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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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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噩耗
莫志基本上整个晚上都没合过眼,他心里乱纷纷的,就算疲劳至极,也没办法让头脑里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停止下来。
窗外的天空逐渐亮了起来,模糊不清的景物也渐渐能看出轮廓了。莫志有几分专注地等待着清晨。黑暗让人太彷徨了,无助、不安、沮丧,一切都会随着阳光的来临而消失的。莫志不断替自己打气。
突然,他怀中的默然猛然动了起来,低头一看,莫志吓了一跳:默然的脸上痛苦万分,双手不断地撕扯自己胸前的衣服,身体突然崩得紧紧的,像痉挛一样。莫志大惊,他知道默然的身体不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病。一瞬间莫志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他突然意识到,就像张薇说过的那样,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照顾好默然,自己的任性,很有可能立刻就送掉默然的命。
幸亏默然并不是发病。他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他梦见爸爸和妈妈又吵架了,然后爸爸走了,隐约可以看见,他是和一个女人一起走的。他看见妈妈坐在地上哭,他跪下来,想替妈妈擦掉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莫志又出现在他身边。莫志拉着他要离开,妈妈也伸出手要拉他,两人用力地抢他,然后妈妈的手臂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抢断了,断口的位置,不但血淋淋的,而且凹凸不平,阴森森地透着一种恐怖的气息。
他听到妈妈非常凄厉地惨叫了一声,然后被吓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莫志焦急的脸。然后,恐惧如山一般地压下来,让他喘不过气来。默然想不出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左右看看,没有找到妈妈,眼泪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他凄凉地看着莫志,不断地说:“妈妈……妈妈……”像在哀求莫志替他把妈妈找出来一样。
莫志心如刀绞,他慌乱地伸出衣袖,把默然额头上的冷汗和脸上的泪滴擦去,可是不管是汗,还是泪,都是擦了又来,无止无尽。那汗越出,默然就越无力,整个人完全虚脱了。
莫志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好,就用尽全力,死死抱紧默然,脸贴在他的脸上,不断地在他的耳边说:“默然!别怕!我在这儿!默然别怕!只是个梦而已。”
周围的人大多还在睡着,只有一两个人惊愕地看着他俩。莫志顾不得旁人诧异的眼光,依然全力地抱紧默然,想要安抚他,让他安静下来。终于,等到默然稍稍缓和一点,莫志把他扶起来,靠在椅背上,对他说,“你看,不过是个梦。”
默然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涌出来,人却平静了很多。他沉默地看着窗外越来越明亮的天空,晕眩着的头脑也渐渐清醒起来,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只是个梦而已。他这样无声地安慰着自己,抬起手来使劲按按呯呯乱跳的心脏,感觉到差不多要冲出喉咙口的心脏慢慢地缓和一点,回落到胸膛里头。
莫志给吓得不轻,他跑到列车的接口处,把手帕洗湿,回到座位边,看到默然依然在看着外头的景色发愣。脸上的泪还没完全干透,印出好些乱糟糟的痕迹来。在他眼里,默然永远是干净的、整齐的、漫不经心却超凡脱俗的,就算生病的时候,也是清高地苍白着,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狼狈。
他小心地替默然把脸上的痕迹擦掉,正要回身再去洗洗手帕,默然却突然拉住了他:
“我不要消失了。”他抓紧莫志的衣角,“我要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她现在应该已经起床了,正准备吃早餐上班呢。我妈妈从来不睡懒觉的。”说着的时候,眼泪又流了下来,他自己连忙拿手背去擦,刚刚擦干净的脸立刻又花了。
莫志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替他从自己裤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开关。
几乎是同时,电话就响了。默然看了一眼,是凌雄。
“喂……凌叔叔。”默然努力地平静语调,不想让对方听出自己哭过。
“默默,你们在哪儿?”凌雄的声音里有一丝的异常,一闪即逝,默然没有抓住。也许是还没从睡眠和噩梦的混沌中清醒过来,默然茫然的四处看了一圈,说:“不知道……呃……火车上……”
“……默然,听话,把电话给莫志,我来问问他。”凌雄依然用很亲切的声音,压低了的声音很有磁性。
莫志“喂”了一声,凌雄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莫志,你给我听好了,下面我说的话,你不要在神色上表现出变化,不要显露出来吓到默然,他身体不好,千万稳住他,别在路上就倒下了。明白了吗?”
