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恋爱》蒜苗炒肉

68、孤勇

　　三楼左拐是个深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有办公室，对门有间办公室开着门，宋奇正准备前去探询，只听背后有人先问：“你找谁？”
　　宋奇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回头看去，背后站着的人提着工作服，面色微有不虞，问话时略微蹙了下眉。
　　但对宋奇来说是个熟面孔，郭云裳在鑫诺出差的时候，他来过鑫诺做技术交流，是他们自动化部的部长，姓田。
　　但只一面之缘，又相隔日久，宋奇想，对方一定不认得她了，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应对之词，亮了下自己的工作牌：“我是永驰生产部的，我有点事找郭工，郭云裳。”
　　田部长扫了一眼宋奇举在手里的工作牌，问：“怎么？”
　　宋奇：“图纸的事情，电话沟通不清楚，就过来请教……请问，她在哪间办公室？”她的表演是全套的，不光有词，形体上还有刻意的不好意思在里面，补充说：“忘记问了，刚打电话她也没接，可能……在忙吧！”
　　田部长略一思索，有些狐疑地道：“她最近没出图啊……啥问题不清楚，我给你看看。”
　　宋奇：“……”她预先的排演里并没有好心人半路出来截胡讲图纸这件事，此时被问地目瞪口呆，她慌忙地翻图纸，凭着她对配过的盘的印象，随口胡诌：“就那个温控仪表……”
　　田部长看着她一番手忙脚乱的操作，宽慰道：“别着急，你慢慢说……嘶，我看你有点面熟，我是不在哪儿见过你？”
　　宋奇问的问题和她拿的这套图就压根不配套，作弊被抓了现行，她苦笑了一下，索性合起了图纸：“去年见过，在鑫诺，当时郭工在给我们调试，您来做技术交流，咱们一起吃过饭，我叫宋奇。”
　　田部长恍然大悟后随即又惊异起来：“对对对！诶，那是在凤原啊，我记着你家就是凤原的，你就是厂里的子弟呀，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我……”宋奇笑：“各种原因吧，说来话长。”
　　大概算得上有一丝旧关系的熟人，田部长对她的印象不至于太差，他笑道：“我记着那时候我们小郭就说你跟她配合得挺好，没想到你换了工作，还是和她合作，这还真是缘分！小郭这家伙，你来这边了，都没听她提起过！”他说着往前走，并邀请宋奇：“走，先去办公室再说。”
　　宋奇跟着进了田部长的办公室，这看起来是个两人共用的屋子，靠墙立着两个文件柜和一个挂衣架，一台饮水机，一张不大的沙发前一个半新不旧的茶几，只摆着个被当成烟灰缸用的一次性纸杯。
　　另一个人并不在，他的案头堆了几个大文件盒。
　　田部长指了指沙发：“你坐，我先给你倒杯水。”他说着去点烟，宋奇殷切地想知道郭云裳的情况，眼睛错也不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田部长把一杯白水放到茶几上，又道：“你坐，图纸哪儿不清楚，你给我看看，郭工今天……”他说话间在烟圈缭绕里眯着眼看宋奇，这人还站着，上身前倾，神色里有掩藏不住的焦急。
　　田部长陶醉似的狠吸了几口烟，连鼻孔里都冒出烟雾来，他顿了一下，道：“郭工今天不舒服，先回去了。”
　　宋奇忙问：“她怎么了？生病了吗？”
　　田部长并没急着回答，反问：“你找我们郭工有别的事儿？”是一种肯定的语气。
　　他审视的目光让宋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眼下她的忧虑不容她再退让，她斟酌着舒缓的词语，以免将自己自作多情的担忧过分放大后曝露在别人跟前：“我是……我……”可未经排练，她未能收放自如。
　　她舒出口气，略缓了缓，重整旗鼓后道：“我最近在台市出差，碰上了郭工，看她脸色不好，但没机会深谈，不知她是怎么回事，后来她因为家里有事提前回来，就更没机会了……郭工她，在鑫诺的时候很照顾我，所以我想，我想……”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另起话头：“但我问她，又问不出个究竟，我想，我应该过来看看。”
　　田部长的烟只剩了小半截，他就近摁灭在办公桌上一个饮料罐做的烟灰缸里，一边打开窗户透气，一边道：“我就说，我们出的图咱也不敢说都是十全十美吧，但大问题肯定没有，还用你来当面问。”
　　宋奇有些羞愧地微低了下头。
　　田部长靠在办公桌边，道：“你这说话我也听出来了，是个实诚心善的人，那我有话也就直说了，小郭心里有事儿，我也能感觉出来，但她这人又犟又要强，咱不是说她不好，但她有时候简直不近情理，尤其最近，跟疯了似的加班！唉你也上班呢，你说每天哪有那么多的班可加？”
　　但郭云裳还真能找出活儿来，把以前的项目标准化，光他们做的设备类型中的一种，改图纸改程序改画面都有得改了！
