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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牢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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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位大理寺侍卫带刀上楼,引得酒楼一阵骚乱。
方才楼上闹刺客,尸体被御史台带走,本就晦气。这次又是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权贵们喊来下楼小二,问是谁喊来大理寺。
小二支支吾吾半天,才蹦出“嫡皇子殿下”几字。
什么?!嫡皇子出事了?
大家面面相觑,没过几秒纷纷敞门吃瓜,拥堵在楼下,巴望着看向楼上,见被侍卫包围的雅间半天没个动静。
“嫡皇子殿下,未弄清事实便抓人,恐有不妥。”段红绫站着不肯挪步。
沈烨伸直食指,抵在唇前:“如果有冤屈,大理寺会为你查明。不要拒捕,否则罪加一等。”
的确,如果此时拒捕,就算投毒一事清白,也会因拒捕一事多关几天。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她一甩衣袖,转身径直下楼。
刚出楼道口,她便见一群人探头嘀咕。楼上楼下权贵侍人,拥挤在栏杆边,指指点点。
走出酒楼后,东街更加热闹。男女老少停下手中活儿,瞅着她们,等大理寺带她们走远,忍不住哄闹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投毒谋害嫡皇子一事,已在市里坊间传开。
“听说枢密院段府嫡女,和吏部侍郎的女儿,有一个意图毒害嫡皇子。”
“谋害皇子,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她们怎么敢。”
一个是西府枢密院段府,另一个是吏部蔡家。事关嫡皇子,想想就刺激。
段红绫被押送进台大理寺牢狱,一路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没想到她重生后第一夜不在段府,而是在大理寺牢狱中度过。
牢狱廊中灯烛几近覆灭,铁链碰撞出阵阵血腥气。阴风悲戚低啸,割过她脚腕发疼。
看在她和蔡僖儿都是高官女儿,大理寺打扫两间宽敞干净牢房,让她们暂住。
狱头打开铁锁,一掌推开牢房门:“段小姐请吧。”
一旦进了牢里,何时出来都不好说。
她被牢中灰尘呛一口,咳声问道:“一般被关进来,要多久才能出去。”
狱头将她推进牢里,连忙关上牢门,挂上锁链:“我只是看管牢房。别问我。”
听牢锁合上,段红绫搓手取暖,懒得管地上有灰,直接坐在角落草席上。眼瞅着对面蔡僖儿被狱卒架着,拼命挣扎,宛如一条下锅翻滚的鱼。
“松手!”
蔡僖儿叫声尖锐,宛如指甲刮铁皮。
狱头皱眉,觉得耳膜刺痛,一把将蔡僖儿推进牢里,落锁转身揉揉耳朵。
“我父亲可是吏部侍郎,竟敢这么对我。”蔡僖儿双手摇晃着牢门,见没人理她,一手捶向铁栏。
铁栏轰隆声响如闷雷。
蔡僖儿被反震得拳手生疼,连忙将手缩回去,瞪眼对面段红绫,嗔道:“看什么看,只要本小姐还在这里,你就别想出去。”
段红绫收回目光,静静抱膝坐着。与蔡僖儿斗嘴无益,不如想想怎样洗清嫌疑。
前世知蔡僖儿,被沈烨打发去取桃花酥,取到糕点后,半路去药房买夹竹桃粉。
之后,蔡僖儿在自己的马车里拆开糕点,迫使丫鬟小蝶撒上药粉,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回到酒楼雅间。
她前世背着沈烨,调查过蔡僖儿陷害经过,正是从丫鬟小蝶那里,盘问来龙去脉。今生不妨还从小蝶入手。
“喂,你哑巴?怎么不说话。”蔡僖儿捡起一块小石子,透过两道铁栏缝隙,滚落至段红绫身前。
见她没动弹,蔡僖儿更来劲,扬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那时不逼迫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她懒得理蔡僖儿,却听廊里传来匆匆脚步声。
