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贵妃的一生》闪闪发凉

9、后宫众生相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香。
　　外间灯火隔着帘帐依次亮起，周焱到了三更便自觉醒来，侧身看向睡在里间的人，只见连连正卧在锦被里酣睡，白净小脸面生桃花，晚妆淡淡，生出几分自然而脆弱的娇态。
　　周焱轻轻将柿蒂纹薄被往连连肩上拢拢，自己悄无声息地掀帘而出。
　　外面闵继白正等着伺候他梳洗上朝，见他一出来，便次第上前，有条不紊地为皇帝洗脸，梳头，换衣，穿靴。
　　于守义等人还不敢抢御前的差事，只是都跟在后头静默无声的守着，看了个眼花缭乱。

　　等周焱离去，这些绷得紧紧的人才敢出一口气。
　　素衣为首，先对于守义道：“好了，圣驾走了，今天也不是请安的日子，你带着人先歇着去吧，美人这里我守着就是了。”
　　皇后是天下命妇之首，常日事多，顾不上天天在后宫打转，只有逢五逢十才会接受后宫众人的请安，今天不是这样的日子，皇后不会早起，连连就是谢恩，也可以晚些去。
　　于守义看素衣一眼，知道连连信任她，就是自己抢着道喜也没意思，便顶着笑脸应是，招呼自己手底下的人先退下了。
　　素衣又带着素琼继续值夜，等天明连连醒来，双双跪下向她道喜，混得连连一个大红脸，又笑着起身伺候连连梳洗穿戴好了，方才随着她往皇帝那里谢恩。
　　此时朝上刚散，皇帝一回到勤政殿，就听见闵继白进来传话，说是连连过来谢恩了。
　　周焱叫闵继白把人带进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还夸她：“规矩学的不错，这么早就过来谢恩了。”
　　连连刚睡醒，脑袋还不是很清楚，皇帝这样说，她就如实回答：“是素衣说天气太热了，走的地方又多，早点起来，免得一会儿晒太阳。”
　　素衣也跟着连连进殿了，站在一边听着连连这么回话，气的差点掰断自己的手指。
　　美人啊~诚实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是美德的！
　　周焱听见了连连的话，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她：“一会儿去见太后、皇后的时候，嘴巴甜些，不吃亏。”
　　就别再什么大实话都往外突突了，再吓到人家，多不好。
　　“哎！”
　　连连声音清脆地答应下来，神情相当的认真。
　　周焱是为她好，他的话，连连很听得进去。
　　看见连连信任依赖的眼神，周焱笑一笑，他这里还有事，是不能多留人的，不然，他肯定叫连连一会儿谢完恩后再回来陪陪他不可。
　　他挥挥手，示意宫人们将挑好的赏赐捧上来给连连看过，又吩咐素衣，“一会儿另外叫人来拿赏赐，不许捧着满宫里走动。”
　　连连初封美人，已经很显眼了，没必要再出去炫耀，招别人的眼。
　　素衣屈膝应是，皇帝这才放开连连的手，对她笑道：“去见太后去吧，她那里还有几位太妃，对着态度好些，别吃亏。”

　　又是“不吃亏”，连连抿嘴笑着答应一声，又冲着周焱福礼，这才带着自己的人从勤政殿告退出来。
　　等见了邓太后，她那里正在开牌局，热闹的很，宫人都插不进话禀报有人来了。
　　连连见这样的场面，就乖乖站在角落里等着人发现，过了一会儿，有太妃好像是才发现了连连，就笑着问连连会不会打牌，会的话就过来替她一会儿，连连还要去给皇后见礼，哪里敢说会，只摇摇头道：“回娘娘的话，奴不大会。”
　　后宫唯有才人以下的低位妃嫔才会谦称为“奴”，连连这样，是察觉了太后似乎对她有所不满。
　　邓太后这才放下手中的牌看连连一眼，庆寿宫的宫人们见邓太后看过来，赶紧往地上放了垫子让连连磕头。
　　连连磕完头，邓太后见人规矩守礼，笑得还算和蔼，“起来吧，日后要守规矩。”
　　素衣听了咬唇，日后要守规矩，就是说从前有不守规矩的地方了。
　　太后的不满十分隐晦，但不容人忽视，看来美人还需要夹着尾巴做人。
　　连连则是乖乖的，再次矮身福礼，答应一声，便告退出来了。

