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No.1 Ho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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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尼森大学医疗中心里内我又一次见到穆勒医生。她将一迭厚厚的检测报告交到我手上，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的转开了眼睛。
打开报告，一排排陌生或不那么陌生的医学名词迎面而来，翻到最后一页，视线触及到那冰冷的最终诊断，我禁不住摇摇头，果然如此。
“杜克警官……”女医生困难的动了动嘴唇，依旧不看我的眼睛，“我很抱歉带给你这样的结果。”
“请别这样说。”我向她伸出手，“非常感谢。”
“不不，请别离开，警官。”她终于抬头直视我，显得有点激动，“虽然目前情况有些棘手，不过我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真的，相信我，只是时间问题。”
“可我没有时间。”我打断她的话，将病历报告紧紧卷起，向她摆摆手，“非常感谢，医生。”
“警官，请……”
我挥下手，“再见。”
“警官！”在即将走出门的一刻，女医生从身后喊住我，声音高亢激动。
我回过头望入那双蓝眼睛，“谢谢您的关心，但……”
“对不起，我想说些别的事。”年轻女医生攥紧手里的听诊器，嗓音有点干涩，“请问你还在继续办肯的案子吗？”
我愣住一秒，“肯？肯.埃莫森？”
她慢慢点头，我忽然记起肯以前就在这家医院工作，“你认识埃莫森医生？”
“我们一起做过五年的住院医。”穆勒医生眼中迅速蒙上一层薄薄泪水，她深吸几口气平静呼吸，“我好几次都想开口，但是……对不起，现在你这种情况……”
现在明白了年轻的女医生为什么会对我的病情如此关心，我挥挥手中病历，“别介意。没错，我还在追查他的案子。”
“我见过黛西。她多可爱，哦，我的上帝”医生仰起脸，迅速用手背擦去泪水向我笑了笑，“……你会找到她，对吗？”
我攥紧病历，仿佛握着一团燃烧的火焰，“我发誓，医生。”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照顾好自己，警官。”
夜晚街上的风很大，人们三三俩俩擦肩而过，街旁边一片空地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除了摆在路旁一些花束和相片，完全看不出这里曾发生过的重大爆炸案。
只有风将献给亡者的花朵拂动得噗噗颤动。
我伫立许久，直到双腿麻木才想起去口袋里掏烟。这些日子这玩意已成了日常品――能死于肺癌不失为件美事――这个念头一瞬间滑过脑海，让我微微眯起眼睛，伸手到口袋里第二遍摸火机，忽然一只握着打火机的手伸到面前。
啪，一簇幽蓝火苗蹿起来。
我凑过去吸燃香烟，吸了一口，向来人点头致谢。
他慢慢抽回手。
我们在风中沉默不语。
“肖恩。”过了许久他忽然开口，突然大起来的风让他眼神微微闪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吐出个灰白色的烟圈，“难得的长假，我该抓住机会休息休息。”
“去哪里？”
“很快回来。”我答非所问。
“哦？”他不动声色，顺着答案延伸下去，“什么时候走？”
“马上。”我捏灭烟蒂，弯腰将一捧被风吹到人行道上的鲜花重新放回原处，扯了扯衣领，“回头见。”。
走出大概三十米左右身后忽然有人开始大声喊我的名字，“肖恩！”
我转过身，看到明灭交错的车影间，柯林斯在风中翻飞起落的栗色大衣。
“接着！”
他的手从风衣口袋里慢慢现出，几点晶亮的光从指缝里若隐若现。忽然间他挥动上臂，某个亮闪闪的东西从他手心中一扬而起，在半空中划出道银色弧线，跌进我摊开的掌心。
全银质地，入手沉重，是刚才那枚打火机。
他狡黠的眯起眼睛，“下次见面还给我！“
火机沾着人的体温，触手温热。
我向他的方向晃晃手算是致谢，随即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已坐在空客飞机上。
邻座是位漂亮的年轻母亲，发现我在凝视她怀里的小女孩，便微笑着开口问我去哪里。
一瞬间十余年前的记忆又卷土重来，同一方向的飞行线路，同样靛蓝的夜色，同样灯火通明的城市。
小女孩的眼睛天真无邪，世界上最可贵的珍宝不过如此。
仰在飞机椅背上，我抑制住倾涌而出的回忆，“回家，只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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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鹰河镇标志性尖塔在深蓝的天幕下若隐若现时，我抬腕看看表，时针已指向晚上八点。
拉直领带，拽紧衣服下摆，我吐了口气，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紧张。
这个地方我已离开太久，久到已经陌生，不像游子，倒像游客。然而仅仅片刻，当我走在瑟码街上，这种陌生感便完全消失。这条街依旧同记忆中一样，完全没有变过。是的，这是莫先生的杂货店，去年的圣诞小灯还在闪烁，莫太太没有发脾气？……拉里太太的小餐馆前玫瑰园依旧精致炫目，她的煎蛋卷无以伦比……再走两步，霍斯特的理发店，噢，不，那条被黄胶带粘在一块的碎玻璃居然还健在！
我久久凝视那块碎玻璃，这一刻时隔多年的距离终于无影无踪，就好像我从未离开过，依然是杜克家那个给大家送报纸的小男孩。
是的，这就是鹰河镇，只有三百三十七户人家的小镇，独立于荏苒的时光外，远离尘嚣的沉睡之镇。
这里人们彼此熟悉，无论日夜从不锁门，这里看到陌生人大家会高高兴兴的聊天，然后邀请他到自己家做客。
这就是我的出生之地，生活了十八年的故乡。
