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恋爱》蒜苗炒肉

69、照面

　　郭云裳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扶着门框，她还觉着轻微的眩晕，四肢无力，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直戳戳地问：“怎么……是你？”
　　那个借力的姿势在宋奇看来更像是要将人拒之门外，她觉着头皮发麻，感情上的弱势地位让她畏缩，想要转身离去，但担心郭云裳的状况，她就脚底生根地站住了，厚着脸皮问：“能，能进去说吗？”
　　郭云裳像是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让开了门。
　　没有多余的拖鞋，宋奇局促地在门口站着，郭云裳直走到阳台才给她拎回来一双，道：“出差带的，洗过了。”
　　阳台朝南，户型偏西，下午的阳光将拖鞋晒得暖烘烘的，她们在门口这方寸之地沉默了一瞬，宋奇便抢先道明来意：“我来看你，就……专门来看你。”
　　郭云裳那轻松和状若无事只在脸上浮出个影子，便被击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笑：“那……进来坐。”
　　玄关过后便是客餐厅，地上摆着两个懒人沙发，一个小小的茶几，除了铺满半边客厅的落日余晖，便再无一物。
　　厨房传来柜子开阖的声音，水声，郭云裳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郭云裳便送来一杯白水，道：“你先喝口水，一会儿……我请你出去吃饭。”
　　宋奇捧着那杯子，杯壁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珠，她拿手背擦干了，是杯温水，她渴极了似的举起杯子豪饮，那架势吓了郭云裳一跳，劝她：“唉，你慢点儿。”
　　水喝完了，宋奇捧着杯子遮着脸。
　　郭云裳问：“还要吗？”
　　她摇了摇头，那杯子跟古时候新嫁娘遮面的团扇似的还挡着她的脸，郭云裳伸手去拿杯子，要费点儿劲才能从宋奇手里夺回来，想，应该笑她顽皮。
　　但那杯子的掩盖下，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郭云裳惊愕的道：“你……”
　　宋奇双手抹脸上的泪痕，却怎么也抹不干。
　　郭云裳像是被这眼泪震慑住了，过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似的，给她递纸巾，她道：“对不起……我不是，我确实……”
　　她这样不知所谓地胡乱承认错误，简直像是手提利刃刺进了宋奇的心口，那种生理上真实的疼痛逼得宋奇简直喘不过气，她弓着腰，拿拳头抵着胸口，抬起泪眼，几乎哀求道：“你别说话。”
　　郭云裳看她难受地蜷成一团，整个人几乎在颤抖，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眼泪挂在睫毛根上，一滴掉落，就有新的一滴凝聚而成。
　　她其实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凭着本能解释道：“宋奇，我最近……太忙，太乱了，我不知道你出差回来了，不然应该我来找你的……”
　　擦眼泪的纸巾揉成团攥在宋奇手心里，攥地她骨节凸出，她听不下去，举手投降：“你别说了，你闭嘴，不关你的事，是我……”她揪着自己的衣服，坦诚道：“是我自己蠢，我……”
　　她在台市的时候就看出来郭云裳状态不好，她怎么就不能立刻警觉起来呢？她试探个什么劲！和郭云裳过成这个鬼样子相比，她那点害怕被彻底拒绝的小心思，她那点担忧，那点畏缩算得上什么呢？！
　　她为什么不一来到雍市，就先来见她呢，郭云裳莫名其妙要给她打钱的时候，她就觉着郭云裳过得不好了呀！哪个神经病会莫名其妙给人打钱啊！
