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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旧伤 ...

  •   按郭云裳的安排,伤员应该静养。
      宋奇实在觉得大可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皮外伤就那么回事,处理就行了,否则按郭云裳这个标准,余明霞打完她她还得卧床休息个几天,那日子没法过了。
      虽然她对郭云裳的这种感情,说起来是毫无结果的单恋,但她本来就不奢求郭云裳对自己能有相当的喜欢,何况她还在郭云裳拒绝之后的行为里,体会到一种无言的纵容。
      这一切使得她不像一般的单恋者那样心酸,也不像之前那样如履薄冰,甚至觉着自己有点骄纵。
      在郭云裳再次让她回操作间休息的时候,宋奇有点胆肥的拿一根手指戳了戳郭云裳的腰眼:“郭工,你也有伤,以身作则呀,你休我就休。”隔着宽大的工作服,其实也没碰到郭云裳。
      郭云裳唉声叹气的:“我毕竟不是工伤,没那个福分。”
      宋奇:“你上班就没受过一点伤吗?”
      至少这次郭云裳跟个猴儿似的爬高上低,很多事情自己动手,干现场的一点磕着碰着都没有也难,看起来她也不像个受点伤就躺倒静养的人。
      郭云裳:“我没受过你那么严重的伤,顶多就划破点皮,自己舔一舔,转眼就能长好那种。”她笑了一下道:“都没你今天的大力金刚手捏出来的伤重。”
      宋奇:“……”
      郭云裳劝不走她,便给她派了个极其轻省的活,两人一个动手理进线,一个把打印好的电缆铭牌剪好装进铭牌盒里拴到电缆上,干活不宜分心闲聊,两人配合着,把二楼配电室的进线整理了四分之三以上,郭云裳看了一眼时间,离下班还有四十多分钟,她拍了拍手:“罢工,摸鱼时间到了。”
      宋奇收了现场的各种工具和材料,才坐在郭云裳斜对面,这人干了半天的体力活,大概出了一身汗吧,正提着工作服的衣领透风。
      宋奇:“咱们出去吧,你这样容易感冒。”
      郭云裳拿衣领抹干了脸侧的汗就把衣领放了下来:“没事儿……”她坐在配电柜底框上,两个手肘撑着膝盖,像是思考了一阵才开口:“今早迟到……家里没事吧。”
      因为前有余明霞追到单位的电话,后有晚上未回复的消息,加上今早的迟到,那话怎么说来着,太多巧合凑在一起,就得有点别的事儿发生。
      “没事”两个字在宋奇唇边滚来滚去,一张嘴就能蹦出来。
      这是习惯性的防御,大家各自忙碌,已没耐心和精力去听另一个人哀哀的细诉衷肠,久而久之,大部分人都会活成茶壶里煮饺子的模式,不管心里怎么翻滚沸腾,嘴上只有袅袅一股热气,只有轻描淡写的没事。
      但面前坐着的是郭云裳,是自己喜欢的,温柔的,体贴的,包容的,耐心的郭云裳。
      除了这些之外,郭云裳还有另一个最大的优势——她是此间过客,无论对她说些什么,无论在她跟前多么脆弱,过不了多久,她都会带着这些不算隐秘的隐秘离开。
      于是宋奇笑了一下说:“昨晚宋……我爸回来了。”
      郭云裳:“啊?”她是惊奇宋奇的爸竟然能这么快就登堂入室。
      她并没对宋奇的家事刻意打听,偶尔的闲言碎语,大多是白鑫的“据说”“传说”“好像”里来的消息,提到过这事的影子。
      这消息传了不止一两天,白鑫还试着问宋奇家里有没有事,倒是漩涡的中心平静的诡异,宋奇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尽管她暗示过宋奇,把流言蜚语当做一个消息的来源,但显然宋奇想象力过于贫瘠,压根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象过哪怕是一点点。
      郭云裳一时之间除了感叹一句“啊”,都无语了。
      “惊奇吧?我昨晚推开门看见他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也特别惊奇,差点怀疑自己进错门。”宋奇笑着说:“后来我躺床上捏着指头算了算,他虽然和……没有离婚,但他不进这个家门,至少也有十四年了。”
      现在想想,昨天早上余明霞的欲言又止可能不是为了警告她让她离陈靖远一点,而是要说宋金州回家的事。
      余明霞近段时间内的行踪不定和对她监控的力不从心,大概也是因为和宋金州重修旧好的缘故,宋金州的回归对这个家来说不是突然,是预谋已久。
      是她自己闭目塞听,才在看见宋金州在家里的时候觉得惊诧。
      宋奇道:“他们最开始闹掰是因为宋……因为我爸在外面有人,被我妈发现了,印象中闹得很凶。”在一系列的闹腾中,有个新鲜的时间节点,是当时他们搬进新家属楼不久。