和夜之城多尼森不同，这里店铺都早早打烊，街上除了几个跑步的女孩经过，就只剩下我自己，连车都寥寥无几。
如果不离开，象大部分人一样在此平静的生老病死，那么现在的我正在做什么？坐在女儿的床头为她讲故事？还是陪妻子一起洗碗碟？或者一个人对着电视机发呆，旁边一堆空啤酒瓶？无论怎样，总好过现在，满身疲惫，灵魂重荷，孤独一人行走在故乡的大街上。
我微微苦笑，自伤自怜从来不是肖恩.杜克的风格，不过偶而调到愚蠢和不切实际的频道也没有什么不好。
向右转过拐角就会进入15街，再过一个街区就会看到杜克家的小楼。这么多年风吹雨打无人照料，这座超过六十年的老房子不知是怎样破败模样。
红灯变为绿灯，我刚要越过人行道，骤然间一阵刺耳的车鸣从身后响起，然后是一片明晃晃的车灯打过来，有人从车上冲过来，仓促得连车门也顾不得关就开始喊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兴奋和不确定，“肖恩？肖恩.杜克？”
从这人姿态上判断不具有攻击性。我放松身体，眼睛因逆光眯起，还来不及打量他，他已三步两步奔到面前，一张脸因过度激动几乎变了形，声音也开始颤抖，“肖恩，真的是你！”
这个人年纪和我相仿，亚麻头发，方形脸孔，灰色眼睛在眼镜后因狂喜而愈发晶莹。
熟悉的少年影像从记忆里浮起，我看着他，点头微笑，“丹，好多年不见。”
丹.布德威尔，我中学时代的好友。
“上帝，真的是你，上帝啊！”他扑上前狠狠来了个拥抱――我僵直身体接受了它。
他好一会不放手，拍着我的背拼命吸气，等终于从我肩头撤开头，又开始拼命吸鼻子，“我真的没想到，天，我们有十年没有见了！十年！自从你父亲……”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话头，有点不安的盯着我。
“自从他去世后。”我拍拍他肩膀续完这句话，“没什么，都这么多年了，不要介意。”
“是啊，是啊，对不起。”他摘下眼镜揉眼，“我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知道，就在那里，”他回头指了指大街，“我在那里看你的背影，一直在想这个人是肖恩吧，是吧？太像了，太像了，要是他转过那个拐角就一定是！上帝保佑那真是你！”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连我也被他热烈的情绪感染了，这一刻所有的病痛倦怠不翼而飞，“见到你真好，丹。”
“是的是的，我也这么说，不，是太好了，天，肖恩，你不知道大家多想你！”他猛拍一下自己的额头，“我这个傻瓜！我们站在这里干什么！”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将我推进车里，“跟我来！”
“丹……”
“大家得见见你。你知道吗？”丹一边踩油门一边飞快的说，“乔尔太太去世前还在问肖恩怎么还不回来。”
我心里一沉，“乔尔太太去世了？”
丹点点头，“对不起告诉你这个消息。两年前的事了，你知道她多喜欢你。”
我想起那位常常塞给我巧克力的老妇人，沉默无语。
“她的墓碑和你母亲很近，”丹声音平静许多，“肖恩，我想她一定很高兴能看到你。”
我点点头，“当然。”
丹扬起左手，“嗨，说点开心的事，看看这个。”
我早已发现他的结婚戒指，“你结婚了？”
“是的，我娶了辛西娅。”他左打方向盘，“是的，辛西娅.布菲。”
记忆中天蓝色裙子的邻家女孩，如今的布德威尔太太。
车子在一座小巧的红房子前停下来，我认出这是格瑞格的家――格瑞格先生和太太都是最虔诚的教徒，而现在是星期六晚上，“圣经研讨组？”
丹大笑起来，“肖恩，你和过去一模一样。”
在笑声中他跑上楼梯，拉开门冲里面大声喊出声，“我发誓你们想不到我带了谁来！”说完砰的关上门，拖起在车前等候的我大步朝前走。
屋檐下的小灯亮了，年轻女人的声音自屋内响起，“丹，你能不能不这么冒冒失失……”
随着门彻底打开，女人的话戛然而止。她怔怔定在门口，不可置信的望向我，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向她扬扬手，“嗨，辛西娅。”
此时屋子里的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看到我的最初都是一脸愕然，随即便是惊喜，格瑞格太太眼含泪花将我拉进屋子里，“感谢上帝终于把你带回来，肖恩！”
虽然事实正好完全相反，但我还是向瘦小的老太太笑着点点头，“见到您太好了。”
屋子里响起一阵孩子气的尖叫和跺脚声，故乡的人们和我一一拥抱。
此时此刻，我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
辛西娅始终站在原地注视我，直到她的丈夫拉起她的手，才仿佛如梦初醒，“肖恩，我没想到……”她忽然说不下去，捂住嘴，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流下。
这泪水让人有点感动，也略觉不安。从以前辛西娅就喜欢我，这在鹰河镇可不是什么秘密，但那时候未来也一目了然，最好的大学，最高奖学金，然后是法学院，一流律师行，这种小镇姑娘并不会出现在我的梦想里，只是没想到这么久，她的感情依然如此真挚外露。
这时隔多年的眼泪令我措手不及，余光瞥了一眼丹，他只是笑着凝视自己的妻子，眼中充满了爱情和怜惜。
我放松下来。
是的，这是鹰河镇，不是冰冷的多尼森。这里人们笃信上帝，这里人们亲密坦白，没有毒品枪支和暴力，更不会有黑暗的幽魂盘旋不去。
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一刻我感到如此温暖惬意，也从未有一刻这样深切的感觉到―――肖恩.杜克永远属于多尼森。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No.1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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