　　从庆寿宫出来，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打在身上有些灼热。
　　素衣匆匆把手中的扇子举到连连头顶，为她遮阳，又笑着安慰刚吃过排头的连连：“美人，天晴云朗，这是好兆头。”
　　连连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邓太后大耳刮子抽她，给儿媳妇撑腰，她又能拿太后怎么样？
　　太后这样的克己，只是让她多站了一会儿，比起后世凶残的宫斗剧，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是好兆头，辛苦你们跟着我们这么跑，回去一定好好赏你们。”连连和素衣开着玩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刚刚的事。
　　“这样的辛苦，奴婢倒是真想年年都来一回，您能节节高升，就是奴婢们的福气了。”素琼在一旁笑嘻嘻地和连连逗着乐。
　　连连已经登上了四人抬的小轿子，听了这话，伸出手来勾勾素琼的下巴，笑道：“好大的胆子，你还来催我上进了！”
　　素琼还是笑开花一般，连连整整衣袖在心里为自己鼓气，拜见完皇后就可以回去玩了，一定要谨慎，千万别在最后出岔子！

　　及到了凤仪宫，宫人说皇后正和女官们一块儿核对重阳节赐予命妇们的礼品，人还在后殿的小书房，领着连连去了后头拜见。
　　等连连见到皇后，只见她坐在一张黄花梨的大书案后头，面前摆了好几本大册子，身侧七八位有品级的女官环绕着。
　　见到连连来，她也只是笑着道了句“恭喜”，又放了赏，便将人放出去了。
　　连连出来，拉着素衣的手悄声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忙啊！”
　　素衣声音也不太大，“寻常高门家的主母，家里几百人就要从早忙到晚，何况禁中宫人内侍近万，还有天下所有的内外命妇，这些人都是皇后娘娘统管，怎么能不忙？”
　　连连点点头，二老板忙好啊，忙起来就没空理会她们这些虾兵蟹将了。