      在此之前大家都住单位建的旧家属楼,是福利房性质,每个月除了水电和物业,只象征性的交几十块钱给单位,宋奇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四楼一套总面积不到四十平的房子里,厕所在门外面,两家共用一个,当然也没有电梯,好在总共也才四层楼,爬起来不费劲。
      这房子最致命的缺点除了没有隔热层,四楼秉承了冬凉夏暖的自然属性外,就是房子隔音不好,夜深人静的时候楼下的人打呼噜都能听见,遑论吵架。
      那时候,或者说,从记事起,余明霞和宋金州就关系紧张,现在想起来,那种紧张像是易燃易爆物上盖着一层涤纶布,让家里的平静有一层布的遮掩,但这布不能有分毫的挪动和摩擦。
      父母争吵的时候,宋奇也曾做过一些劝解的尝试,其结果都是引火烧身: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垛干燥易燃的柴火,而她的劝解就是蘸着汽油的火信,一下子就把宋金州和余明霞的火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作为“爱情的结晶”,有那么几年她在父母的剑拔弩张中显得毫无用处,后来为避战火,她对这种情况变得无动于衷且开始逃避,也逃不到别的地方去,在这三十来平的地方,只有阳台勉强是个容身之地,也没什么用处,覆巢之下无完卵,躲阳台有时候也会被余怒未消的一方拎出来踹两脚。
      可能因为头一回这么挨打的时候惊惧混合着莫名其妙,所以至今还有个很深的印象:宋金州把她从阳台抓出来,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她被踹的趴在了地上,就在余明霞脚边不远处,余明霞激动的站了起来,指着宋金州的鼻子骂:“你狗/日的有种就把她打死,我看着你把她打死!”
      虽然那次宋奇总共也就挨了那一脚,但当时那种恐惧胜过往后任何一次挨打的时候。
      那时候挨打不光是□□的疼痛,大家在同一所子弟学校里读书,课间总会有人讨论谁谁谁家昨晚吵架,谁谁谁昨晚挨了打,准确程度堪比安了窃听器,很多小朋友的脏话都是在邻居家的吵架里学会的,恶毒刻薄之处,是□□疼痛后的又一重精神折磨。
      所以宋奇尽量在挨打的时候不嚎哭,忍得实在辛苦。
      但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吵架和挨打这种事她只是配角之一,光她一个人沉默的作用实在微乎其微。
      后来信诺集资盖新家属楼,虽然价格对职工相对优惠,但对这里的普通员工来说,买房需要的钱依然是笔巨款。
      但即使是笔巨款,依然有大部分人倾其所有买新房子,这时候余明霞和宋金州争吵的点终于从日常的鸡毛蒜皮转移到了买房这样的大事上,这种事因为和宋奇实在无涉,她反而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最终是余明霞用实际行动取得了胜利,因为家里管钱的是余明霞。
      余明霞这次实质性的胜利仿佛也是个转折点,宋金州好像在长年累月的战斗中吸取了经验,自此以后他学会了沉默和躲。
      宋金州的沉默比宋奇的有用多了,他的退让甚至让家里很有一番风平浪静的境况。
      宋奇过了两年甚至称得上安逸的日子。
      但万事有其法度,适当的退让使家庭和谐,过度的退让是事出反常。
      宋奇对这事最初有个清晰的印象,是开始于一个大雪的天气,那天放学后余明霞在校门口等她。
      学校就在老家属区,她上学步行也就六七分钟的路程,而她自打从幼儿园毕业后,无论风雨,就都没再享受过家长的接送。
      余明霞出现在校门口时,宋奇还不至于过分天真,认为这是因为雪大她妈妈来接她的,她以为她在学校出了什么她不自知的乱子,她妈是来打她的。
      尽管在她紧张的拼命反思后,她觉着除了因为要搬新家而有些过于兴奋之外,她在学校表现实在中规中矩没有大错处,却还是很瑟缩的停住了脚步。
      余明霞逆着人群大步走过来,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余明霞没有打她,她拽着她一路疾走,来到别人家的门前。
      余明霞一言不发,敲门的方式是使劲儿拍门板。
      来开门的是个男人,随着门打开,还有屋子里的暖气奔涌而出扑人满面,宋奇在敞开的门里漏出来的暖气里,以一个略带仰视的角度,只能记起那男人有个过于圆润的下巴。