　　可她没有，她甚至相信程芹那些“女神很美很酷”的鬼话！
　　而况，退一万步说，郭云裳过得很好，生活精彩纷呈充实健康，甚至有了新对象，那又有什么可怕呢？她难道承受不起那个伤害还能去寻死觅活吗？她为什么要一直拖延呢？
　　说到底，她是自责。
　　宋奇强迫自己冷静，克制，放松，好一会儿，她才能擦干眼泪，问：“你住这儿多久了？”
　　郭云裳愣了一下才接上话：“个把月吧……还没来得及收拾，你要……看看吗？”
　　并没有什么看的，是个两室的房子，一间卧室关着门不知就里，住人的那间卧室的门开着，能看到床尾一脚，靠墙立着一个简易衣架，挂着几件当季的衣服，然后是几只摞起来的行李箱，墙角一张小小的书桌，齐整的摆着两本书。
　　厨房更是干净，L型的灶台上，除了原本就有的燃气灶和水池，只放了个小小的饮水机。
　　这个家整洁的毫无生活气息，住在这里的郭云裳像是刚搬进来，或者说只要她愿意，她也能在半小时内收拾齐整了搬走。
　　这里甚至不如凤原时候那酒店里的一间大床房，那酒店里的电视柜上还有常换常新的鲜切花，那行李箱里装着她得空就精致的化妆品和衣裳，那时她有勃勃的生机和活力，她宽和又坚韧，而不像现在，温柔和笑意，都是虚幻的影子。
　　宋奇甚至觉着，郭云裳的微笑要库存告罄了，她现在分给别人的每一个微笑，都要耗费她许多的力气，她不忍消耗这样的温和笑意，便平铺直述地要洗脸，只用冷水，浸泡肿胀滚烫的眼睛和脸颊。
　　郭云裳递给她洗脸巾和护肤品，她给自己涂面霜，眼睛却只盯着镜子里郭云裳的脸，郭云裳素颜，脸色青黄，黯淡无光，瘦了许多，颧骨都突出了，除了黑眼圈，嘴角还长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水泡，正在结痂，她这样既不美，也不酷，只是个满脸疲乏与憔悴的，甚至眼神里藏着厌倦的女人。
　　郭云裳当然察觉了她的目光，便移开了视线。
　　宋奇道：“要化妆吗？”
　　“啊？”
　　宋奇道：“你要化妆吗？咱们出去的时候。”
　　郭云裳哦了一声：“不了，你想吃什么？咱们早点去吃饭，你回去路还挺远的。”
　　宋奇想了想道：“皮蛋瘦肉粥可以吗？你介不介意皮蛋的味道？”
　　“不介意，不过……”宋奇远来是客，难道只招待一顿粥吗？郭云裳靠在卫生间门框上，寻思着道：“银山新城那边是个商业街，有家做凤原小吃的，味道还可以，而且那附近有地铁换乘站，你回去也方便。”
　　宋奇已经在手机上划拉出了附近的超市，她一边换鞋一边道：“今晚听我的好吗？钥匙记着拿。”
　　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瑰丽的晚霞余热将尽，剩下灰蒙蒙的几夺，不情不愿地挂在天边，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放了学的小孩子们在小区里踢足球玩，摔倒了也不在乎，抱着球在地上滚一圈，又笑着爬起来了，不知谁家在做饭，热油炒辣椒的香味顺着窗户飘了出来，十足的生活气。
　　宋奇出奇地安静了下来，她很自然地伸手拉了一下郭云裳的胳膊道：“快点吧，吃太晚了晚上不好消化，影响睡眠。”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走快的时候，郭云裳要跟上她的脚步，就会喘成狗。
　　宋奇若无其事地放缓了脚步，在一片纷乱的思绪里加上了一条，要逐渐带郭云裳去锻炼，遛弯，跑步，或者爬山……
　　出了小区的门，宋奇才发现小区外的临街商铺里就有个超市，规模不大，但日常的东西都有了，她拉着郭云裳进去，先奔厨具去，一眼看上货架上一只大红底色涂着梅花的砂锅，烂俗的喜庆，她端起来时笑着问郭云裳：“这个你会不会不喜欢？”
　　郭云裳有点跟不上她思路似的，看着她发怔。
　　宋奇抱着砂锅，道：“我糊涂了，你厨房的燃气灶能打着火吗？你试过没有？”
　　“试过，可是宋奇……”
　　宋奇道：“那是好的吗？”她看着郭云裳，假如郭云裳说谎，她就能抓住蛛丝马迹吧。
　　郭云裳却很实在的道：“是好的，但……”
