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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回忆 ...

  •   21、回忆

      源自童年的记忆,对于静儿来说,是一种非常宝贵的财富。她发现,每个阶段,随着心中强烈渴望的东西的不同,记忆也会变化的。有一段时间,她会特别记得老师和大人对她说过的褒奖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爸爸的某个朋友说她聪明时的特别郑重的表情,她深信那一瞬间,对方称赞她是真心实意的。那个时候,她还很小,不知道其实不管大人的表情多么真诚,其实说的话,是假的。

      对于母亲,静儿的记忆是零。从她懂事起,就被告知母亲在她出世的时候就死了。她没有丝毫的关于母亲的记忆,有的只是一种无法自我面对的内疚感:因为她的出生,她的母亲死了。她的生活中,只有父亲,静儿乖巧地从来不和父亲提起母亲。至于她最好的朋友默然的母亲,由于亲近的机会很多,她的认知,和别人不大一致。她印象中的张薇,连慈祥也带着职业化的味道,而实际上,是严肃的、权威的、不容易亲近的。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来自书本的母亲形象往往是美丽的温婉的,但她并不太迷恋这种假想。

      那一年她十二岁,上六年级。有一个男同学的成绩和她不相上下,都是老师的宠儿。那个男孩子总是很诚恳地和她讨论各种功课上的问题,静儿MS也觉得,整个班的同学,能和她在同一个水平上对话的,也只有他而已。正逢那年有一个全市的小学生数学竞赛,静儿和他都被老师定为代表学校参赛的选手候选人,如果在全市比赛中获奖,就可以免试就读全省最好的师院附中。静儿个人并不太在乎这个机会,她不需要保送也能进师院附中,但她相信自己能获得这个机会,因为她的成绩一直比那个男生要好。

      每一次集训结束,在教室门口,静儿都会遇到那个男生的母亲。她是来接儿子放学的。那位母亲很慈祥,也很优雅,盘头高高的发髻,着一身得体的套装,长长颈项从套装的领子里露出来,像天鹅一样高贵大方。她总是温和地向静儿笑笑,温柔地摸她的头发,感谢她对她儿子的帮助,还亲切地邀请她上他们家去玩儿。

      那是静儿最早的情窦初开,很懵懂的模糊的倾慕,觉得那男孩子整洁的小西装还有沉默的嘴唇,对自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吸引力。那时候她太小,不明白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吸引力,来自那个男生美丽贤惠的妈妈。

      集训接近尾声的时候,为了准备第二天的最终的校内选拔考试,静儿特意留下来和男孩儿一起把几道他俩都不清楚做法的难题演算了一遍。这些题目连老师都没有讲解过,对于解题的方法和答案正确与否,静儿自己也不清楚。有的题目他俩的想法不一样,那男孩子就很虚心地接受她的解法。

      第二天的考试果然有两道他俩前一天解过的难题。静儿按他俩想好的方法解答了问题,很轻松地应付完了考试。两天后,选拔考试的卷子发下来,静儿的成绩和那个男生一样,她很高兴地对他说:如果你想去参加比赛,我就放弃,让你去实现你的理想。那天阳光很好,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整个儿地跌入了黑暗。

      过了两天,集训的时候卷子发下来,她看到那一题他俩都答错了,还朝他歉意地笑了一笑。放学的时候,她经过教学楼前的空地,周围全都是放学后在学校里跑来跑去的不肯回家的孩子,一切都明媚异常,她突然被人从后面狠命地拉了一把,然后是用力的一搡,她往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抬起头,看到推搡自己的是那个让自己无比倾慕的妈妈。

      那位母亲手里拿着儿子的试卷,一连甩了好几下,几乎甩到静儿的脸上。她的头发有少许的凌乱,她弯下腰,头凑近静儿,厉声说:“你这个狡猾的小姑娘,我真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坏。你怎么能这样害我的宝宝呢?你为什么要故意告诉他错误的解答方法?你说你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心眼怎么能这么坏呢?果然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没教养。”

      周围的同学都围过来,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静儿从来没遇见过这样屈辱的情形,她无计可施,只能咬着牙站起来,拨开人群,飞也似地往家的方向跑。

      她大哭着跑回家,用力拍门,然后一头扑进前来开门的凌雄的怀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也说不连贯,只能反复地说一句:“妈……妈,我……也要……妈妈”,凌雄只好慢慢搂着她,拍着她,等着她慢慢哭累了,把事情的原委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凌雄心里很生气,但外表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教育女儿说:“世界上的人,并不只有一种好人,而且可能有坏人,有不好不坏的人。如果你发现对方让你难过,最好的方法,就是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和他打交道,最好以后都不再见他或者想他,见到了也假装没看到。”