“我家女儿,绝不会做这种龌龊事。”
段红绫听到声音,起身奔向铁栏处:“母亲,是您吗。”
没想到母亲听到传言,这么快赶来探视她。
她连忙整理发鬓衣襟,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段小姐,你的母亲来探监。”狱卒敲敲牢门:“最多两刻,有什么话赶紧说。”
段夫人满手皱纹,将三两银子塞到狱卒手里:“官爷有劳。”
“母亲。”段红绫将手伸出铁栏,被段夫人一把握住。
母亲双手如枯树皮,让她心头一酸。
前世段家死的太惨,惨到无人收尸,乱葬埋骨。自己受段家庇佑,却没能保护好段家。
她合眼喃喃道:“感谢上苍。”赐她重生复仇,亦让她与亲人重逢。
段夫人见她眼眶泛红,软语安慰道:“你父亲已经去找皇上,求放你离开这里。你又不是人犯,哪怕关在其他府上,也好过牢里。咱们清者自清,一定会没事的。”
经历前世种种,她心里明白,所谓清者自清,无异于任人宰割。
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感受着,手心来自母亲的温热。
“小姐,夫人她给您带了酱肉包。”一旁的丫鬟翠微,将食盒瓦罐摆在地上,用手绢替着,从食盒里取出一个肉包,透过铁栏递给她。
翠微从小与她长大,一直侍奉段夫人,前世跟她进宫没几月,便染疾身亡。
直到她前世身死那日,才知是蔡僖儿毒害翠微。
“还有奶白芥菜汤。”段夫人递给她一个空碗,手颤巍巍地舀一勺汤菜,伸过铁栏盛入碗里,又多捞几个虾仁添进去。
“等会我就去大相国寺,给佛祖多上几炷香。保佑你平平安安。”段夫人伸手拍拭她衣角灰尘,不禁叹气:“今日去见嫡皇子,怎发生这种事。”
“你的好女儿威逼别人投毒,才关到这。”对面的蔡僖儿轻弹指缝尘灰。
翠微扭头道:“我们家小姐才不会做这事。”
“蔡小姐说话,要注意分寸。”段夫人站起身严词正色:“小小年纪诬蔑他人,什么教养。”
蔡僖儿登时没了声音,翻个白眼躲回墙角,小声嘀咕:“嘁,人多势众。”
“母亲不必理她,动气对身子不好。”
段红绫将手帕和空碗递给翠微,用手绢擦了擦嘴,小声道:“有件事需麻烦你。”
说着,她拉起翠微的手,用指尖在手心上空划四个字。
翠微有些迷惑:“小姐,这是?”
她小声道:“你从这里出去,送夫人回府后,立马去建王府,将这四个字报与六殿下,务必求他保住此人。”
说完她又在翠微手心,重写一遍“蔡府小蝶”。
小蝶被蔡僖儿逼迫下毒,是此案最重要的人证。
若是手脚慢些,就怕蔡家提前杀人灭口。
段家大多数人性子直白,躲得明枪,不会防暗箭,更别说想办法将小蝶带离蔡府。
虽不知沈京鸿是否愿意帮她,可当下除建王府,没有更好选择。
“记住了?”
翠微点头应答:“记住了。”
段夫人在一边,十分疑惑:“女儿啊,什么事怎么找上六殿下。你也知道咱家——”
“母亲。”
她摇摇头,压低声音:“此事说来话长,等哪日回段府,容女儿慢慢与您解释。”
段家从不参与党争,不愿与皇子交往。前些日子,估摸沈烨会向她求亲,全家为是否偏向沈烨,讨论整夜。
如今又生出一个六殿下沈京鸿,这下好了,不想趟夺位浑水都没办法。
两刻已至,狱卒催促两人赶紧离开。
收拾完食盒,段夫人再次嘱咐:“若受了委屈,只管记着下次告诉我。你如今受困于此,万事不可冲撞。”
“母亲放心,我可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段红绫依依目送母亲离去,回味唇齿间淳淳奶汤清香。这牢狱也不算太冷。
“榆木疙瘩。”
蔡僖儿见段家人走远,嗤笑一声:“还礼佛。得罪我们蔡家,如来佛祖都救不了你。”
她没理蔡僖儿,自己坐回草席揉按肩膀。
牢狱和冷宫没有分别,阴冷潮湿,对面还有一个蔡僖儿聒噪得很。
到饭点,狱头送来馒头酱菜倒还不错。
起码馒头看起来,像是刚出笼没多久,比她在冷宫时吃馊菜冷饭好。
段红绫啃着馒头,思索蔡僖儿投毒动机。
蔡僖儿蠢是蠢,但多少知道沈烨心智不低。
若是为争嫡皇子侧妃一位,蔡僖儿应该暗害,而不是明演。在沈烨面前,演的漏洞百出,被识破还不讨好。何必呢。
前世她便没弄明白蔡僖儿的动机,现在想想更觉得怪异。
莫非蔡僖儿,真蠢得无可救药?