莫志的心脏立时就通通通地急速乱跳起来,电话里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威胁涌过来,他预感到出了什么大事情,却不敢问一个字,也不敢看默然,只是迟疑地“嗯”了一声。
“默然的妈妈出事儿了,我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赶回G城。但是这事儿不要让默然知道,你就告诉他我发火了,你俩必须尽快下车,和我们汇合。好,现在你先告诉我你们坐的火车的车次。然后去问下列车员,下一站是什么站。不要挂电话。”
莫志慌乱地转身去找列车员,好不容易在接口处看到一个刚从休息室出来的列车员,知道再过,就到张家界站了。
电话那头的凌雄沉吟了一下,对莫志说:“小莫,你俩到了张家界站以后,立即下车,在火车站等我们。你一定要沉住气,不要让默然起疑心,千万不要让他自己打电话回家。知道了吗?到了火车站以后,就在火车站附近找个地方先休息,把酒店的名字告诉我。尽量劝默然吃点东西,先睡一会儿,你也好好休息一下。默然家里出了大事情,他可能会承受不了,一定不能让他在我们没到的时候出事儿,明白了吗?”
莫志收线以后,竟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剧烈颤抖,他用力把指甲戳在食指上,想止住颤抖,心里在急剧地问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让默然不疑心,安安全全地等到凌雄他们出现呢?莫志还忍不住胡思乱想,不断地想着这事儿要是引发了默然的病,车上肯定没有足够的急救措施,说不定默然就此死了……他倒吸一口冷气,回过身,却发现默然已经跟过来了。默然疑心地看着他,问:“出什么事了?凌叔叔和你说什么了。”
这声凌叔叔让莫志突然福至心灵,他把默然的手机塞进裤袋,一把搂住了默然。默然问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莫志说:“凌叔叔把我骂得够呛,说这样就带你出来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问我怎么向他交代。”莫志把脸搁在默然的肩膀上,搂紧他,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好凶啊……我后悔死了,默然,万一你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默然信以为真,以为他是因为被凌雄训斥而沮丧,就抬起手来安慰他,用手指轻轻挠着他颈后的一块小小的骨头上:“没关系,凌叔叔其实很好脾气的,他最多气一会儿,很快就会过去的。见面的时候,他肯定已经不生气了。我会跟他说是我硬逼你跟着我出来的,不用担心。”
“凌叔叔让我们在张家界下火车,找个酒店等他。他见到我,一定会把我修理的很惨。等会儿到了酒店,你一定要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如果你脸色不好看,我会被他杀死的。”
“好。”默然缓缓地用嘴唇掠过他的耳根、颈后,极力地安慰他。莫志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机关机,塞进自己的口袋。
四个小时以后,凌雄和郑彬找到了他俩休息的酒店。
默然睡着了,而莫志由于不知名的恐惧,则一直睁着眼睛,把自己的手机调到振动的位置,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他自小就知道,面对痛苦,害怕是没有用的,只能承受,还有就是积极地面对,想办法让痛苦变得小一些、轻一些。他知道生活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敌人,如果对手是人,或许还可以通过努力斗争取得一些胜利,但对手是生活的话,基本上是没有还手之力的。他习惯于坦然面对一切生活强加给自己的不公正,但是,他并不知道默然有没有这样的韧性,也不知道他能承受多大程度的压力。
凌雄和郑彬没有按门铃。莫志看到手机的振动,轻轻跑出房门口,打开房门,对着外面的两个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房间里面。凌雄和郑彬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看了一眼熟睡的默然,确定他没有问题,稍稍放下心,示意莫志跟着他们,三人一起走出房间,在走廊上轻声说话。
怕关门的声音惊醒默然,莫志特意把门虚掩着。凌雄盯着他看了好久,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年青人,你胆子真大……”声音里有一些压抑不住的怒气。
“凌老师,对不起。我知道把默然带出来很鲁莽,但是我不后悔,就算你们骂我,打我,我也不后悔。”莫志低着头道歉。
“靠,这不知死活的小孩儿!你知道吗?默然家出大事了……如果我们今天没能找到你,你会追悔莫及的。”郑彬在旁边用力低吼,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怒气。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没办法解决吗?”莫志这才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
凌雄点燃了一只烟,吸了一口,无力地靠在墙上,也不看莫志,说:“默然的妈妈自杀了。”
“啊!”莫志失口喊了一声,忘记了要压低音量,被郑彬一把按在墙上,堵住了他的嘴巴。
三个人同时盯住虚掩着的房门,见半晌没有动静,郑彬才放开莫志的身体。
“已经没救了吗?”莫志没有发现,自己怎么也把握不住声带,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不等凌雄回答,就自顾自地开解自己:“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肯定是意外,张阿姨这么冷静理智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肯定搞错了。你们听错了,可能是流传吧?”
凌雄深深地看着他,很久才回答:“今天早上跳的楼。这么高的楼跳下来,当场就死了,救护车都没等到。那个时候天刚蒙蒙亮,保安听到响声跑出来看,人都已经摔得没有人形了……”
莫志还没来得及回答,三人都被眼前的事情吓呆了:因为凌雄话音刚落,门就被刷地拉开,面无人色的默然,站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