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No.4 Fly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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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来，肖恩。”布朗神父拍拍我的肩膀，目光里满含慈爱，“我听说了这消息，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午间时分教堂里人群已散，我和神父并肩坐在最后一排深红色长椅上――它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
他的疑问十分正常――谁都知道杜克家的小孩和他父亲一样是可恶的无神论者，虽然会参加各种慈善活动却从不踏进教堂半步，在鹰河镇这可是彻头彻尾的异类，尤其他还有虔诚无比的母亲。
我抬头望着前方流血的雕像，“偶尔做些改变也没什么不好，神父。”
他笑了，“这么说终于决心回归家族传统？”
“不。”我坚决的摇摇头，“我依旧认为宇宙是由纯粹的物质构成，所谓灵魂之说属于幻想。”
神父露出习惯性无可奈何的表情，“就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我记得你高中第一次公开辩论就坚持这个论点。”
“并且大获全胜。”我及时提醒他――布朗神父是自由派中的自由派，从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这正是我对他深为尊敬的原因。
他长长叹口气，笑容却更深了，“这可不值得夸耀，你只是没有遇到相当的对手，虽然后来知道你居然没有上法学院还是让我觉得有点惊讶。不过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我的孩子？”
我转头望进那双蓝眼睛，脊背挺直，“我要看看自己是否变得软弱，是否已经不可信赖。”
神父目光中流露出关切和深思，但与从前一样他并不多加追问，只是再度将手重重扣上我肩头，“现在找到答案了吗？”
“是的。”我点点头，望向那座哀戚而平静的塑像，视线毫不回避，“如果我动摇和屈服，如果放弃自我试图寄托，我将不再是肖恩杜克，我将什么也不是。”
－－很多很多人坚信，在人们爱他崇拜他之前，他已为人流血奉献与牺牲。
可时至今日我依旧秉持信念：地狱面前除了人自身，谁也无法拯救人类。
如果牺牲属于必然，请从人类开始，请从我开始。
“虽然我的确怀疑过，神父，可也这只能证明我恰好是人类的一员，时而会软弱。对不起，我并无冒犯之意，过去我靠绝不进入教堂来证明这种想法，可现在已无需如此。”
我一字一顿，不知是讲给他听，还是阐述心声。
整个过程中神父的笑容始终温和宽厚，在这番陈述结束后，他慢慢收敛笑容，神色变得肃穆而凝重，“我们都有自己的信念去坚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肖恩，尽管我不赞成你的想法，绝对不赞成，可是还得说，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值得尊敬的男子汉。”
“谢谢你，布朗神父。”我用力拥抱他，然后站起身最后一次环顾四周。
这样朴素的小教堂在这个大陆上有几千几万个。它毫不起眼，绝不能与华美繁复的圣开斯特相提并论，却是母亲为之付出无限心血的地方。那些她亲手画出的花窗本就不华美，经历这些年风吹雨打更显平凡黯淡，可在我眼中却比世界上所有的地方更加美丽圣洁。
我甚至产生种错觉，她依然站在长梯上，一笔一笔仔细的勾勒着花瓣的轮廓，阳光从窗隙间透入，她棕色的头发微微闪出亮光。
于眼眶潮湿之前，我在心底默默讲出再见，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教堂外杰森正和莫太太家的狗玩得开心――好吧，必须得承认，在经历了闹剧般的一夜和乱七八糟的早晨后，再一本正经的称为他为迪克逊警官有点做作和矫情，而这个男孩本身也有让人放松警惕的奇妙本领。
男孩笑嘻嘻向我的摆摆手，再拉开扑在他身上兴奋不已的大狗，“肖恩！”
眼看他一瘸一拐的湊过来，我不禁皱眉提醒，“小心些，我家里可没那么多冰袋。”
“我知道我知道！”男孩急忙点头，又恋恋不舍的回头去看大狗，再迅速扭过脖子，“这么说你终于决定放弃无神论了？”
“可以用你的侧写本领分析一下，我不介意。”我来到雪弗兰前插入钥匙，父亲这辆车被莫先生保养得很好。
男孩停下脚步看向我，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歪着头笑了。
他穿了件白T恤和蓝牛仔裤，金发灿烂，笑容明亮，抱着肩站在阳光下，整个人仿佛闪闪发光。
“当然不会放弃。”男孩语气笃定无比，“很好很好，现在你给我的感觉好像又回到几年前第一次打开你的档案那个时候，而不像几周前见到的那个肖恩.杜克。”
我难得产生好奇心，“有什么区别？”