若如此,前世沈烨怎么会将她多年留在身边。
百思不如一问。
段红绫抬眼看向蔡僖儿,朗声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害我做什么。”
“谁害你。别胡说。”蔡僖儿矢口否认。
段红绫准备盘问下去,却听见廊中响起数人脚步声。
蔡僖儿的父亲带着四位侍女,从狱巷走来,所过之处狱卒纷纷低头。
吏部堪称六部之首。吏部侍郎的官威不必多说。
“爹!”蔡僖儿跑到铁栏边,挤出几滴泪,带着哭腔道:“这里太苦,求您跟嫡殿下说说,让他赶快放我出去吧。”
“再等等,急什么。”蔡寅抬抬手,让狱卒打开牢门。
侍女们提着食盒进入牢中,服侍蔡僖儿用膳。远远看去,蔡僖儿不像在坐牢,而是在牢里野餐。
段红绫咽下嘴里馒头:“你下毒证据确凿,还想出来。”
“你——”蔡僖儿含着一嘴菜,刚想开口被蔡寅打住。
“证据是否确凿,段小姐言之过早。”
蔡寅脚踹一下段红绫牢门,打眼瞅着牢房凄凉,挑眉道:“皇上玉令已下。这案子在一月后,于开封府三司会审。主审可是刑部秦川秦大人。”
他踱步廊间,笑容带着嘲弄:“秦川可是秦太师长子。太师府与嫡殿下是什么关系,咱都明白。你如今得罪了嫡殿下还想走。”
她没想到,皇上会将案子交给秦太师长子主审。
当今秦太师一人之下,权势滔天。在朝堂上主张与敌寇金国割地议和,将坚持北伐抗战的朝臣视为眼中钉,例如她的父亲段云。
如今她选择与沈烨作对,便是与一直拥立沈烨的太师府作对。
以太师府权势,借着案子整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蝼蚁。难怪蔡寅胜券在握,原来有太师府在背后撑腰。
这开局,果然是地狱难度。
可她不怕,自己好歹重生回来。要是连这点困难都挺不过,以后还干什么大事。
她淡然道:“蔡大人口气真大。女儿犯错不想着教导,反而显摆起官场交情,意欲包庇?”
蔡寅双手背后,哼笑一声:“段云这个死心眼,教出来女儿也如此。这人情往来、各取所需,怎么能说是包庇呢。”
自古各朝各代皆有贪官污吏,大燕以秦太师尤甚。这吏部侍郎蔡寅也是一丘之貉。
秦太师一党官官相护,前世便作出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她前世还是贵妃时,屡次上谏沈烨。
无奈沈烨充耳不闻,任由他们为非作歹,寒了良臣心。
以致于不少臣子,最后忍无可忍,转而投靠沈京鸿,在其带领下逼宫废帝。
“各取所需?”
她坐在草席上冷笑道:“以公济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这便是大人您的为官之道?晚辈佩服。”
“段小姐还是太天真,不知官场为何物。”
蔡寅伸出手指点了点她,摇头叹气:“你也好段家也好,这么清高要不是皇上护着,还能有现在?敢触怒嫡殿下,看这次秦太师怎么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段红绫:还好我前世早有准备
蔡僖儿:我举报楼上开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