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清醒梦》谁没事打斗技

15、第 15 章

　　一根头发缠绕在不二周助的手指间，他把它一圈一圈地绕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直到缠绕到头只剩下一截发根被夹在无名指和小指中间。
　　纤细柔韧的发丝被拉紧，附近的皮肤被勒出发白的印痕。
　　他张开并拢的五指，那根发丝便松散开，只给他的手指留下一圈能证明它存在过的红印。
　　再过几分钟，这圈红印也会消失。
　　不二周助沉默着将这根头发再次绕在了他已经消失了印记的无名指上。
　　空气中还残留着太阳升起前的凉雾的时候，白石藏之介开车载着不二周助和鲤沼菖蒲去了机场。不二坐在副驾驶上，她被他们放在后座，身上盖着白石借给她的薄毯，她说“谢谢白石君”，白石便回“鲤沼太客气了”。
　　他们默认地没有在不二的面前提起两个人的童年过往。
　　无法从副驾驶的角度透过后视镜观望到后座的情况，不二周助就在和白石的聊天中时常回过头照看一下她，每次都会引起白石藏之介片刻的沉默。
　　他突然恶劣地想到，送给了幸村水仙花的白石，是否知道幸村精市就是他的小鲤的男朋友呢。大概是不知道的吧，白石所了解的，只是自己是菖蒲的前男友而已。要提起来吗？装作不经意地，对菖蒲说，“我和白石和幸村都是好朋友呢”，然后在白石的疑惑中告知他他们在交往的事实。
　　那自己又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对着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的女友的前女友虎视眈眈，利用她的伤痕为自己掠夺利益。他对白石说他要挽回她，却没有提到她已经属于别人。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将话题引向他们这位共同的好友。
　　白石藏之介没能隐藏住他眼中对鲤沼菖蒲的不舍。他把他们送至关口，在道别时欲言又止。不二周助摆出滴水不漏的微笑，用视线将菖蒲严丝合缝地圈起。
　　她即将被自己带走，带回远离大阪的领域，封锁住白石的明修暗度，不能再有更多的人加入这场混乱战局。
　　她又睡着了，在飞机还在攀升之时，便阖上眼伴着圆窗外的丝丝云朵进入了梦里。
　　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毫无防备，是说他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吗？
　　不二周助小声向空乘要来了毯子，将自己和鲤沼菖蒲一同纳入其中，充足的机舱冷气在毯子外循环着，他就藏在毯子下向她贴近成为她无意识靠近的热源。
　　就在这里，他捡走了她一根掉落在肩颈上的长发，细细长长的一丝，捻在指间缓慢地揉搓着，在广播提醒飞机即将下落时迅速将它藏进了衣服口袋里。
　　他把这根头发重新缠回无名指，像在制作一枚怪异的多圈戒指。
　　桌面上凌乱地摆放了一些和他的菖蒲有关的东西，不二周助花了一些时间在房间的各处把它们找了出来。初诣时抽到的签，在迪士尼买到的□□熊水杯，一瓶他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香水，一枚她自己制作的樱花书签，都是封存着不曾褪色的重要回忆的物品。
　　他不是热衷珍藏与恋人有关的一切东西的人，看过的电影不会留下票根，品尝过的美食不会特意拍照，去过的游乐园也仅留下一两张风景照片，只是因为，他觉得他们的未来总是可以去看更多的电影、去尝试更多的美食、手牵手一起游览更多的游乐园的。
　　所有关于未来的畅想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不二周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觉得那么理所当然而不甚在意的东西，在无法继续获得时，才从落满了灰尘的记忆里冒出头，嘲笑着他的追悔莫及。
　　他连一张菖蒲的照片都没有。他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了解她。
　　她没有对他提起过她母亲的名字，也没有提起她在鲤沼家的生活。
　　“你怎么好意思姓鲤沼，你应该跟你妈一样姓樱内，真以为自己姓鲤沼就是大小姐了吗？”
　　“什么樱内，你妈妈那个德性，你为什么不叫肉内，‘肉内菖蒲’，很适合你吧。”
　　“喂，你是不是跟你妈妈一样出去卖啊？你骗了不二君吧？你身上有臭味你自己没闻到吗？别去污染不二君行吗？”
　　直到她被沉进疯狂的漩涡中心的时候，不二周助才从那些歇斯底里的女孩子们口中得知她母亲的事情。
　　她嗫嚅着向他道歉，说她隐瞒了家里的状况，说她从来没想过把自己当成鲤沼家的小姐，说请别讨厌她。
　　她卑微地恳求着，直到她在这间学校最后一丝生存空间都被剥夺，她如她们所愿地消失了。
　　不二周助把那根发丝夹进了新年神签里。
　　[大吉]。
　　那是他的签。
　　在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新年，撞钟祈福人声鼎沸的神社里，她雀跃地挽住他的手臂，纯真快乐地将头凑到他胸前研读着签文，然后将自己的神签打开。
　　[凶]。
　　第一次来到神社进行初诣参拜，第一次由相爱之人陪伴着度过新年，生涩地在不二周助的引导下诚惶诚恐地求取了第一支签。
　　那个油墨印刷的占据了整张神签最显眼位置的字让两个人都心中一悸。她迷茫无措地看着他，用眼神向他求助，似乎把他当成了可以解读签文破除灾厄的僧侣或是神主。
　　“真是不温柔的神社呀，未来一年的命运只用一张纸来确定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不二周助笑着将她手中的神签抽走。
　　“来，菖蒲，站到这里来。抽到不好的签的时候，就把它绑在神社的树上，神明会帮你消除厄灾的。”
　　他托着鲤沼菖蒲的手，带领着她将那支签系在树枝上，温柔地低下头吻她的脸，告诉她这只是一个虚妄的无谓断言。
　　他们以后还会拥有许许多多的新年神签，会抽到更多的大吉，他们会把以后的签文都攒起来，过很多年之后再来嘲笑这一枚凶签是多么鬼话连篇。
　　可是他们一同求取的签，永远断在了鲤沼菖蒲高一时的这一支。

