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恋爱》蒜苗炒肉

58、克制

　　夜里还有蝉鸣，急切地鼓噪呐喊着，像是知道去日无多，在生命可数的日子里极力地反抗着时间似的，压过了高琪的呼吸，和哭得堵了鼻子的程芹一点小小的鼾声。
　　郭云裳的朋友圈没有什么几日可见的权限，近二年来也乏善可陈，且都是些宋奇熟知的内容，她上一次这样病态地视|奸郭云裳的朋友圈，大概都能追溯到年节那时候了。
　　后来心绪很是平稳，甚至决定来雍市的时候，也没这样地犯过病。
　　宋奇很是后悔今天的怯懦，就算不上演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至少应该单方面更近距离地看一眼郭云裳吧，她有时候像得了什么记忆障碍似的，会有那么半个小时完全想不起郭云裳的脸……可是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五十四，天亮还要上班，她在这个什么想什么郭云裳的脸呢？
　　宋奇取消了对郭云裳的顶置，按灭手机，几乎想在心里默念铜排载流量口诀来催眠，又觉着这样有点变态，换成了默念《长恨歌》，终于在“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后睡了过去。
　　第二天宋奇和高琪相对打哈欠，困得眼泪直流，看起来颇为凄惨。
　　高琪颇为不解地问：“姐，你怎么也犯困呢？”她先数说自己的原因：“我昨晚梦见程芹被她女神伤透了心，我好心安慰她，结果她反而赖上我，直接砸我手里了！”
　　高琪说着摊开两只手，满脸是茫然的震惊和憋屈：“我的天啊，她砸我手里后简直变成了一个作精加气人精，愣是二半夜的给我气醒了，醒了还气得心口疼！”
　　宋奇不觉笑起来，因为梦的主角程芹对此毫无知觉，一早上不顾高琪撵她，非要让高琪给她带份早饭。
　　两个人正笑着，就听一个男人在车间里急切地责问：“怎么回事，谁来给个解释？啊？我这柜子放这儿一个月了，你们是等着他自己装配吗？”
　　见是没人理会，他一边叫嚷着一边从林立的配电柜缝隙里钻了出来，和高琪他们正对上眼。
　　高琪拍了一下大腿：“完了，要被抓壮丁了！”紧接着一头扎进配电柜，假装无用的繁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宋奇愣是没反应过来。
　　见宋奇还愣着，高琪扯了她一把：“忙起来啊！那是项目部的陈工，我和他配合过，简直是……往事不堪回首！”
　　宋奇顺应形式也要虚假繁忙，奈何业务实在不熟练，直接一头磕在了配电柜门内侧放电脑的一个小架子上，疼得龇牙咧嘴。
　　于是心知肚明的三人集体破防，而后宋奇揉着脑袋围观了一番高琪和陈工的临时磋商，在毫无参与的前提下，似乎是听明白了她俩的决策，在陈工风风火火去找领导之后，她不甚确定地指着自己问高琪：“我？”
　　高琪点了点头，表情在鼓舞和同情之间来回拉扯，似乎也对自己接下来的话没有太大信心，她说：“姐，这是个好机会，尽早自己单独接手项目，还跟着陈工这么高标准的人干，将来水平就和我们不一样了，这有利于职场发展。”
　　宋奇张了张嘴，愣是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词。
　　高琪良心不安地吐露真言：“其实也不是坑你，你看咱们部门，老人手上的活都排着队等，你看我吧……”她指了指正在车间办公室门口清点元器件的一行人：“那是两套四联柜，柜子还没到货，人已经把元件送来等我了！老人没空，那新人……新人加上你就来了俩，那小伙子刚毕业，连接触器和电机断路器都分不清，暂时还指望不上，真的就只有你了，而且这事儿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有利于提高水平！”
　　不管是肺腑之言还是虚妄地画大饼，宋奇发现自己都没话反驳，反而坦然下来：“行，就当锻炼了。”