　　这次请安过后，由于帝后联同邓太后都极力淡化连连的出身，素日待她也如待普通新进宫的嫔御一样，舞姬一跃成为四品宫嫔所引起的风波也终于渐渐消散。连连后来听于守义说，京中之人只有小半部分知道她真正的出身，还剩下大半没有门路窥得后妃进幸之事，也只以为连连真是于准的远方亲戚。
　　连连听了这话，不由得在后宫更加谨小慎微地做人，周焱是个很厚道的人，他没有格外偏宠过连连，但是对她也很负责，淡化她的出身，这是为了避免她被出身官宦之家的妃子们排斥，连连知恩图报，从来没想过要给周焱惹麻烦。
　　周焱的后宫也没有后日宫廷剧里那么可怕，皇后，太后俱在，大家都是要守着规矩过日子的。左不过是依例给皇后，太后问安，或者呆在自己宫中等周焱来，连枝还结识了其他的宫嫔。连枝和她们一起学习插花品茶，一起研究穿衣打扮，天天玩的不亦乐乎。
　　至于周焱，虽然没有冷落她，但后宫的娘子这么多，要隔几天才能见上一面。
　　又过了几日，重阳节便到了，宫里张灯结彩，铺陈一新，素衣等人也按照宫里的习俗，给连连做了茱萸囊佩戴在身上。连连和冯婕妤住的近，便相约结伴去参加在延福宫举办的重阳宴。
　　及在门口相见，只见冯婕妤头上带了一朵大大的由彩缯铰成的喜容菊，面上只薄施脂粉，不使妆容夺了发饰的风头。
　　喜容菊为纯白色，花瓣极大，冯婕妤转头招呼连连同车走，花瓣就被风吹得一阵乱颤。
　　连连边上冯婕妤的车，边抬头对坐在车上的冯婕妤笑说：“姐姐，我都想上手帮你扶扶花了，生怕它掉了！”
　　她和冯婕妤比邻而居，当初冯婕妤初次见她，就笑话她和宋昭仪假客套，但最后，也是冯婕妤给她送了解暑雪津丸，两人因此逐渐熟识起来，等后来常常结伴去给太后和皇后问安，就又多了几分交情。
　　冯婕妤坐在车上，有些得意的伸手托托头上珍贵的菊花，对连连道：“我娘说，重阳簪菊，可以解除凶秽，招来吉祥，所以特意托人花重金给我买来的，好看吧？”
　　马车行在路上，一晃一晃的，连连鬓边一束珠串儿晃晃悠悠打在腮边，泛起一点细微的痛，她伸手握住珠穗，有些羡慕地看向冯婕妤：“好看，真好看。”
　　她已经没希望再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冯婕妤粗枝大叶，并不能体会连连的伤感，她有些兴奋的握住连连的手，沉浸在将要见到母亲的喜悦里。
　　及到了延福宫，只见宫娥内监四处穿梭，为即将开始的盛宴做着最后的准备，宫廊下挂满了各式各样精巧的花灯，等着人一会儿鉴赏，门户窗扉边缘，处处都以菊花枝叶为饰，用以消灾避疾。
　　连连和冯婕妤一路走进安设妃嫔席位的宫室，大部分的妃子都已经在那里了。冯婕妤抓住一个宫人问许婕妤为什么还没有来。
　　宫人哪里知道，吓得小脸煞白，手上的万象糕都要端不稳了。
　　连连赶紧上前解围，道：“无非就是陪着皇后娘娘一块儿来罢了。”
　　冯婕妤放开宫人，边走边对着连连抱怨：“真看不惯她这样拿乔，难道和皇后一块儿来，她就也是皇后不成？每回要行礼了，就急匆匆地往咱们这里跑，她不嫌累得慌！”
　　此时两人已经坐到了席位上，隔着一个空位的宋昭仪听到这话，就道：“你又胡说，一会儿芳娘还和太后一块儿来呢，她也是拿乔不成？”
　　冯婕妤立刻道：“这是你眼红芳娘，我的话只说给一个人听，你别扒着我的话污蔑芳娘！”
　　宋昭仪虽然曾是邓太后的侍女，但邓美人邓立芳却是太后的侄女，要论亲疏，她是要退后一步的。
　　宋昭仪却没被这话噎住，她看着冯婕妤有些得意，“谁污蔑芳娘谁知道，有本事咱们一块儿去说给太后娘娘听，看她听谁的！”
　　冯婕妤不得太后喜欢，太后会站在哪一边，这是不言而喻的。
　　“你就是个告状精！”
　　“你背后说嘴，就是个小人！”
　　……
　　围观两人激情抬杠的连连，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两位大姐啊，别吵了，一会儿宗室命妇们都要过来了，你们不拿出风范来，等回去，皇后又要骂人了……
　　可惜，气势较弱，长着一张娃娃脸的连连直接被两个大美人扒拉到了一边……
　　连连坐在一边，心想她们大概是觉得中间隔了一个人影响发挥吧……
　　没一会儿，内侍奏响宴会乐章，钟磬笙埙齐鸣，导引妃嫔内命妇行止的女官出列，冯婕妤和宋昭仪终于消停了下来。
　　连连松一口气，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心说我总算知道你们为什么分住内宫东西两侧了，这要把你们俩放一块儿，你们还不天天站在长街上对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