奇当然更不会提。
　　有被盘问的前提在，宋奇为了避嫌，下午提前走，郭云裳送她，出了住院部的楼，郭云裳就弓着背把脑袋搁在宋奇肩膀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宋奇背过手去摸她的脸：“手术顺利，这下放心了吧？再坚持坚持，出院就好啦！”
　　郭云裳嗯了一声，站直了，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宋奇转过身去捏着她的手一边倒退着走一边问她：“怎么啦？”
　　郭云裳仰起头来看着并不暖和的冬日晴空，“奇怪，这兴师动众的，也算个大事了，我心里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空空如也。”
　　宋奇望着她，笑：“咱们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就是要这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是那个，咱还是药别停，等医院这边情况好一点，咨询也要去。”
　　郭云裳风马牛不相及地答：“周末你过来吗？我想吃回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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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22年6月8日21:24.
是的，写小说，我是个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