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清醒梦》谁没事打斗技

29、第 29 章

　　桌上的细砂沙漏将最后几粒沙子漏向下方的容器，在底部形成一个小小的尖锥，意味着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迹部景吾迟钝了几秒才注意到它，伸手将它重新倒置了过来，开始下一个小时的计时。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沙漏摆件，用来当做计时工具也并不精确，它容纳的沙子的量大概要比一小时还多一分钟左右，只是迹部偶尔会喜欢用它来当做放松的倒计时工具，[等沙子全部漏下来就停止休息]，这样的想法能让这个在计时工作上不太敬业的沙漏发挥另一种鞭策作用。迹部景吾今晚既没学习也没处理家里公司的事情，所以他启用了这个沙漏，但刚刚已经是他第四次转动它了。
　　感觉眼睛已经因过度使用而变得干涩昏花，他蹙着眉捏了捏眉心。
　　那晚被调查出来的信息被整理成纸质的照片和文档静静地躺在书桌的一角，原本以为已经是足够大的信息量，可后续继续深入调查时所获得的内容，让樱内亚纪子的事情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以鲤沼菖蒲和她妈妈两个人为着眼点，能挖出一口深井，但以鲤沼真彦为中心，能挖出一座矿山。
　　向议员行贿、纵向垄断、骗取出口退税这种每家都或多或少干过一点的事情暂且不论，总觉得摸到了一些涉黑涉恶的东西让迹部景吾都犹豫起来要不要再继续调查下去，并不是他在怕什么，只是这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牵涉颇多，日本就这么大点地方，彼此连结的紧密关系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一他不小心揪出来鲤沼背后靠着的是某个派系的人，又滚雪球一样从商界过家家般的小打小闹滚到政界的真刀真枪，这就很泼水难收了。
　　他立刻停手了，阻止了绝对敏感领域的暗中调查，有些事情，只是知道就是罪过。但那个藏在暗处把樱内亚纪子所有事迹都向他拱手献上的人，根本没给迹部一点反悔的机会，就把与母女二人完全无关的、只属于鲤沼真彦一个人的“丰功伟绩”送了上来，它们占据了书桌的一大半。
　　迹部景吾将身子向椅背上仰过去，头向后枕着，闭上眼睛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
　　他有些想去沙发上懈怠一小会，又实在是倦得不愿起身走过去，便只是弯折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短暂地闭眼休息了下。
　　几乎可以是确定了的啊，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或是一群人，要对付鲤沼真彦，却又似乎不想自己动手，他们只负责收集信息，再把这些信息打造成一枚枚地雷浅浅地埋在不见光的地下，静待别人嗅到了味道来排雷，或是等着鲤沼真彦本人踩上去，然后轰地被炸成碎片。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是谁，这么想置其于死地，他们不怕被反噬么。
　　还是说，他们要的不是鲤沼的崩盘覆灭，而是取而代之。
　　迹部景吾睁开眼，忽视了发干的眼睑滑动在眼球上时带来的微微刺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书房的顶灯。
　　还穿着青春学园的制服的鲤沼菖蒲，背对着镜头站在鞋柜前，举着浸湿的手帕试图擦掉柜门上侮辱她母亲的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鲤沼真彦把已经穿上立海制服的女儿叫到东京来给她生活费，打开门却是鲤沼爱理把一沓现金扔到她的脸上来。
　　回到了神奈川，樱内亚纪子就站在小公寓的门前，从女儿书包里将她父亲刚刚甩给她的生活费抢走。
　　数十张照片像走马灯一样串起她上高中后短暂的两年多时光。这是非常有指向性的照片，菖蒲回鲤沼家之前的影像一概没有，开启高中生活后也只拍摄她因为父母而受到困扰的部分，照片的拍摄者的唯一目的，便是让所有能看到这些照片的人的第一想法，就是“鲤沼家真是烂透了”。
