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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No.5 Voices of the Dead (上) ...

  •   公寓像从未离开过,或者说从没有居住过一样整洁与冷清。刚刚离开热情的鹰河镇,这样的对比尤其令我产生某种复杂的情绪。

      记得以前某次任务结束后,曾和同僚一道去基地的酒吧。在摄入过多酒精后,醉醺醺的同僚摸出钱包,拼命亲吻里面的妻子照片,我在对面握着啤酒瓶看得哑然失笑。
      我的上校坐在旁边摇摇头,“嗨,我以为你这单身汉会嫉妒。”
      “嫉妒?不,”那时还年轻,对他的问题只是耸耸肩,“我喜欢做个单身汉。”
      “应该说你习惯了做个单身汉。”上校纠正我。
      “也许。”我喝了口啤酒,享受难得的微醉,“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没人会喜欢独自一人。”上校贸然的下了结论,“如果你这样想,肖恩,就别轻易尝试和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不要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我不置可否,向他晃晃酒瓶。
      “不过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也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上校沉默下去,脸上泛出大有深意的笑容。

      此时此刻,这番具有预告意味的话突然再次响起,仿佛一颗子弹击中毫无准备的心脏。
      明明很多年过去了。
      我在门旁站一会,丢下行李箱,扯松领带,一头扎进了沙发。

      醒来时窗外已完全被夜色笼罩,抬腕看看表,时间已快逼近凌晨两点。在沙发上翻个身,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几天它一直处在关闭状态,果然一开机屏幕就充斥了无数的语音留言和短信提示信息。
      我百无聊赖的逐一翻看,大多数都是科林斯和局长的留言,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老一套。有几条是医生发来的,还有些媒体和航空公司的短信,就在不停按删除键时,我的视线突然被夹在其中的一条语音信息吸引住了。
      电话号码很陌生,只能判断粗略判断出属于多尼森市区。开始我还以为又是哪个神通广大的记者,可听了第一句话就知道不对,这个怯生生的女性声音绝不会是冲锋陷阵的记者所有。
      “杜克警官,是你吗?哦,我是莎伦.赛斯,打过几次电话给你,但是你的手机都处在关闭状态。是这样,对不起,你还不认识我。不过普拉多教士说……你还记得他吧?我在普拉多教士所服务的教区,教士说,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让我想办法联系你,他给了我你的名片。当然,我不认为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不过确实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我怀疑……我不该怀疑这些事,哦,哦,留言时间快到了,如果收到这条短信请打电话给我,就这样,再见。”
      随着留言逐字逐句入耳,我握电话的手越来越紧,最后盲音响起时已经从沙发上翻身而起。
      可能又是个陷阱,不过也许真有线索,毕竟没几个人清楚普拉多教士的事,谁知道,无所谓。
      我抓起外衣就要往外冲,察觉不对,赶紧按下回播键,同时祈祷能有回应。
      快点,快点!
      对方电话果然如期响起。
      快点,快点!
      随着一声一声的铃音,我感到心脏被蜷紧,烦躁不已。
      第一轮电话结束,没有回应.
      我抹把脸,重播。
      第二轮电话开始响。
      铃――铃――铃――
      接电话!
      真不该他妈的关手机!
      接电话!
      就在焦躁到要绝望的时候,铃声突止,终于有人拿起电话!
      我迫不及待冲口而出,“莎伦.赛斯!”
      电话那端的声音囫囵不清,“……你找谁……天啊,半夜两点,你疯了吗?”却是个年轻男孩的声音。
      我顾不上歉意,“对不起,这是莎伦.赛斯的家吗?我是肖恩.杜克警官。”
      显然警官这个称呼吓坏了男孩,他短暂的沉默一秒,再度开口声音已清醒了不少,“是的,是我妈妈,肖恩.杜克警官对吗?请等一下,我去喊她。”
      “谢谢。”我握紧手机,感到心脏跳得像装进一千只兔子。