      第二天他专门跟着女儿去了趟学校,郑重地对学校提出放弃去参加数学竞赛的要求,表示让那儿男孩子代表学校去参赛,后来他也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成绩,拿到理想中的重点中学入场券。但静儿学会了爸爸教给的方法,就是从此以后,对他和他的妈妈视而不见。

      静儿的爸爸是师大的老师,师大附中本来就是极好的学校,教师子女入学,都可以有一些分数上的优惠。于是,最后她进了师大附中,而那个男孩子却没能进入这所他妈妈一直希望他进入的学校。静儿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你尽力去追求,却往往求之不得。过于执著,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不再想自己妈妈的问题,因为少年已经有了懵懂的逻辑:就算再怎么想妈妈,妈妈也不可能回来了,况且就算有妈妈,也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妈妈,也不见得就会比现在和爸爸一起更好更幸福……

      幸亏,上了初中,她就开始和默然一个班了。不管他俩吵嘴还是打架,就算闹翻了天,两家总会有相交的时候,就像两人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纽带,系着一个死结,想挣也挣不开去。就像初中那次最厉害的吵架,静儿已经决定从此以后都不再理睬默然了,可过不了几天,张薇就约上凌雄父女去从化温泉过周末,统共就这么几个人,他俩觉得乖乖坐在大人边上,听他们聊那些听不懂的话题,还不如自己俩人玩,更有意思。他俩从温泉泳池高高的滑梯轮番往下滑,下面池子里的水有点冰,于是两人胡乱地尖叫着,自然而然就和好了。

      静儿想不起他俩那次为啥冲突起来的,不自觉地就在大堂站住了,冥思苦想了半天,才记起好像是因为课堂测验。默然那一个单元上课的时候生病,请了三天假。她怕他答不出来,就把答案都写在一张纸条上扔过去。默然没接,任它躺在地上,被老师捡了起来。然后静儿被老师狠狠修理了一顿,委屈之余,以为默然会安慰自己,却被他无所谓地反问: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小女孩忍不住就自嘲起来:从小到大,被他冷落或不体贴地对待,那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简直是家常便饭,早习惯了,这会儿还有啥可生气失落的呢?也许是长期和凌雄在一起,习惯了他老僧入定一般的思维方式,他慢悠悠地听别人说话,慢悠悠地发表自己的观点,有一回有个来访者当着他的面摸出刀子要割腕自杀,他也没着急,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你先别急着割腕,听我把话说完再割不迟。在他嘴里,好像什么事情也不值得发火动怒,久而久之,静儿也学得极为宽容豁达。

      亏了凌雄训练的好,静儿最早知道的一个心理学概念,就是合理化。就像那个男孩子的事情,静儿会安慰自己说,幸亏早早发现对方不值得相交,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啥大亏。就像刚刚这样被默然冷落了,她就会告诉自己,默然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她还舍不得他费精神来照顾自己的心情呢。

      更何况默然是她打小的朋友,除了自己,她从来没见过默然和其他的女生更为亲密了。

      就这样发着呆,静儿在大堂里不知不觉地站了半天,直到有人推她。看到凌雄瞪大的眼睛,静儿不禁为自己的走神失笑,她有点害羞:“没事儿,我突然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就发了会儿呆。”凌雄不接她的话,只是推着她走:“快过来,我有一个住长沙的朋友来看我,说好多年不见你了,想看看你。你呆这发什么愣呀?让我一通好找。”

      来者是凌雄的大学同学,叫丁洛,出来以后,就没干专业,直接下海经商了。他有个弟弟在G城一间大医院里当医生,后来还专门跟着凌雄在职念了一个心理分析的博士学位,关系挺密的。

      此时,丁洛和郑彬正坐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座里等着他们。一看到凌雄,就招手说快来快来,我带了件宝物来给你们看,随后从箱子里小心捧出一尊紫色的玉佛,有三四十公分高,很大很重的一块。凌雄知道这种翡翠叫紫罗兰,看那颜色和工艺,估计价值不菲。

      果然,丁洛说这一尊摆件,在外头标价得好几十万。静儿吓了一跳,问凌雄,“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么贵呀?就这么块石头……”

      凌雄点头称是:“上回在你俞伯伯店里看到的那些宝石,那价格也一样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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