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恋爱》蒜苗炒肉

73、对峙

　　她的手指有魔法吧！
　　当郭云裳冰凉的手指在宋奇的眼皮上掠过时，这个念头以一种特别冷静的方式浮现在宋奇心头，她做作的表演，浮夸的掩饰都被郭云裳的那根的手指给封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甚至和郭云裳心有灵犀的悲观，漫在心上，叫人抬不起头。
　　但郭云裳那根手指顺着她脸部的轮廓滑下来，搭在她下颌上，抬起了她的脸，她甚至凑近了，那姿态像是要给她一个吻，当然并没有，只是看她红肿的眼皮。
　　这个时候的心意相通毫无必要，但宋奇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狡辩出声，说：“我这人就是天生娇娇俏俏爱哭泣，你见识过的，你还哄过我呢，我哭和你没关系，我没事就爱哭一哭，你不要因为这个有压力，更不能……”
　　不知为什么，说到一半，眼眶酸胀，连带着嗓子眼里都像灌满了滚烫的酸水，宋奇努力地控制情绪，同时争分夺秒地想到，原来自己是委屈的。
　　但这会儿她又看得特别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想，那就委屈着吧，大家一起委屈吧！
　　她索性靠近郭云裳，捉住了郭云裳那只才在她脸庞停留过的手，撒娇似的说：“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她感觉到郭云裳不自觉地绷紧身体，往后仰了仰，是退避的姿态，她却很大胆地凑上去，顺着这条手臂，抱住了郭云裳。
　　她正好能埋首在郭云裳的肩头，觉着这人在自己怀里簌簌发抖，连带着她也跟着颤抖，把那些撒娇弄痴的，倾诉衷肠的，或者娓娓阐述的道理都给她抖没了，她跟脑震荡了似的，脱口说道：“郭云裳，郭云裳，咱们去医院吧！”
　　这是她计划之中的事情，却从没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她计划中的许多事情，尽管都没有结局，但其过程都是温和的，循序渐进的，润物细无声的。
　　没想到一朝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跳了快进模式。
　　郭云裳拼命推她，但她却收着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了，连着郭云裳两条手臂一起抱住，让她再没有发挥的余地。
　　于是郭云裳往后退，一副胡搅蛮缠的摔跤架势，带着两个人都狠狠撞在厨房墙上，宋奇的手先着力，疼得她一个激灵，但还是不松手，紧紧箍着郭云裳，骂她：“你犯什么病！”
　　郭云裳喘着粗气哑着声音，也是质问：“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她像扪心自问，而后呵了一声，“因为我爱你！”
　　到了这地步，宋奇跟打架似的将郭云裳摁在墙壁上，她的手疼得她几乎要咬后槽牙，脸也冲着铺着冷白瓷砖的墙壁，呼出的气哈在瓷砖上凝成一层水珠，脑子跟着受了潮，这话说得实在是，过火，但舒畅，出了一口恶气似的！
　　郭云裳闻言挣得更凶了，不像被人表白，像尾巴上着了火，她惊惧地推辞：“我承受不住这样的爱，这种莫名其妙的，牺牲自己的爱，我不要，我不要！为什么没人问我要不要！”
　　郭云裳挣得凶狠，宋奇不得不放开她，她退了两步，嗤笑道：“你不要？那你问没问过我要不要？咱们不过是，不过是那什么，露水情缘，临时恋爱，你人都走了，你为什么要给我买空调，啊？你为什么问我过得好不好，你凭什么希望我安居乐业，你他妈的凭什么给我打钱？！你……”
　　郭云裳被她诘问得哑口无言。
　　某一方面来说，宋奇赢得了这场争吵的胜利，但她却难过地没法再把后面的话说下去，她顺着台面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呜呜咽咽地哭。
　　反而是郭云裳，在宋奇声泪俱下的质问里手足无措地蹲下来，她原意是要找机会安慰宋奇，但宋奇手上用劲，掰着郭云裳的肩头，把人摁在自己怀里，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继续用眼泪进行她的控诉。