      过了几分钟,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睡意朦胧的声音,“嗨,我是莎伦.赛斯,请问……”
      “肖恩.杜克。”我迫不及待的回答,“多尼森警察局重案组的肖恩.杜克警官。对不起赛斯太太,这个时间打扰您,我刚刚收到您的电话留言。”
      我屏息等待,不长时间的缄默后,女人的声音重新传来,这次显然清醒了点,“您是杜克警官?哦,不要紧。是的,前几天我给您打过电话,关于普拉多教士……”
      我几乎要把手机攥碎,顾不得礼貌打断她,“留言里您提过教士说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请您联系我?”
      “哦,是这样。我和普拉多教士认识很多年了,您知道,我们在一个教区,我没有见过比他更杰出的教士,连菲尔,我儿子,也非常喜欢他,我得说现在这个这个人们离上帝越拉越远的年代……”
      这帮狂信者一提到他们的上帝就没完没了。我不耐烦的打断她离题万里的叙述,“赛斯太太,普拉多教士跟你说了些什么?比如说联系到我,他应该留下口信之类的?”
      “对,教士交给我一个盒子,他说如果在感恩节之前还保存在我这里,那么让我把它交给你,明天就是感恩节,所以我想也许……”
      我喉咙有些发干,“莎伦太太,可以告诉我您住在哪里吗?”
      “內珀维尔,第八街第3365号,”她下意识的作出答复,随即醒悟,“杜克警官,我明天会进城,,您不必……”
      “四十分钟后见,谢谢,再见。”

      內珀维尔在多尼森西郊,平时开车要一个半小时,不过这是车流通畅的凌晨两点,有四十分钟足够。
      我抓起夹克冲向门外。
      一路上我严厉禁止自己去想象教士为什么会让人把盒子交给我,盒子里又会装些什么。关于这个案件已经历过太多失望,每次看似有希望却总会断掉,因此向西的一路驰行中,我思考的过程和驾驶一模一样,频频在stop sign前踩下刹车。
      三十五分钟以后,我看到了內珀维尔第八街的路标。
      內珀维尔是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城区,井然有序,整洁平静,黑夜里象一排一排的积木。我慢慢开着车,目光在门牌号上逐一滑过,3351,3353,3355……3363,3365!
      解开安全带,我甚至没有拔钥匙就一把搡开车门,三步两步冲到那幢暗红色的二层楼前用力按下门铃。
      几分钟后屋子里灯光亮起来。

      “咖啡?”
      “不,谢谢。”
      “这是无咖啡因的。”
      我在椅子里挺了挺背,“谢谢,不。”
      莎伦.赛斯太太手端马克杯,在樱桃木餐桌的另一端坐下。她大概四十四五岁,有一头乱蓬蓬的棕色卷发和宽阔的肩膀,是那种多尼森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年妇女。
      “赛斯太太,对不起,我知道有点晚。”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一点。
      隔着咖啡的袅袅热气,赛斯太太笑了,“诚实的说,警官,从你的眼睛里我没有发现任何歉意,”在我进一步试图解释之前她很快的接口,“只是个玩笑,别介意。”她把桌面上一个方形的糖果盒子推向我,“这是普拉多教士留在这里的东西,我能问问你知道教士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吗?”
      我盯着那个红色的铝盒,嗓子有点发干,完全没有留意她在说什么,直到赛斯太太又一次提出问题才有点惊觉,“对不起,哦,我也不清楚。”
      她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喝了一大口咖啡,“有人说过您不善于说谎吗,杜克警官?”

      我训练过狙击手,第一条标准就是绝对保证手部肌肉的稳健,然而在揭开铝盒盖的时候,我的双手却止不住颤抖。车里的小灯很微弱,我拿出盒子里的硬壳本,要很努力才能分辨出它的封皮是一种接近静脉血的暗赭色,让右下角那排用墨水写出的拉丁文几乎被忽视。
      ―――撒旦探出了他的角,灵魂动荡不安。

      ――――――――――――――――――――――――――――-----

      今夜我对着烛光写下的文字并不奢望有一天会出版。这个世界有许多不可言说的秘密,也许我应该将我的永远保存在记忆深处,象秋天的落叶永远埋入泥土,安静的等待腐烂。然而对于时光流逝我依旧不免有所惊惧。今晨右侧膝盖又开始疼痛,提醒我时间的痕迹已无情的侵袭这具身躯,直到有一天它被深深埋入地下。我必将懊悔所经历的一切世界上竟然再无只言片语的记录,人类不过是造物主的玩偶,然而我拥有过的绮丽梦境即使是造物主也必然心怀羡慕。
      如果上帝存在,我将跪伏于主的面前大声宣告:我,文赛米.普拉多,是肉/欲的信徒.如果世人足够诚实,当会承认肉/欲即等同于爱情。