　　这么一想竟然还有点隐约地兴奋，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的进步，就是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更好一点？她总不能一直跟在高琪屁股后面打下手吧。
　　没一会儿就被部门领导叫去谈话，解释了这个柜子一直耽搁的原因，以及现在委派给宋奇是对她多么的重视，让她一切听从陈工安排，给部门争气，营造公司内部部门之间合作无间的氛围等等，高调太多，给宋奇的感觉是说的竟然还不如高琪恳切，还得耐着性子听完。
　　宋奇一出领导办公司，就被陈工当面拦住。
　　陈工其人，有着男人典型的中年发福后怀胎五月的肚子，并一个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几缕格外长的头发搭在额前，半遮半掩地藏着已岌岌可危的发际线。
　　他的形象让宋奇下意识地联想到信诺的梅剑山，心里有不自主地防备，偏偏陈工堵住她后，开门见山地给她来了一通长篇大论，夹杂着对生产部过往给他干的活他不满意的地方和对这个活的新要求，吵得宋奇又烦躁又脑仁疼，加上她在这一行毕竟是个新手，布局走线不老道，速度就更慢了。
　　离发货期不过一个礼拜，宋奇只能自觉加班，陈工下了班不回家，还要来生产部的车间视察一番宋奇的进度，宋奇干活，他在一边嘚吧宋奇干活的流程不规范，宋奇简直苦不堪言。
　　幸好第二天一早，正在陈工说宋奇剥线的手法伤线的时候，就被一个电话安排走了，据说是出差，宋奇终于耳根清净，恨不得边听歌边干活。
　　她们宿舍三个人，程芹被她师傅带去出差了，高琪下一个项目的柜子还没弄好，她这两天不忙，嫌下班一个人呆宿舍没意思，会来给宋奇帮忙，饶是这样加班加点，将近一个礼拜过去，这项目还不算全部完工。
　　程芹倒是出差回来了。
　　她们是出去谈业务，介绍产品技术，她师傅是主讲主应酬，程芹光负责活跃气氛，就这还嫌商务局虚假沉闷，一回来就叫高琪和宋奇组姐妹局。
　　下午不到五点，约好了火锅的宋奇和高琪准备暂时开溜，两人刚溜出车间后面的小门，迎面就碰见了传说出差还没回来的陈工，还拉着人事科的尉科。
　　两个人提着满兜的吃的，又把宋奇和高琪给堵回了车间，尉科开玩笑：“迟到早退一次扣五十块钱知道吧？”
　　高琪冲他比划抹脖子灭口的手势。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两个男的也很识时务，尤其陈工，软磨硬泡，又用吃食收买，求两个人留下来加班，说明天下午再不发货，业主把他电话打爆炸事小，告状告到领导跟前就不好了。
　　只能留下来继续加班。
　　程芹听闻这事，气冲冲跑到车间来，她和陈工不熟，和尉科倒是很熟稔，毫不客气地把疑似半路被拉了壮丁提溜东西的尉科给怼了一顿，但此时此刻似乎工作最大，最后这个柜子留下了五个人加班。
　　陈工尽管请人加班的态度很谦卑，但严格是真严格，先是挑剔了一通，最后自己上手把那间距不匀的断路器和接触器都摆正上紧了，还是给宋奇留着面子，说：“这个也不怪你，女生手上劲儿小，不好弄。”
　　宋奇辛苦一场还被挑刺，原本是忍着不满没有发作，但看人家手脚麻利地整理后，柜子确实美观和操作性兼顾，她那慕强心理自动地平息了她的火气。
　　加班加到十点半，只剩通电测试这柜子就能打包发货为止。
　　出来时一轮银盘一样的月亮正挂在头顶，虽然微风还不送爽，但只月色也够让人心旷神怡的，宋奇仰头望着那枚月亮，特别不合时宜地想起在信诺的时候，和郭云裳去厂图书馆看书的日子，她想得出神，一脚绊在路牙上，差点摔倒，尉科扶了她一把。
　　高琪开玩笑：“陈工，瞧你这项目把我们宋姐折磨成什么样了，这还不得给大家安排一顿好的犒劳一下。”
　　程芹尽跟着起哄，叫嚷：“我要吃刺身。”
　　陈工：“大家确实辛苦，想吃什么我今晚就请，过两天我就出差了！”