　　宋奇抱着砂锅，不给郭云裳多话的机会：“那这个砂锅你讨厌吗？这种大红色的！不讨厌吧，就这个了，好吧？”
　　在这小超市里将一顿皮蛋瘦肉粥需要的种种食材都购置齐全了，宋奇从郭云裳手里拿过了菜袋子，只把砂锅给她抱着。
　　两个人本来并排走着，郭云裳似乎是欲言又止，宋奇便落后了几步，看郭云裳走得远一点了，她在背后喊：“郭云裳！”
　　郭云裳转过身去看她，菜袋子米袋子都在她脚边放着，她半蹲着地上，举着手机拍照。
　　郭云裳摆着手：“这有什么好拍的！”
　　宋奇一边按连拍一边道：“拍都拍了，还不摆个POSE？来一个可爱的。”
　　没有可爱的，但郭云裳也没再晃来晃去，她抱着砂锅，有点乖巧地站着，背着光，要将图片放大了细看，才能看到她脸上似乎是有点无奈而隐约的笑意的。
　　先烧开水，再放大米，大火煮到开花，皮蛋煮好备用，肉要切成末腌好，没有玉米淀粉勾芡，为了去腥，只放了姜末和一点料酒，还有青菜，要洗好切碎，等出锅的时候再撒进去。
　　没有菜刀，就拿一把水果刀凑合，宋奇一个人忙出两个人的动静，郭云裳在门边看着，安静的像个贴在门上的美女海报。
　　可她现在已经不美了。
　　宋奇抛开这些不断往脑海里涌的念头，道：“唉，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要切到手了！家里没有菜刀，刚在超市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
　　“宋奇！”郭云裳走进了厨房，她虽然瘦了许多，但毕竟高，站在灶台旁边挡住了光线，她道：“宋奇，你不用这样，你知道我，其实我……”
　　宋奇捏着水果刀的刀把，像是怕那刀子会自己暴起伤人似的，将它紧紧地按到在案板上，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郭云裳，问：“其实你怎么？”
　　她那语气是凶狠的，郭云裳反而被问的说不出话来了，她蹙着眉，败退似的往后退开一步，灯光从她退开的那个空档里照进来，照得刀刃熠熠生辉，郭云裳忽然有点渴求那点冷光，想象着那点冷光落在手心时的感觉，必然能安抚人躁动的心。
　　她走火入魔似的看着那刀刃上的光。
　　忽然那光不见了，是宋奇提着那刀戳在了案板上。
　　郭云裳回过神来，一身的冷汗，她自觉地退到墙边，靠着冰冷的墙壁，几乎喘不过气。
　　宋奇很敏感地察觉了她的异常，她原本是步步进逼的，现在不得不扯开一点距离站定了，平复了一阵，她又埋头去收拾案板上的菜，闷声闷气地道：“案板也要买，这案板中间都凹进去了，木头都朽了！”
　　过了一会儿，郭云裳才道：“好。”
　　宋奇把菜都收好了，又揭开锅来看大米有没有开花，拿勺子舀出几颗来送到郭云裳嘴边：“你尝米熟了没有？”
　　郭云裳顺从地尝了，滚烫的米汤和一点大米的香味像把她带回到人间，她点头说：“米好了！”
　　宋奇已经把备好的皮蛋丢进了汤锅里，她搅着锅里的粥，挤出点笑意来，但总归不无落寞：“瞧把你给紧张的，怎么，我还能用一碗皮蛋瘦肉粥逼你以身相许吗？你放心吃吧，没有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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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于2022年5月27日20点30分。
不知道我有没有写明白，对于宋奇来说，郭云裳身体变差，情绪消沉，把家住地不如酒店，种种郭云裳不再热爱生活的迹象，比郭云裳另有新欢更让她难过。啧，可能她的爱里有几分母爱吧，诚心实意地只希望郭云裳好的那种，是……在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内，放低姿态做恋爱脑的那种。
似乎是不可取的恋爱态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