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来袭》薄裘

19、No.O Trial

　　长廊里空空如也，街上驰过的车辆有时会将灯光漫射到大理石地面，下一秒它们便倏然远去，再也无迹可寻。
　　光影起起落落，军靴在大理石地面敲响单调空洞的回音。
　　我静静聆听这孤独的音节，目光远远投向通道尽头幽邃的入口，依稀有种宿命的预感。
　　我被命运之浪挟裹前行，一步步走向最后的地方。
　　夜的羽翼覆盖世界，它是温柔而冷酷的枷锁，灵魂禁锢其中，无处逃脱，只能在黑暗中逐渐沉沦倾覆。

　　“杜克警官，警官。”隐隐约约中有个声音低声呼唤，微微一震，我从梦境中惊醒，发现自己正斜倚在长廊的木椅上。
　　眼前深色西装的男子用很轻的声音招呼着我，“警官，现在该你了。”
　　我点点头，起身戴好警帽，拽拽警服下摆，敲响对面那扇漆黑的木门。
　　门后，有人等待着，去剖析拷问我的灵魂。

　　“名字？”正中间的警官人到中年，不时翻看面前一沓文件，脸色异常严肃，偶尔从眼镜后投来抹目光也十分冷淡。
　　“肖恩.杜克。”脊背挺直，双腿并拢，两手交扣背后，目光直视前方。在长长的环形桌前我站得像个新兵，接受审查者们的侦讯。
　　“职务？”
　　“多尼森市警局总署重案组组长。”
　　“警衔？”
　　“警督。”
　　啪的一声主审警官合拢文件夹，提高声音，“上个月二十三号，你在布罗莫区红帽子酒吧爆炸案现场？”
　　“是，当时我就在现场。”
　　警官打量着我，“你是三名幸存者之一，很幸运。”
　　我默然，幸运这个字眼太过沉重，难以负担。
　　“受了伤？”
　　“是。”
　　“什么时候出院的？”
　　“一个小时前。”
　　键盘清脆的敲击声蓦地停住，角落里的记录员飞快瞥过一眼，又继续埋头打字。
　　斜对面上了年纪的高级警官侧过头，在中年警官耳旁悄声说了几句什么，后者绷紧的脸孔有点松弛，声音也融入丝暖意，“伤得很重？”
　　“没有生命危险。”
　　警官从老者受伤接过文件，重新低头翻弄起来，边看边沉吟，“……外伤性气胸，右下肺叶部分切除？粉碎性骨折，过量失血……”他再度抬起头仔细端详我，“需要休息吗？”
　　“不，谢谢长官。”
　　“你确定？”
　　“是的。”
　　他身旁的老者摇摇头，低声嘀咕一句，“军队的强硬作风。”
　　“好吧，那我们继续。”警官又恢复了严峻的神情，“肖恩.杜克警官，酒吧爆炸案中共有二十六名死者，这是五年来国内最大一起恶性案件。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尽管这些日子关于这场袭击的报道连篇累牍，亲耳听到这个数字依旧令我喉咙一阵灼痛，胸口憋闷得几乎不能呼吸。
　　“我很遗憾。”我慢慢的开口。
　　“仅仅遗憾？”警官脸庞笼起一层浓重寒霜，“根据目前的线索来判断，这应该是□□报复，目标显然是你，杜克警官。”
　　他的目光如同剔骨之刀，让灵魂痛楚难当，我唯有一言不发。
　　“虽然事先没有得到情报，但针对可能来临的报复多尼森警方已做出安排，然而在爆炸当晚你却摆脱保护你的警员，与斯坦.哈莱克在酒吧里见面，唯一同行的只有一名NCI探员，他还等在停车场中。”警官穿过玻璃镜片射来的视线犀利如箭，“与事实是否与出入？”
　　双手紧紧相绞，甚至可以听到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我很想移开目光，可最后还是迎向他的双眼，“完全属实。”
　　“什么令你违反命令？或者说，”主审者目光如炬，步步紧逼，“什么让你失去应有的判断力？你有辉煌的记录，杜克警官，你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我仍旧保持与他对视的姿态，然而心脏却被一根长长的尖锐的针戳破，鲜血汩汩而出，淌出铁锈和衰萎的味道。