　　迹部景吾已经是有些恼怒地板正了背脊把桌面上的照片捏在了手心里，鲤沼菖蒲纤细的身体便在他的掌中变得更加皱起来。
　　她一直都在被盯着，这个事实让他一阵恶心。
　　镜头后的人，只忠诚地履行好自己记录的职责，对镜头前的人发生了什么无动于衷。像是草原或是森林中被人类伪装成石块的隐藏摄像机，只负责拍摄下它跟踪的某一个族群的动物，无论这个族群内部发生了怎样的倾轧和争斗，它只当一个安静的记录者。
　　又或许，这个记录者也并非全然的冷血无情，只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值得他暴露自己，只有真正危及生命的、不阻止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的时候，他才会发挥一个监控摄像头的作用跳出来进行阻止，又或者叫别人来阻止。
　　就像菖蒲被樱内亚纪子卖掉的那一晚。
　　迹部景吾将手中的一张照片举到了眼前细细地盯着。
　　肮脏的男人把昏迷的年轻女孩抗在肩上将她送入房间内，付了钱的那个畜生把手搭在樱内亚纪子的大腿里。
　　在同一时间，他接到了丹羽璃季的电话，他邀请他晚间一起吃饭，并指定了用餐的地点。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她有危险，他就从天而降到她身边来拯救她。
　　他既不是她的救世主，也不是她的超人，没什么巧合，她也没有那么幸运，只是璃季把他叫过来，把他安排在了她身边让他来代替璃季成为那个救下她的人。丹羽璃季创造了机会让他成为菖蒲的救世主，她所有的感激之情都会倾注向自己这一侧，自己会成为她一生中都难以忘记的一个人，璃季则完美地隐身在他身后。
　　但璃季本可以在发现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去救她，或者至少报个警，她就不会被迫拥有更多痛苦的记忆。
　　“可恶的小子。”
　　迹部景吾低声骂着将照片扔到了桌上。

　　鲤沼菖蒲把所有的窗户都锁好，又把已经反锁了的门打开再锁上，她重复了两遍这个动作，推了推门确信它确实是关着的，才关掉玄关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新家的灯真亮，她可以不再使用一盏小小的台灯，而是可以开着房间的大灯看书学习了，站在卧房门口的鲤沼菖蒲很纯粹地为此而高兴着。
　　她还不是很能记住墙壁上的四个开关分别控制着哪一盏灯，但按下最右侧的一个，顶灯就会亮起来，足够照亮整个房间，她通常便也只使用这一个开关。
　　抱着膝蜷缩在椅子上，将书本在桌面上展开，手指把一个个字轻按过去，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人生中最好的某一个时间点，她还是那个只需要为能不能考入男友的学校而发愁的普通高三学生，在关系要好的后辈时不时的可爱撒娇下答应他做一些稍微过分点的事情，又在男友的纵容里笑着扑回他身边，真好，没有哪一刻能比现在更接近幸福了，鲤沼菖蒲伸出双手捂住眼睛，像是有些害羞，又微微担忧地，担忧着这是不是偷来的幸福，她在沉入的一片黑暗中克制地轻轻牵动嘴角微笑起来。
　　从医院带回来的检验报告单被藏在床垫下，她怕会被幸村看到惹他担心，只要她老老实实按照迹部先生说的话去做，多吃饭多运动别熬夜就没关系，她已经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学到很晚了，而是试着把早起的时间再提前一个小时，她正在向着他们所指引的方向而努力。
　　门铃在幸村他们离开她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的时候响了起来，鲤沼菖蒲疑惑地放下笔跑过去，幸村精市就站在门外透过门镜向她微笑着招手。
　　“我把赤也送回家了，越前还是个小孩，我送他去了电车站，让他回东京之后给你发消息。”
　　他把手里捧着的一盆正盛开的玛格丽特菊递给她。
　　“我和家里人打了招呼，今晚会来你这里，虽然还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他歪着头轻笑了下，直白地注视着她的样子显出些无辜的味道。“我妹妹非常开心地跟我说今晚不用和哥哥抢电视了让我不许回去，所以我可以在你这里留宿吗？”