　　不二周助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进书柜里一个没有摆放书籍的隔层，将那瓶香水在耳后喷了一下，留下一点适合女孩子的含苞待放的春日香气。镜子中的人显出一点疲惫之感，他昨晚也没休息好，但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他把手机和钱包揣进兜里，在惯常地和家人互相道早安之后推门离开了家。
　　[坂野小学校]，是菖蒲提起的她从大阪回来之后入读的小学。她在大阪时应该没有受到很多的伤害，虽然不甘心，但是有白石守护在她身边，学校里的小孩子们也都还处在单纯的年纪，会因为菖蒲的内向孤僻而不愿接近，却不会因为她的父母而欺凌。不二周助更想确认的，是她回到东京之后的生活轨迹。
　　他一边向电车站走一边搜索坂野小学的地址，那是一个远离都市中心圈的偏远小学，网络上对它的介绍也寥寥无几，需要搭乘一小时以上的电车才能从不二家里穿越数个区到达目的地。
　　陈旧生锈的铁门紧锁着，稀稀落落的几株树像是只是为了应付检查而存在，教学楼的铝合金窗仍是十几年前的样式，仅从外观便一眼可知这不是一间资金充裕的小学，鲤沼菖蒲在这间学校度过了小学生的最后两年时光。
　　她在这里有好好吃饭吗？
　　她的同学好不好相处？
　　她怎么应对小学频繁的亲子活动？
　　还好，这所小学附近没有非常多的行车道，没有妈妈接送的小小的菖蒲，即使自己一个人背起书包上下学，也不会太害怕过往的车流吧。
　　不二周助想象着，几乎看到了那个背着双肩书包的小女孩形单影只地从校门里向自己走来。他试图拉住她，蹲下来同孤单的她打招呼，用对小孩子来说有些大的力气用力拥抱住她，提前给予她自己的爱，可不二周助只拥抱住了一团虚无的空气。
　　他松开她的幻影，左右张望了下无人看管的街道和校门，不做犹豫地用几下跳跃踩着风翻进了围墙，悄声落在校园内。目标明确地找到一楼未上锁的窗子，透过玻璃观察到里面的一条走廊，他便推开玻璃窗潜进了菖蒲也曾经走过的这块区域。他心跳迅速地加快，却又奇异的酣畅舒坦，他在做坏事，但这件坏事让他的肾上腺素激增，他可能找到了能把他带到过去的时光机，他要用这台时光机去结识他错过的那个鲤沼菖蒲。
　　不二周助甚至都不需要找到档案室或是校长室，他就找到了她。
　　坂野小学的毕业纪念册摆放在教师办公楼层的展示柜内，他在六年前的班级毕业合影上，认出了那个因为个子矮而站在最前排的女孩。
　　小学六年级是最能体现出孩子们参差不齐的发育阶段的时候，发育得快的孩子早早显露出了少年少女的模样，发育得慢的孩子就算仍保留着儿童的幼稚可爱也不奇怪，鲤沼菖蒲便因此而站在第一排，留下了保存至今的珍惜的全身照。
　　他微笑着看着她，用食指轻戳她娇小的脸蛋和她打招呼。
　　她安静地注视着他，对不二的笑容置若罔闻。
　　明明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他却有种在看一个虚拟人物的错觉。
　　他站在更高维度的现实世界，试图与她沟通，她却对他不理不睬，像一个没有被设定好对话与反应的单薄的二维形象。
　　好吧，不搭理我不是你的错，是这台时光机的毛病。
　　不二周助爱怜地凝视着她的全部，将这本薄薄的纪念册拥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