“当然！你眼里的光，警官，你眼里的光。”他又重重强调一遍，“上次面对面见到你本人时我非常吃惊，其实不仅仅是吃惊，还有些失望，我觉得你好像不是我想象里的那个人。那时候你的眼睛是这样的，”他脑袋转来转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突然眼睛一亮，伸出手指向不远处那只正谄媚的打着滚的大狗――它一身灰白相间的长毛―――兴冲冲继续，“没错，眼睛就是这个颜色，灰蒙蒙，好象所有的光都碎了。而现在，”他轻快的耸耸肩，“你看起来象去参加毕业舞会的高中生一样。”
这种挟私报复的比喻并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将他安放入副驾驶座，提醒他系好安全带，我踩下油门，一路开向詹妮特阿姨家。
路上不时有熟人挥手致意，我也每每放缓速度打着招呼。
杰森好奇的左右张望，不时抽口气，发出“这里的人真友好连狗都无比友好”“你在这里可真受欢迎”“那个女孩你也认识吗”之类的感叹――我一律选择充耳不闻，不过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惊叹还是让我有点后悔――真该把这个怪胎塞进后备箱。
詹妮特阿姨的肉汤象记忆中一样鲜浓无比，所有人都喝得心满意足，只剩下倚在沙发上打饱嗝的份。辛西娅在厨房里清洗碗碟，詹妮特阿姨继续孜孜不倦的为大家准备甜点。斯利姆大叔和老乔将杰森围在沙发一角，跟他口沫横飞的探讨连锁快餐店的原料并非天然对人体有很大损害的问题。我第一次在年轻男孩脸上发现了茫然，在他求救的目光到达之前，我已和丹走出门来到廊下。
丹塞来罐啤酒。我犹豫一秒，摇了摇头，“谢谢，可我不碰酒精。”
丹眼里闪过惊诧，“嗨，快点给我看看你的驾照，为什么我记得你已经过了二十一岁？”
“怎么不认为我已经成为清教徒？”
“你？”丹开心的大笑，“肖恩.杜克成为清教徒的那天，世界末日也不远了。”
老友就是老友。
我微笑着，将目光望向远方郁郁群山。
十一月的风于廊间穿行，晃动起玻璃风铃，叮咚叮咚。
“真没想到你会回来，肖恩，”丹转动啤酒罐，“你做事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你也一样，我记得从前你的理想是做大医院的外科医生。”
“那是在我发现自己晕血之前。”丹做个脚下打滑向后栽倒的夸张动作，“后来我发现律师也是个不错的行当，虽然这里不是多尼森，律师并没什么钱，不过我很满意自己的生活。”
辛西娅快乐的笑声不时从我们身后的百叶窗中传出来。
“那就好。”
丹灌了口啤酒，惬意的眯起眼，“那么你呢，肖恩？对自己的生活又感受如何？”
他的问题并不艰难，可我思索许久，却迟迟无法给出答案。
丹并不催促，一口一口喝着啤酒，蓝眼睛里渐渐聚起沉重的云翳。
“多尼森的报纸在这里我们也买得到，何况这个年代网络无处不在。”喝光一罐啤酒后，丹倚着墙角坐下，片刻前的轻松神情已经从他脸上完全消失，“肖恩你知道吗，看到你被那么多报纸称为英雄，我们大家都为你自豪，真的，无比自豪，”他来开第二罐啤酒，声音逐渐低沉，“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很为你担心，可不仅是乔尔太太和詹妮特阿姨。尤其，”他顿了顿，“尤其是最近几个月。”
我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发现这并不容易。我并不擅长隐藏情绪，何况是在老友面前。
“虽然你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我还是想知道，肖恩，我想知道你现在真正的感受。”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有默然无语。
丹同样一言不发――他很温和，却很执拗。
沉默中僵持很久后，最终我决定实话实说。
“你说得没错，丹，最近的日子的确不太容易，我可不能说自己感觉好，丹，你知道，我的朋友，我认识的那些人一一死去，□□，还有爆炸以及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你问我的感受？不，你想象不到我的感受，没人想象得到。”
面对多年老友，我终于肯低下头，承认自己的软弱与崩溃。
“可不管怎么说，丹，”我吸了口气，松开手指――可怜的啤酒罐已经差不多快要被捏扁了――“我毕竟是个警察，这就意味着丧失了怨天尤人的权力。”
丹皱起眉头，“可我不这样认为……”
我挥手截住他的话，“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丹。我得承认日子很艰难，但还远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况且比其他人我已算走运。不，不，别误会，我指的并非是这个案子里的被害人。”
“知道吗丹，我来到多尼森重案组还不到四年，却已参加过七次国家级葬礼――都是我手下的人。最近这次是个新手，刚脱下制服来组里报道不到一周，星期六去给女朋友买生日礼物，结果GPS出错车拐到了最危险的区，那里正在发生持械抢劫。他并不当值，身上也没带枪，却毫不犹豫冲过去……”