　　他很守礼地站在门口，走廊明亮的灯光从背后拥着他，菊花细嫩的小片花瓣轻戳着她的手臂，带来极细微的痒。鲤沼菖蒲用一只手抱住花盆，另一只手伸向他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把人拉进了屋内。
　　“我又不会拒绝你。”
　　她垂眸轻笑起来，在幸村低下头蹭了蹭她的头发的时候把大门重新关上，把他们锁回这个封闭的空间中。

　　洁白的小玛格丽特花，蓬蓬松松又密实的一大捧栽在花盆里，拥簇成一团的样子像新娘的手捧花球，幸村往花盆里插了个土壤湿度计进去，把它端到了水仙的旁边让它们挨在一起做邻居，鲤沼菖蒲噔噔噔地跑到他身边来。
　　“我找到了新的牙刷，是我之前买的家庭装里还没拆开的，毛巾也有新的，是搬家之后新买的，正好拿来给你用。”
　　她兴致勃勃地绕着他，雀跃地跳着把手里浅灰色的牙刷和蓝色的毛巾展示给他看。看上去都是适合男性的颜色，她在用这样的方式向他表达她对他的喜欢和欢迎，也在隐隐地期盼着他以后能有更多使用它们的机会。她知道他能懂她根本无意隐藏的小小心思的，幸村精市注视着对面人说完了话就眼神躲闪起来不敢看他的羞赧样子，轻轻笑着把牙刷毛巾接了过来。
　　“那我下次再来的时候带套睡衣过来吧，只不过今晚就只能先光着了。”
　　他相当无辜地说着，清清白白地抱着毛巾站在原地看着她，脸上带着“我也不想这样”的明净表情，鲤沼菖蒲就像是才反应过来在洗漱之后还有睡觉这么一件大事般的睁大了眼睛。
　　她屏息看着他，视线停留在他衣领里微微露出的一小块锁骨上，骨骼把白皙的皮肤顶出一条优美的线，凹陷的肩窝中盛着花园里一点幽微的光，他像是在做诱供这一类的坏事，蛊惑的外壳下藏着破坏性的手段，鲤沼菖蒲将自己的手伸到他的掌心中主动与他十指交缠起来。
　　“我不介意，但我可能会忍不住想要更多的哦？”
　　指尖相勾着，她将自己的鞋尖抵上了他的，在幸村含笑的注视下将头挨在他的肩膀上。
　　她完全没办法抵抗幸村精市的诱供的。
　　“我也永远都不会拒绝你的，菖蒲。”
　　用自己当做诱饵的人单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不会拒绝你。”
　　所以你可以向我索取更多，无论是多么贪婪而可爱的欲望，我都能承担得起，无论多么复杂的问题，我都会帮你解决，告诉我你需要我。
　　“可是这样实在是太犯规了，没有人能做出这么沉重的承诺的。”
　　就像每个陷入恋情的人都会说出的这样像棉花糖一样的话，轻飘飘甜丝丝的，沉入水里就会消失不见，可这样的话被幸村精市说出来，就变得有了重量，他一定能做到的，她向他所祈求的哪一件事情他没有做到。鲤沼菖蒲捏紧了他的手。
　　“那我换一个说法，菖蒲，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不会拒绝我的，对吗？”
　　他这样问着，在她低垂着头无法看到他的时候闭上了眼，以此来掩饰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贪婪，她听了就微微笑起来。
　　“这是当然的啦，我不会拒绝幸村的。”
　　“那你能做到，我就也能做到。”
　　他回应似的用相同的力道缠紧了她的手指，郑重地如此说。

　　鲤沼菖蒲坐回了书桌前继续做自己今晚没做完的题，幸村精市躺在一边的床上刷新着手机邮箱。
　　没有新邮件，向鲤沼投去的简历尚无回信。他能确定自己的简历不会落到鲤沼真彦的手中，再怎么无能好歹也是鲤沼家的最大决策者，不会去做看简历这种小事，那么能看到他的简历的最高位阶的人会是谁呢，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是鲤沼悠久本人。
　　看来是被丹羽逼得急了，心急火燎地向全社会做出招聘设计师这种有点可笑的行为，这简直是在告诉全世界老牌鲤沼已经被新贵丹羽压得抬不起头。但如果这个决定是鲤沼悠久做出的，那就很好解释了，他正急需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扩张自己的地盘。
　　还是太嫩了，再多展现出来一点自己的野心吧。幸村精市不动声色地轻轻哼笑，把手机收了回来。
　　“啊对了，差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说。”
　　鲤沼菖蒲突然扔下了笔，趿拉着拖鞋跑出卧室，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被丝带裹好的礼物盒。她抓着盒子爬上床，幸村精市就疑惑地轻轻托住她的身体让她趴到自己身边来。