　　她也真去改，现场回来就窝在办公室干这事儿，也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才回家，第二天照常来上班，大有夜以继日的架势，要累成个傻子！
　　员工如此努力，领导十分开心，但田部长不开心，一个设备类型标准化了，其他的都得标准化，事儿是好事儿，他也想这么干，可他现在没那么多时间集中精力去做这个事情，这不得有个过程吗？
　　于是他十分肯定郭云裳的努力，但让郭云裳暂时别在这个方向继续努力了！
　　郭云裳倒是很服从命令，立刻就转换了方向，去整理库房了。
　　他们那个库房以前有专人管理，后来那人调到了别的部门，对这库房的照管就变成了送货时她开个门，别人领东西时她再开个门，库房有两间大房子，最后货物都随收货人心情堆放，三五年也没盘库，找东西经常凭自己的眼力见儿，实在找不到就新买，是个顽疾。
　　郭云裳搬个笔记本，开始清东西，划区域，记录归档，干起了盘库的活儿。
　　真是个眼里有活的好员工，田部长心里喜忧参半，库房整洁有序对他们百利无一害，但他们部门大部分人在外地做项目，家里就三瓜俩枣，跑现场就够累的了，哪还有精力去干这个事情！
　　让郭云裳一个人去整？大功率的驱动器，电机，阀，怕是她搬都搬不动！只能被逼着去帮忙，这活儿又枯燥又繁琐，比干现场还累，而且郭云裳干起来一头的劲，人劝她下班她都不听，帮忙的人都苦不堪言！
　　宋奇听着，那感觉像是心里有个珍藏很久的果子，多时不曾查看，伪装的外层上都布满了灰尘和蛛丝，今天却有人大步堂堂惊起尘烟，骤然接近，丝毫不曾犹豫，就扫开了那个隐秘而年久失修的伪装。
　　那珍藏的果实露出来了，原来她珍而重之的是个坏果，酸涩的叫人无法开口。
　　田部长叹口气：“今天我们几个没去现场，都去整库房，小郭站着的时候人都打飘，就那还不休息，后面就直接晕倒了，要不是我们小伙眼疾手快扶住她，她能一头磕到货架上！吓得我们要打120，她还说没事，能把人气死！”
　　宋奇无法顾及别人有倾吐不快的心思在里面，直奔主题且毫无逻辑地问：“那打了吗，大夫怎么说？”
　　“没打啊，她缓了一会儿，坚持说自己没事，我看也不是大事，但那也不能再让她上班了吧，我让我们部门的小伙送她回家休息去了！”
　　“那……您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田部长道：“这样，我给你问问。”
　　他一边问，一边又在身上找不到半张纸片来记录，宋奇赶紧掏出手机来记，等田部长挂了电话，匆忙告辞。
　　田部长叫住她，加了宋奇微信，并发了电话号码过去，道：“小宋，你陪她聊聊天，开解开解她，你们女生在一起好聊天儿，小郭这人平常聊工作聊闲天都正常的很，跟谁都有话说，可一旦碰到自己的事情，她绝对守口如瓶，三棍子打不出一声响来，那你说，啥事儿都闷在心里那能行嘛！”
　　他吐槽完了，又叮嘱道：“小郭也一个人在这边，你看她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打我电话，能帮上的，一定帮。”
　　宋奇差点儿鞠躬道谢。
　　按着问来的地址开导航过去，郭云裳住地离单位很近，坐公交也就二十来分钟，这是个半新不旧的小区，虽然有门禁，但行人通行处的门是敞开的，这会儿小区门前不知哪里的通勤车拉过来两三车人，都往这个小区走，宋奇轻易跟着人群混了进去。
　　宋奇找了小半圈才找到郭云裳的楼栋，电梯才从二十四楼往下走，等电梯的人已有十来个，宋奇一刻也不想等，她搓了搓脸，转而去爬楼梯，一口气爬过了头，又折返下来，推开楼梯间的门，正对着的门牌号和手机上的一致，正是郭云裳家。
　　她站在门口，对着手机略微整了整头发，又找出口红来，薄薄涂了一点，用手指晕开了，末了把指尖残余的一抹口红连同手心里的汗都擦到工装外套上。
　　并没有门铃，她举手敲门。
　　她需要一鼓作气。
　　敲门声只响了四五声便听到里面的脚步声，郭云裳问：“谁？”
　　“我……”宋奇觉着嗓子沙哑，她清了清嗓子又说：“是我，宋奇。”
　　里面的脚步声顿住了。
　　那脚步声像是踩在宋奇呼吸的节奏上，里面的脚步声一停，她自己的呼吸也为之一滞，心跳过速得甚至让人眼冒金星，但她又豪情壮志地想，郭云裳要是今天不开门，她就赖在这里一直……敲。
　　但终于，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近了，门锁咔嚓一声，宋奇慌忙退了一步让开了向外推开的门，在门廊外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宋奇只能看到郭云裳披散的头发，搭在肩头的外套，一个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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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于2022年5月27日20点02.
明天是周六了，但是要加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