回忆到这里嘎然而止，解剖台上殉职警官那年轻得不像话的面孔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一瞬间某种东西堵在喉咙里，令我感到窒息。
“肖恩……”
“他的档案甚至还没有全部调过来，我也只在第一天和他谈过五分钟，就这样失去了他。而不少报道还认为他虽然勇敢，却死得全无价值。就连警局内部也有人觉得他不该在那种危险情况下贸然出击。”
“可丹，他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只是做了警察该做的事。”
“这就是警察，丹。报纸上说我是英雄？不，我不是，我这些伙计才是。”
“现在明白了吗？”我扬起头挺直胸膛，“只要警徽在身上一天，个人感受就无足轻重，所以不必问我这个问题，它全无意义。”
“谎话。”长久沉默后，丹轻轻笑出声，“即使警徽不在身上你还会这么说，”他盯住我，眼睛如同廊下灯火亮得惊人，“虽然我也和别人一样为你担心，可站在这里说这些话的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肖恩.杜克。”
我把变了形的啤酒还给他，“并非百分之百，壳裂开点，不过修修补补还撑得住。”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杰森脚踝完全消肿，已到了被我塞到车里准备打包带回多尼森的时间。
丹开车送我们去机场，偶尔会从后视镜向SGC探员投来好奇的一眼――毕业于法学院的他可不是斯利姆大叔，自然清楚SGC代表着什么，不过小镇人特有的谨慎让他明智的选择缄默。
用多尼森标准衡量丹算不上成功人士，但他生活幸福又美满，唯一遗憾就是结婚七年始终没有孩子，收养申请也提交两年也没有丝毫动静，他们对孩子的渴望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知道这件事后我考虑了整整两天，还是向他们提出某种仅在理论上具有可能性的建议。
丹夫妇坐在对面沙发上，迷惑而渴望的看着我。
“你真的有把握，肖恩？”辛西娅紧紧攥住丈夫的手，嘴唇颤抖着发问。
“没有。”我坦承其事，“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会放弃。”
除了这件事之外，我聘请丹做自己的律师来核对财产――这些年忙于奔波，这件事从没落在考虑之中。经过两天紧张的清算之后丹提交了一厚迭文件，上面列着一排排清晰的数字――父母留下的账户，老房子还有位于外州的一座很小的度假别墅，还有乔尔太太留给我的包括珠宝首饰在内的若干遗产――单笔数目并不算高，但加起来总额却让人吃惊。我也吃惊的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居然成为个有钱人，虽然这个范围只局限在鹰河镇。
“变成富人感觉如何？”丹调侃着。
“看来得给共和党投一票了。”我翻着税表直摇头，“居然要缴这么多税。”
丹笑笑，递来一个文件夹，“签字之前仔细读一下。”
低头浏览文件的时候能感觉到丹疑惑的视线始终盘旋在侧。我理解他的想法，暌别十几年后一回来就匆忙处理个人财产，订立遗嘱，种种行为也难怪他惊讶不安。可丹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新聘的律师，必须恪守律师准则，对此不能深究。
狭小的机场内丹与我紧紧拥抱，“好好照顾自己，肖恩，尽管你的父母已经离开了，但是请永远记得，鹰河镇还有你其它的亲人和朋友，永远欢迎你回家。”
直到飞机起飞，他的话依旧回响在耳旁，
我扣好安全带，目光投向下方小小的，灯火昏暗的小镇，那永远敞开怀抱，却永远等不到归者的小镇，心头溅起隐秘的伤感，然而这种情绪很快就被邻座给搅得粉碎。
SGC探员直直把头伸过来，目光闪闪，“你在想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点沉重。”
我一言不发，抽出前座的报纸埋下头。
男孩不屈不挠，“好吧，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把报纸翻到体育版，我从鼻腔里哼一声，“没兴趣。”
“我想快点回多尼森，越快越好！”他兴高采烈，对冷淡回应视而不见。
这次他的观点倒引起我的共鸣，毕竟时间紧迫，太多事情亟待处理，我也同样希望下一秒就能回到多尼森警局。
我合拢报纸，准备和他严肃的谈谈，最好能套出点情报。
“快点快点，快点下飞机！”SGC探员一脸憧憬和甜蜜，“知道吗？詹妮特阿姨给你做了很多很多肉汤，莫先生把它们都装进罐头盒子里，詹妮特阿姨说里面有一半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No.4 Fl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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