　　人多热闹，不顾时间，兴致勃勃地商量去那儿吃宵夜，宋奇尽管累，这时候也不想扫大家的兴，跟在后面等大家的决断。
　　尉科也落在后面，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她：“你介意出差吗？”
　　宋奇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表示不解，疑惑的眼神飘过去，正撞见尉科看她，她很快就低垂了眉眼，问：“什么？”
　　尉科笑：“出差，问你介不介意出差？”
　　宋奇本能地回答：“不介意。”
　　尉科放慢了脚步，和前面的人拉开了三五步才说：“陈工今天和我吐槽的时候我听了一句，就你手上配柜子这个项目，安装调试都得陈工跟着，项目部没人，调试一个人也不好干，到时候九成九要来生产部借人，你要是不介意出差，我就给陈工推荐你。”
　　这话宋奇当然听得明白，是以又抬头望着尉科，不明其中缘由而疑惑的问：“啊？”
　　尉科给她解释：“就是说，项目部眼下也缺人，你简历上的第一求职意向是项目部，而现在有个机会让你跟着项目部的人干活，陈工是要求多，但他技术过关，在项目部也有点话语权……”
　　这样的谋划和好事！
　　宋奇的疑心几乎要从头顶渗出来了，她不得不再看尉科的脸色。
　　尉科被她看地硬生生把话头转了个基调：“当然这不是说你这次完了以后就肯定能进项目部，只是个机会而已，而且项目部比生产部辛苦，要常年在外奔波……”
　　涉及工作，宋奇忙道：“我不介意。”
　　尉科轻轻地重复：“你不介意……”随即笑说：“你不介意可真是太好了，陈工今天还怼我说我们部门招不到可用之人，你这也是帮我大忙了，那，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吧。”
　　宋奇听说吃饭，立刻用含糊的态度蒙混：“工作啊，应该的。出差有什么好介意呢，我以前的，以前的女朋友也经常出差……”她说到“女朋友”三个字，轻淡的声音几乎要消散在夜风中了。
　　而听到尉科的笑后，宋奇一瞬间就羞愧地无地自容。
　　她惭愧自己的自作多情，带着她从前环境里那种特有的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小家子气的坚信和防备。
　　但尉科的笑里没有鄙薄和嘲讽，宋奇没有急智想出什么招来化解自己此刻的尴尬，索性放弃似的捂着脸叹了口气，也笑了。
　　尉科笑够了才找补，说：“女孩子大多不太愿意出差，尤其是出长差，像高琪，家在本地，周末就能回去，咱这项目出个差一两个月都不着家是常事，她就不愿意，而且现在的工作她得心应手，换一个得从头学，也不容易。”
　　宋奇还没从尴尬中回过神来，闻言只嗯了一声。
　　尉科不知是那根神经抽了，对着清亮而浩荡的月色叹了口气说：“我前女友，我俩谈了快两年，见过了双方父母，开始筹备订婚了，那天我俩正在商量订婚的时候买什么酒，她突然跟我说，她可能没法和我结婚了，她真的已经尽力了，但比起我，她还是更喜欢女生。”
　　宋奇：“……那，那……”她那了半天，发现在生活根本的戏谑和残忍跟前，语言实在乏味无力。
　　尉科反而笑：“分完手这都快两年了，当笑话讲的！”
　　宋奇附和地抿了抿唇。
　　尉科：“但很感谢你的坦承，这个值一顿饭吧？等你出差回来，叫上他们一起！”说完又有点苦恼摇了摇头：“我可能有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特殊癖好，吸引我的人跟我性向都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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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是新内容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