　　“我很遗憾。”指甲用力掐进掌心，陷入血肉，但愿这些刺痛能缝补伤口，或者，只是分散心灵拷问的痛苦。
　　然而它没有任何效果。
　　“仅仅因为他曾是你的部下？”
　　血色开始在眼前渐渐弥散，那两道锐利的目光终于埋没在一片红色的血光中。
　　我努力站直身体，向虚浮的空气喃喃自语，“抱歉。”
　　－－请你们原谅我，即使我没有任何祈求你们谅解的资格。
　　周围一时沉寂无声，宛如死亡般安静，直到一个清澈的声音粉碎这沉默，“杜克警官，我还有几个问题，可以吗？”
　　甩掉混沌的血影，我循声转头，发现在弧形长桌的最末端，一位格外年轻的警官正在微笑。
　　他几乎还是男孩的年纪，样子十分清爽。金发亮得耀眼，眼眸湛蓝明净，如果不是一身深蓝警服，分明就是画廊里的模特。
　　“当然，长官。”
　　男孩弯起眼睛，笑容犹存稚气，可问题却似冰锥寒光四射，“尽管□□案件牵涉庞大，不过对你来说显然还有更重要的案件，对吗？”
　　一瞬间呼吸难以为继。
　　“是的。”
　　“阿兰.顿姆案？”
　　他怎么知道？
　　窒息感愈发浓厚，“是的。”
　　“你见斯坦.哈莱克，也许并非仅仅为了叙旧？”
　　我想回避这个问题，但半空中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俯视。
　　他们在等待答案。
　　“是的。”
　　男孩的眼神干净得犹如刚刚出生的小猫，可唇边笑容却是柄出鞘的刀子，“你之前曾被暂时停职，”他支起下巴歪着头注视我，“后来这个命令却被撤销，你的停职报告也被人抽走，那个人大概是你的上司，库布桑多思局长，而这里，”他从桌上一个纸袋里抽出叠文件，手指在折起来的一角比划了两下，“这里有书钉的痕迹，很明显被拆开过，还撤走了几页，我觉得该是最近一份案情报告，对此你能告诉我些什么？杜克警官？”
　　霎那间突然意识到那份消失的案卷正是会将我送到精神病院的未完结报告，这么说局长还是选择隐藏了它们――虽然不这样做也许结果更好――我困难的开口，“我不知道，长官。”
　　“不要这么称呼，我和你同级，警官，”男孩指向自己的肩章，笑容灿烂，“我只是想弄清楚，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只认为这与爆炸案无关？”
　　我沉默少顷，“两者都有。”
　　男孩目光炯炯的盯住我，“你确定？”
　　我――真――确――定――吗？
　　“是的。”
　　男孩向后一仰，轻松的耸耸肩膀，“我没问题了。”

　　其他几位警官一直静静聆听这段对话，此刻飞快的交换着目光。
　　在几个问题后，主审的中年警官终于宣判似的开口，“好吧，就到这里，杜克警官你可以出去了。”他加重了语气，“最终的处理结果将在几周后通知你。”
　　“是，长官。”我举手敬礼，却发现弧形桌后的一干高级警官目光胶着在我提到眉梢的的右手上。
　　原来我的手不知何时已是血迹斑斑，殷红一片。
　　我迅速撤手攥拳，打个立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那位中年警官叫住。
　　“杜克警官，”警官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现出些细微的怜悯之色，“放松些，好好保重身体。”他斟酌着又补上一句，“不要给自己太重的负荷。”
　　对这样的建议我不知如何回应，短暂的沉默里刚才提问的男孩又一次开了口。

　　“我叫杰森，杰森.迪克逊。”他的蓝眼眸如同宝石般闪闪发亮，“我们不久之后还会再见面的，杜克警官。”

作者有话说

　　还是没忍住，撞墙。
这部一共才写了四章啊四章，应该全部完成了再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