　　“这是送给妹妹的，是海星和小海螺发夹，有点简陋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审美怎么样，已经尽可能地做得可爱啦，你可以帮我转交给妹妹吗？”
　　她害羞地笑了笑，拆开丝带把盒中的发夹放到他的掌心给他看，又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回了盒里重新把丝带系成一个漂亮的双层蝴蝶结。
　　“还有一件事，我想和幸村说。”
　　她没给幸村精市回答的时间就快速地说着，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给自己犹豫和反悔的余地，只是一股脑地把想说的话全部倒出来。
　　“我妈妈被拘留了，她做了犯罪的事，过一段时间审判完了就会被关进监狱里了吧。幸村对我妈妈的事情不太清楚是不是？她之前从我这里拿走了很多钱，是爸爸给我的生活费，她把那些钱全都还给我了，要求我不在这件事情上指控她，我答应了。”
　　像是有点害怕被指责那般地，她讨好地笑了笑，把礼物盒放在了枕头边，低着头钻进被窝里，幸村向她侧过身子把她抱了过来。
　　“这样会有点软弱吗？其实我只是，不想再和她有一丁点交集了。”
　　就像那种银货两讫的关系，她们互相给了对方想要的东西，做完了交易就不再有联系，明知她们之间还存在着的血缘的羁绊让“两不相欠”这种话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可目前所达成的情况来看，她确实已经解脱了。
　　“我不喜欢我妈妈，无论我怎样告诉自己她是把我生下来的人，有生命的恩情，我也没办法去爱她，不过她也不爱我，或许很恨我也说不定……”
　　她苦涩地笑了笑。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已经结束了，在她服刑的时间里，她不会再来打扰我了。我想，这段时间应该足够我长大变成一个可以应付她的大人了吧，就算未来的某一天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再害怕了。”
　　“幸村，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你的女朋友有这么复杂的一个家庭，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想对你隐瞒，因为我喜欢你。”
　　最喜欢、最喜欢的，几乎已经是超越了恋慕之心而转变成了亲情一样的爱，她就是这样爱着他。
　　亲人之间的爱是怎么表达出来的呢？无条件地彼此支持？不求回报地付出？宁可自己过得不好也希望对方能过得好？如果亲情是这样的，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对幸村精市产生这样的亲情了。
　　他用手臂勾着她的颈项把她贴在了自己胸前，把安抚的吻缓慢地印在她的发顶。
　　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无论是处理她母亲的事，还是解决完毕后的抚慰开导，好像都被别人抢先做完了啊，大概其余的他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把她缺失的爱用另一种方式交给她。
　　不带任何欲望之色地，幸村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头，用她喜欢的温柔的方式拥抱住她。
　　“菖蒲还没有答应做我女朋友的时候我就说过的，我喜欢的只是菖蒲，和家庭、亲人这种事都没关系。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在乎这种事呢？”
　　“菖蒲对我的喜欢会被菖蒲对母亲的不喜欢所磨损消耗掉吗？不会吧，所以我也不会。”
　　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你。我也像亲人一样的爱着你，没有任何谋利之心。如果你想逃离自己的家人，那我就来当你的家人。
　　幸村精市低下头平静地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