      余明霞挑起了一场引来楼上楼下探头围观的骂战,加上一些来劝架的人,场面热闹的堪称混乱,宋奇被余明霞推前搡后,既起不到实际的作用,又无法逃脱,在耳边过于尖利的声音和唾沫星四溅中,她因为茫然而显得异常冷漠。
      尤其是对比“敌方”被这场面吓得嚎啕大哭的小男孩之后。
      那男孩她不知道名字,但是面熟,大家在一个学校念书,高年级在楼上,低年级在楼下,他就比自己低两层楼。
      大概因为宋奇在这场争斗中没有发挥任何实质性的作用,而余明霞这一趟又没有堵到宋金州的“姘头”,在众人的拉扯和劝解中回家的余明霞余怒未消,一个人又骂了半天的娘。
      中途余明霞寻求应和似的问宋奇那个和宋金州勾搭在一起的女人是不是下/贱的婊/子,问了好几遍宋奇都拒绝回答后,被余明霞当做宋金州党打了一顿。
      宋奇那时候六年级,理应对家里这些事有个清楚明白的是非观,可不知道为什么,余明霞问过来的时候,她头脑里一片空白。
      她既不知道宋金州是不是个没良心的狗杂种,也不知道和宋金州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是不是下贱的烂货,更闹不明白余明霞究竟意欲何为。
      这事大闹了大概三五个月,余明霞找过宋金州的单位,找过那女人的单位,找过那女人的男人的单位,找过她和那个男孩都就读的学校……在余明霞带着她闹了第二回并发现她确实没什么实际的用处还有点碍手碍脚之后,便不再带着她了。
      这个家已经被闹得支离破碎了。
      兴师动众之时惊动双方父母亲戚,宋金州是第一代厂子弟,两家距离近,给“调停”这事提供了独有的便捷,但也没能调停出什么明显的结果,后来余明霞的父母也来了。
      那时他们刚搬进新家,有一天宋奇放学回家时,发现家里呼啦啦多了好多人,是她的外公外婆舅舅大姨等人。
      她外婆信奉儿女是父母的心头宝,两口子过日子不看对方的面也要看孩子的面,因而对宋奇寄予厚望,希望宋奇能发挥奇效挽救这个小家庭。
      外婆总结自己的人生经验,并聆听周围人的建议,融会贯通成一篇真挚动人的小作文教给宋奇,要宋奇见到宋金州之后如此这般的说。
      宋奇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对“真挚动人”产生了心理阴影,那些椎心泣血挽留宋金州的话她光是对着外婆,都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的抗拒引来了外婆家整个家族的不满。
      在很多个睡不着的晚上,她听挤在一张床上的外婆对她大姨和她妈抱怨说,宋奇这个娃是个柴骨头,白养了。
      最终在大家出奇一致的监督下,宋奇把那些话都熟记于心,在经过了大姨和外婆的考校后,余明霞带着仿佛已习得顶级神功的她去找宋金州,这次事先准备充分,一次就堵到了单枪匹马的当事人。
      宋金州被堵到的时候很有些豁出去的无奈,他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几乎是挟持着女儿的余明霞问:“你到底有完没完?”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差一个不耐烦的抖腿。
      这次的外交策略事先经过了不止一次排演,余明霞很上道的垮着脸弱声弱气的说:“我还不是想好好过日子,你……”可毕竟事先的排练和真正的演出不同,这段时间他们势如水火,要对着恨不能将其扒皮抽骨的人说出祈求的软话,余明霞做不到。
      她含糊的将那些台自己的词做了省略后,便生拉硬扯的给宋奇的出场报了个仓促的幕:“你多想想孩子。”
      说着把宋奇搡了出去。
      宋奇被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扑到宋金州身上去,宋金州身手敏捷地退了两步,宋奇堪堪稳住时才没有踩到宋金州的脚。
      宋奇恓惶的张口:“爸,你……”她抬起头时正碰上宋金州居高临下的目光,那目光像是削金如泥的利剑,一下就劈开了罩在宋奇身上的伪装,审视之外似乎还带着几分了然的嘲弄,宋奇余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表演不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比较顺利。希望明天也顺利,希望明天有榜单(无疑做梦)。
    明天没有更新,周五更新。然后就进入周五周六周天周一四连更模式了!
    祝大家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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