　　这样的架势，逼得郭云裳不得不去安静地承受那些她避如蛇蝎的爱意。
　　好在时间不长，宋奇就放开了她，她抽抽搭搭的，在这不利的情境下，竟然还勇气百倍地续上了之前的话题：“郭云裳，咱俩得去医院。你这个状态不对你知道吗，你这个黑眼圈，你这个脸色，你这个精神状态，你胳膊上这些伤，你还在上班的时候晕了一下，你得去看病你知道吗？”
　　郭云裳也跟她一样坐在厨房地上，她向后靠着墙壁，仰着脸，灯光洒在她脸上，刺地她闭上了眼睛，轻笑：“看病？精神病吗？”
　　宋奇本来抹着眼泪，这会儿都被她这个语气给气笑了，骂她：“放屁！”末了又道：“你别对精神病有什么偏见。”
　　郭云裳惨淡地哼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偏见！”她坐直了，看了一眼宋奇，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道：“你先去洗个脸吧。”
　　宋奇还有点犟：“怎么，哭一下就又脏又丑了吗？”但听郭云裳说了一句乖，她惊疑地瞪郭云裳，怀疑要么是这人确实有点精神病，要么是她时间概念错乱，一头闯回到了她无法挽留甚至不敢怀缅的去年。
　　因为贪恋这个“乖”字，她确实很乖地去洗脸，镜子里一照，先吓了自己一跳，她简直是满脸血污，下意识地骂了句卧槽，转而打量郭云裳：“你没伤吧？哪来这么多血！”
　　郭云裳似乎叹了口气，她一边给宋奇找洗脸巾，一边道：“是你的手。”
　　郭云裳这么一提，宋奇立刻就觉着自己手背还在火辣辣的疼着，是刚在和郭云裳角力的时候，指关节在瓷砖上蹭破了皮，左手尤其严重，还在汪汪地冒着血珠，她刚才淌眼抹泪的，都糊在了脸上。
　　宋奇立刻意图明显的娇气起来：“这，咳，这怕是不能沾水了吧。”
　　郭云裳从善如流地沾湿了洗脸巾帮她擦脸上的血迹和泪痕，宋奇背着卫生间的墙站定，嘿嘿地笑了一阵，又掉眼泪，郭云裳就停了手。
　　宋奇一手抓着郭云裳的手腕，一手捏着袖口抹了抹滑到下巴尖上的泪珠，闷声闷气地说：“我就是很爱哭，那又怎么样！”
　　郭云裳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把脏了的洗脸巾扔进垃圾桶，疲倦地垂下眼睑，像是一个小憩，然后道：“宋奇。”
　　宋奇应了一声，道：“嗯，你说。你不要那种牺牲的爱，然后呢？”
　　郭云裳有点被抢了词之后的无力感，愣怔地看着宋奇。
　　宋奇侧过头避开了她这个眼神，这种曾在过去击中过她的眼神，她现在觉着也是无力承受，她握着郭云裳的一双手，道：“你不知道怎么说，那轮到我发言，好吗？”
　　郭云裳似乎叹了口气，宋奇便将这声叹气当做默许，她斟酌了一阵，笑了笑：“那我开始了啊！”
　　她挺有仪式感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发言：“我其实吧，我……”
　　卡壳了，宋奇挫败地叹了口长气，她那过去流畅发言的经历都基于她写过且背过稿子，而且那都是言之有物的，不像现在，拙嘴笨舌，舌头和牙齿要打架。
　　她破罐子破摔地胡言乱语：“以前在凤原的时候，你好像就说过那么一句，类似于你不想负责任什么的话，我当时以为是你这种经常出差浪迹天涯的人那种放纵不羁爱自由的人生追求，虽然咱俩道不同，但我觉得没有关系，我觉着我在……在爱情上，确实没有那种，得到完美结局的权利，所以你那句话当时对我没什么影响。
　　“后来反而影响挺大的，你知道我其实来雍市几个月了，我都，没敢来找你啊，有一次在永驰差点都见着你了，吓了我好大一跳，我就特别怕你认为我来雍市是为了纠缠你，并且把我的纠缠当成个负担，特别严肃的拒绝我！
　　“其实想一想，前对象背井离乡来找你再续前缘，确实挺吓人的。
　　“我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要给你吓跑了，这戏就直接没得唱了。
　　“这次要不是你那副鬼样子还碰上你家里有事，我实在是担心才跑来看你，我估计还瓷在原地，每天看程芹为你神魂颠倒呢！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现在这个糟糕的状态，这给我这种忽然□□起来的勇气！”