      那时我还是个街头小子,开着机车横冲直撞,有时会捎上皮短裤女郎,逍遥个一整夜,更多的时候则跟着帮会其他人贩点儿私货,偶尔因为地盘和隔壁邻居来场火拼,只要不闹出人命,警察对此视若无睹,毕竟缴税的肯定不是我们。
      放纵的生活快乐而麻木,在内心深处我也明白这种没有责任感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颗子弹终结,就象萨曼莎阿姨一直念叨的那样,“主在天上看着你,文斯,你干的事儿他全知道。”――萨曼莎阿姨就是这么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在我为教堂服务以后,她甚至拒绝讲话,因为我亵渎了上帝――这世界上起码有一个人了解面具下的文赛米.普拉多教士,为这个我愿意亲吻她的脚。
      一直等待的子弹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克罗劳监狱。

      而现在正在读这本笔记的你,想必可以轻易而举的查到我的过去。但萨曼莎阿姨可以担保,我第一次入狱罪名纯属子虚乌有,至于克罗劳监狱这次则更加莫名其妙.
      那天晚上我和帮里几个混混开车瞎逛,在一家便利店前他们说要下去买啤酒,我在驾驶座上一边等一边津津有味的看最新一期阁楼,突然店内传来了枪声。
      在一顿浑浑噩噩的审判后,我被宣布罪名成立,入狱十年。
      未来十年就这么突兀的来临,没有一点防备,而对于女人的兴趣,则永远止于那一期阁楼。

      在进入克罗劳之前,我曾认为自己凶猛得象头狼,而真正身临其境才发现原来连条贵宾犬都不如。虽然牢狱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操/人和被/操都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任何人来说,克罗劳都是一个活地狱。没过多久我就会成了公共洗手间,不分时间地点谁都能轮上,开始我也试图反抗,可是最终却只想活下来,即使只能以厕所的角色活下来。
      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两年半,直到有更多的新人到来,他们对我这个残败品才终于失去了兴趣;至于牙齿和肋骨,它们就象玉米棒上的米粒那么松软,从来没结实过。
      写下这些字的一刻,手仍旧有些发抖,我为自己狂妄无知而倍感羞愧,也必须讲出一个事实:尽管公共男妓的生涯已悄无声息的结束,然而这段饱受折磨的经历造成的结果是让我彻底变成了一个女人,从心理上,也从生理上。
      当其他犯人的目光从我身上漠然略过,我感到的不是放松,而是失落。
      这是深藏心底的真相,也是永不能讲出口的真相。

      也许有一天我会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与人谈起:克罗劳监狱和其他普通监狱并没什么不同,我在其中也很感惬意。
      但是读这本笔记的你须知,这种轻描淡写不过虚张声势,如同面具上的釉彩,遇雨即被剥落。
      即使披上教衣后,我依然每月都会去幽灵酒吧与人共享□□的欢娱。
      如果你侧耳倾听,就会听到某些流传在坎弗拉区的耳语,你会了解文赛米.普拉多不过是肉/欲的信徒。
      但是无论身体上餍足或空虚,我胸膛上的创口从未停止流血,即使在梦里。

      我爱着一个人,用全部心灵,至死方休。
      虽然他在多年前便已死去。
      他的名字是――――

      -----------------------------------------
      砰-砰-砰-
      视线刚滑过那个名字,侧窗上忽然传来敲击声,随即明晃晃的手电打过来。我抬眼才发觉有辆警车不知何时已贴近。
      巡警示意我拉下车窗,脸上满是戒备,“对不起,先生,你的车牌不属于本区,能出示下驾照吗?”
      我右手搭上方向盘,左手掏出驾照和警官证一起递给他。
      巡警翻看了一下,很快就递还,“对不起,警官,我不知道……”
      “没什么。”我扣好安全带,“确实太晚了,我得走了。”

      一个小时以后,我已回到多尼森警局自己办公室内。
      仰在座椅里环视暌别多日的房间,我扯松领口,目光投向夜色深深的窗外,许多天来第一次产生某种如释重负的情绪。
      无论重症监护病房还是鹰河镇的老房子都没有这种舒适而熟悉的感觉。
      只有这里才真正属于我,唯有战场才是肖恩.杜克的归宿。

      理论上现在还处在停职期,不过既然最恪守纪律的我都开始大摇大摆的工作,其它警员更是不放在心上,实际上从进入办公室开始已经陆陆续续有值班的下属报告最近案情动态,无非还是帮会火并,军械走私那老一套。
      对他们探头探脑的样子我视而不见,关好门,拉下百叶窗,再次打开那本赭色笔记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No.5 Voices of the Dead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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