　　宋奇笑了笑：“可能就是缘分吧，就像在凤原的时候，我被余明霞从家里赶出来的那天，我觉着，要不是我厚着脸皮跑到你宾馆门外头逼你收留我，可能后面我们也就那么——虽然我心怀鬼胎，但也会克制而有礼的相处那种吧！
　　“那次是我跑到了你门口，这次也一样，好像都有点逼迫的意思，但是那时候余明霞和宋金州闹得那么凶，我的工作是一团糟糕，人又穷的铃儿叮当响，那时候你开门都能把我拉到屋里去，现在情况不会更糟糕吧，现在怎么不行呢？”
　　郭云裳道：“情况不一样的。”
　　“情况能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易地而处罢了。”
　　郭云裳黯然地摇了摇头。
　　宋奇道：“我承认我对你不够了解，对你那不想承担责任什么的话有误解，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承受不了别人的爱，或许是别人用牺牲式的爱对你进行了道德捆绑，或者以爱为名限制你的自由，伤害你，你现在有点那叫什么什么症状之类的，这个你不想说，我就算抓心挠肝，也没法逼问你，这些咱们需要看医生来确认！就算撇开这些，你这个身体状况，咱们也得看看你是不是低血糖啊贫血啊营养不良之类的，还有你这个黑眼圈，你是不是失眠？对，你胳膊上的那些个印子，我在台市就怀疑了好吗，扎带能划几道平行线出来，得是什么水平啊？
　　“我这两天其实很生气，气自己干嘛不早点儿来找你，那我就能早点儿监督你早睡，陪你说话，说不定还能开解你，让你情绪没现在这么差，能早点儿给你做饭，营养均衡，不至于你现在这样肌黄面瘦！或许是我过于自信，但我就是觉得我能做好多事，让你比现在更好一点，我能做，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做呢？”
　　郭云裳道：“这都不是你的责任。”
　　“当然，这不是。”宋奇道：“你还记得以前学英语吗，当别人说‘thank you’的时候，除了回答‘you are welcome’之外，还能说‘its my pleasure’，我们老师讲这儿的时候，把它翻译为‘荣幸之至’，当时我还在心里嘲讽老师呢，现在我却觉着好应景，当然说是我的荣幸有点夸大其词了，但至少这对我来说，不是所谓的牺牲，甚至算不上辛苦。
　　“郭云裳，就算我特别保守地表达，这也是些能让我踏实和快乐的事情。
　　“而且你看，你都在自己胳膊上划道道了，我心疼归心疼，我也没采取什么跟你一起划道道之类的过激行为吧，讲真，要不是你突然犯病要摔跤，我手都还是好的呢！”她觉着郭云裳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捏住了她的指尖，去看她的手背。
　　宋奇抽出手来，指尖掠过郭云裳的脸庞，在这张近乎憔悴的脸上，她窥见一点岁月的痕迹，二十七八岁不比十七八岁，她的眼底有细细的两道纹路，她比郭云裳还大着一岁，岁月当然也未必对她留情。
　　她近乎怜爱地道：“郭云裳，咱俩加起来都快够一个甲子了，一辈子又能有多长呢，咱们在这个时间节点，哪怕就当是患难与共的朋友相互扶持呢，难道这你也要推拒吗？”
　　或许郭云裳要推拒呢！
　　宋奇于是又说：“你就当是你前半年打钱雇了个长工来兼职照顾你，四万多块钱，怎么算也能照顾一段时间了吧，不然要我还钱？钱我可花得差不多了……”
　　郭云裳道：“不，不用还钱。”
　　宋奇点头：“好啊，那明天做焖排骨好吗？”
　　“不，不……”
　　宋奇前面发力过猛，觉着自己已经词穷，是真再想不出什么词来劝解了，但听郭云裳说：“简单点的饭吧。”
　　“哦……那，那麻辣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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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于2022年5月28日22点36.
加班加到七点，回来干完饭打扫卫生，累死，干不动了！明日休息，可以多拼几章，周末愉快（不知道发文那天是不是周末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